乔娇被她装模作样的样子逗乐,假如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为何要带着一干姐妹兴师动众地来到乔家的铺子?
乔家绣庄的客人从来都不是这些名门望族。
乔娇走上台阶,接着她们的话:“那本小姐就在此多谢各位姐姐的惠顾了,庄子里头一共有千百来匹布,就是不知道各位姐姐府里头下人有多少?又准备一人备多少布料?”
其它人一下子傻了眼,闻声看向走近的女子,女子生得极美,一双如娇似媚的丹凤眼,眼尾慵懒地上扬着,可偏生轻扫过来一眼,就能让人心肝胆颤一下。
“怎么了?”乔娇缓缓勾起唇,“各位姐姐难道只是说笑而已?”
这时,一众贵女已经回过神来了,虽然她们从未亲眼见过乔娇,但从刚才的话不难认出乔娇的身份。
尤其在看见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之后,心上的妒忌更上一层,如果之前还是单纯地为沈思雪这个小姐妹来撑场子,那么现在可是真切地多了自己几分私心。
“那可不就是说笑吗?这种货色,连我家下人都不屑。”
掌柜一听这夹枪带棒的话,马上就皱起了眉头,正要插进去说几句话护住自家小姐,就被乔娇一个手势制止了。
这些贵女的手段比起裴湛后院不知好对付多少,乔娇只当在逗小孩儿玩。
“原来只是在说笑么?”乔娇应下。
这时,说话的贵女不由得意起来,这就是身份的差距,饶是自己这般贬低,一个孤女又能对自己做些什么?
还不是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乔娇亲眼看见她脸上变换上得逞的笑容,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那倒是好奇,难不成小姐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来我乔家的店铺取乐?“
“那还真是……有意思啊。”乔娇拖长了声音染上愉悦的笑意,“来着皆是客,若能让小姐们乐呵乐呵,乔家布行的名声也不算有亏。这布行才刚开业没多久,若能有小姐们做客人,算起来还是我等沾光了。”
此话一出,有些人得意起来,以为乔娇是怕了她们了。
可沈思雪却是一下子听出了不对劲,什么叫做“千里迢迢来取乐”,又什么叫做“布行的新客人”?
乔娇这是打算让她们一行人做乔家布行的活招牌吗?
更要命的是,乔家布行的位置的确远离最繁华的街道,她们来到这里,本就是违背常理的事,一旦说出去,心里明镜似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她们是故意找茬儿的。
这样一来,她们贵女的名声可全都败坏了个干净!
显然,贵女们也逐渐回过神来,她们直接震惊了,没想到一个孤女竟敢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们,就不怕自己家族翻手之间让乔家消失干净吗?
可乔娇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一点儿也不怕她们的报复。
“把哪里的布料都给本小姐包起来。”这时,一道声音开口了。
这一声仿佛把众人惊醒,很快,其他人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比起故意来找茬,还是体恤下人为下人采买名声更加好听。
乔娇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没人想要鱼死网破,对于这个选择,乔娇毫不意外。
除了……
她抬眼望向沈思雪:“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思雪一僵,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乔娇居然能一眼认出自己。
明明自己之前从未与她见过,明明她一直都被养在仪贵妃膝下。
可为何,乔娇就认定了她。
沈思雪冷不丁对上那双幽暗的眼睛,仿佛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在乔娇面前无所遁形。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自然也是来采买的。”
“哦。”乔娇语调懒懒地,仿佛不甚在意。
沈思雪提起的心松了松。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这番话说出口后,身旁的小姐妹们用暗含怒气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明明自己只是来陪沈思雪撑场子看笑话的,如今她认怂了,这可算什么回事?
她们可是名门望族地大小姐,虽然为下人采买东西比起故意找事小肚鸡肠说出去要好听许多,但终究是怪异。
毕竟哪个小姐会去做奴婢的事?
想到今天的屈辱,贵女们不约而同地决定孤立沈思雪几日,好好敲打敲打她,然后……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些破玩意丢掉!
但乔娇下一句话打破了她们的妄想:“由于数量众多,是小姐们吩咐府上下人来取货,还是由我乔家的下人亲自送上门?”
