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戎盯着她:“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你是有预谋的呢?”
  贺程程吐着舌头笑:“是想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之前没确定,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以后毕业了,出来能当老师,肯定比社会上要简单一点。”
  关戎抓住她话里的把柄:“社会上很复杂吗?”
  贺程程支吾:“……也没有。”
  关戎:“你是不是把工作给辞了?”
  贺程程一下怔住:“额……”
  关戎:“祁俊那浑蛋欺负你?”
  贺程程觉得事态相当严峻。
  关戎:“别想着说谎,事情我都知道了。”
  贺程程低下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关戎:“怕我担心是不是?”
  贺程程点点头。
  关戎吁出口气,将贺程程揽进怀里,说:“你这个人啊,总是这样,谁欺负你都不说,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闷着。”
  贺程程不好意思极了,把头埋得极低:“以后一定告诉你好吗?”
  关戎摸着她后脑勺,说:“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你要读博我不反对,但你一定记得照顾好自己。”
  贺程程频频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关戎出发那天,贺程程送他去火车站,他本就人高马大,又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车站里一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关戎把贺程程安排在位子上坐着,自己去取票,回来的时候,她站着给一人指路,新买的手杖支在一边,她动作生疏地倚着。
  阳光十分柔和地洒在她的身上,尽管裹着厚实的羽绒服,依旧能看得出过分单薄的身体和纤细的四肢。
  关戎莫名地总想起她天真无邪的小时候,比起现在,其实是有一点胖的,肉乎乎黏糯糯,跑过来的时候,两腮在颤。
  他一边说着很讨厌胖孩子,一边用手捏着她软软的胳膊,她总是抬起一双大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他,话音绵密:“你干什么呀?”
  有一次为了她打架,他被首长罚站,她带了包子过来慰问,自己却先坐下来委屈地哭了,问为什么,她说自己破相。
  他记得自己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言不惭地说:“你丑就丑呗,反正你是我童养媳,我不嫌弃你就行了。”
  他又孩子气地说以后我打架你少掺和,其实心里不止许诺了一次,他是要一直一直保护贺程程的,不敢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是这句话说起来简单,长大之后才发现,想要无微不至地呵护一个人,保护一个人,这该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很多时候,承诺就是做不到。
  关戎过去,贺程程很高兴地朝他挥手,说:“你可来了,我对这儿不大熟悉,你跟这人说说这儿怎么个走法嘛!”
  关戎却将人推走,拉过贺程程的胳膊,跟她紧紧拥抱。
  贺程程吓了一跳,跟对面人说了声“对不起”,拍拍一直紧紧抱着她的关戎,说:“你怎么了呀?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车站提醒检票了,贺程程拄好手杖,一走一跳地送他去检票口。
  关戎故意走在队伍的最尾端,为的就是要跟她再多待一会儿。临检票的时候,他动作迅速地往她兜里放了个什么。
  贺程程要去拿,被关戎制止,说:“你等会我进去了再看吧。”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贺程程十分疑惑,方才不舍的情绪现在矛盾起来,又想他不走,又想他快走,兜里有个东西,真的好想看啊!
  关戎刚刚检票,贺程程终于忍不住,将兜里的东西翻出来,方方正正一个天鹅绒盒子……这是……
  打开一看,戒指。
  ——“我跟你说啊,我钻石要黄豆那么大的!”
  关戎拎着行李等在检票口后,大声问:“够大吗?”
  贺程程将戒指取了套在手上,抿唇笑得眼睛都湿湿的。
  关戎第二天才回到山上,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就被连里突发的一桩事给喊了过去。
  过年期间山上又下大雪,邵辉指挥大家去给山下的老乡家里救灾,因为替老乡挡了倒塌的柱子,被压到了手臂,关节脱臼。
  邵辉已经从医院回来,在房间里呆了两天之后,实在是闲不住,现在正在训练场上跟大家一道训练。
  医务员看得着急,怕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赶紧就把连长请了过来。
  关戎正好也想看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到底训练得怎么样,跟着医务员过去一看,邵辉正在那儿跟人练呢。
  关戎远远喊他:“邵辉!”等人乖乖过来,又问:“干嘛呢,手好了?”
  邵辉一脑门的汗,给关戎敬完礼,拿手背抹了抹,笑容油滑道:“没干嘛,我跟大家闹着玩呢,比跑步!”
  关戎:“比跑步?你怎么不比掰腕子?”
  邵辉嘿嘿笑:“伤了右手,左手不给力啊!”
  “滚你丫的。”关戎正色:“你既然伤了手,干嘛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邵辉说:“轻伤不下火线,我都躺了好几天了,再不出来憋死了。”
  关戎问:“好几天是几天?”
  医务员帮腔:“才两天。”
  邵辉板脸吓唬他:“别胡说!”
  关戎直摇头:“行了,你跟我来。”
  关戎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上级。上级喊下级有事,是个人都会觉得忐忑。
  邵辉一路走一路揣测对面要跟他说什么,没想到他不仅拉他进了自己屋,还给递了一包烟过来,好烟。
  “谢连长!”邵辉看见烟像猫看见鱼:“下次下山,一定要多捎两条烟上来,这儿除了训练没别的事,也就拿烟消磨时间了。”
  关戎看他那么猴急,笑笑,把抽屉里的半条都递给他:“全给你吧。”
  邵辉纳闷:“连长,你不抽啊?”
  关戎摇头:“以前抽得少,现在起不抽了。”
  他家里没有抽烟的文化,刚进军校分过来的班长也不抽烟。这条烟还是上一年,他琢磨着跟贺程程分手时买的,心里实在太过苦闷,勉强当做慰藉。
  邵辉机灵,一点就通:“肯定是嫂子不许你抽了。”
  关戎笑笑:“算你小子聪明……你怎么还成天憋得慌,又闷,还没适应好?”
  邵辉问过关戎意见后,点了根烟,说:“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人有事情做,心里就不慌,这不是最近手坏了!”
  关戎在他肩上轻轻捶了拳,邵辉夸张嚎叫,两个人都笑:“你看吧,人都是不停在变的,你刚来那时候多横啊,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邵辉来头一天,关戎让他给大家介绍自己,他当没听见,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看风景。稍微多说两句,他嘴凶地要他闭嘴,以后都当他是死人。
  邵辉也记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那时候年少无知,脑子没想明白,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你看我现在,多好!”
  关戎拍拍他肩:“事情都想通了?”
  邵辉说:“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吧,但是没一开始那么愤青了。自己确实有地方做得不好,当时觉得是个性,现在想想……挺傻的。”
  关戎笑笑:“能想到这个程度,不错了。”
  邵辉感兴趣:“连长你是怎么过来的,听连里说你爸官做得挺大啊,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才把你发配到这儿来?”
  关戎一嗤:“想象力挺丰富。”
  邵辉仔细想想也是的,除非关戎是抢了后妈,不然还真想不出来为什么父子之间的感情能恶劣到把他一手送到这鬼地方。
  邵辉说:“那你怎么来的?”
  关戎说:“自