贵女们:“……”
最后,一场闹剧由贵女们狼狈地留下银两,嘴上说着“稍后让人来取”,飞快逃离结束。
乔娇和掌柜相视一眼,知道这个“稍后”是永远等不到了。
而在三日后,乔娇也知道了沈思雪反常露面的原因。
——裴湛即将回京。
第48章
裴湛回程的消息并没有对乔娇有多大影响,依旧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云娘摸不准乔娇的态度,心里慌得厉害,但却也不敢贸然开口。
自从上次让沈思雪落了面子以后,商铺倒是平静了好几日,乔娇这头才刚放下心来,另外一头又传来消息,说是城外的几亩薄田上的农户造了反,这会儿正嚷嚷着要减租。
乔娇不可思议,这既无天灾也无人祸的,怎么会突然不安分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古怪,于是告诉负责土地的管事一声,自己也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当然,乔娇这次出行带上了不少侍卫。
“大山啊,你们……真的要去啊?”
一个黝黑的汉子在半夜敲响了邻居家的门,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心里头乱得很。
被叫做大山的男人看不上他这孬种样:“三伯啊,不是侄子冒犯你,看你又不想冒险,又想得好处,这天底下那又那么好的事情?”
“不是,不是!”三伯一下子涨红了脸,“这好好的减什么租,这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地主老爷就是心善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答应我们,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呢。”
大山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前几天不是下了一场暴雨么,山上的石头都被冲下来砸死大伙儿不少秧苗,三伯,你租的地皮位置好,受不到灾,侄儿我可就不一样了,你有饭吃,总不能看着我们一家老小饿死啊?那也太不厚道了。”
“这……”三伯一下子傻眼了,他们这个小村落背靠大山,山上落石是早有的事情,一般靠近大山的田地里头不会种什么庄稼,哪里有粮食都被砸坏了的道理?
三伯突然后退几步,再看向自家侄子,觉得无比陌生。
大山自然也看清了三伯的表情,鼻尖溢出轻轻的一声嗤笑,没有多做解释,反手门关上了。
“刚才敲门的是谁?”大山媳妇从屋里头出来,问道。
“没什么。”
听到他这样回答,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眉间的担忧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大山看了就心烦。
“整张哭丧脸给谁看呢?”
妻子下意识缩了缩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本来就没什么损失,而且听说现在是小姐独自一人撑起一片家业,这样……不太好。”
女人没有进过学堂,可骨子里的温驯善良让她知道自家男人在做一件不好的事情。
大山瞧不上她这点妇人之仁:“那人可是说了,成不成无所谓,只要给小姐添添堵,就可以得到……”
大山用手比了个大小:“那么好几两白银,是我们十几年都挣不到的钱。”
说完,他唾了一口唾沫,面容嫉恨:“当老爷可真是好呀……”
女人叹了一口气,满心的担忧,但又无法改变,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如果只是单纯地添堵……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果事情成了,他们一家人今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如果不成也没关系,还有一笔银两可以拿,而乔娇需要为他们付出的,不过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面子而已。
这是对大伙都有好处的事。
女人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次日,一路上,乔娇从管事口中把田地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管事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再受灾也不是活不下去,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倒像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
管事自认为了解那些农户,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加上最近京中传闻五殿下要回来了,这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可不能不让人多想。
也许下手的人并不是真的想针对乔家的产业,只是想……看看乔娇在裴湛心里头的分量。
所以才选了这块地。
只是一片贫瘠的田地,既无多大的利益,也不会让乔娇真的因此伤筋动骨,是再温和不过的试探。
管事偷偷去观察乔娇的脸色,只是发现她垂下了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忽而,马车一震。
“发生了什么事?”管事掀开帘子的一角,问车夫。
“禀告小姐,地方到了,接下来的路马车就进不去了。”
乔娇只好下车,眼前是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宽窄不一,不像是修出来的,更像是几年累月由前人踩出来。
两侧是开垦好的田地,稀拉地长着绿苗苗。
管事见乔娇多看了两眼,主动介绍道:“这些地肥力不够,加上位置其实不算好,离水源有段距离,只能够长成这样。”
“但老爷是好人,收的租本就比隔壁村少了一半,这一比较起来,其实村里人富余的要多上不少,但如今这群贱民还不知足,真是贪得无厌。”
乔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管事怕自己被农户吓到或者一时心软,坏了原则。
一个立不了威的家主,迟早要把乔家败光。
祠堂是开会办大事的地方,乔娇这一来,自然就成了接待的地方。
还没到时候,祠堂就聚集了不少人,听说如今当家的只是个女娃娃后,心里顿时不屑起来。
虽然这大小姐会写的字比他一辈子见过的还多,但那只是个女娃娃,迟早是要嫁人的,又能干成什么大事。
说不定只要他们人一多,气势一硬,就被吓得当场掉眼泪了。
这般想着,大门逐渐被打开,外头的日光晒进来刺人眼,众人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半眯起来,背着光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
他们一下子傻眼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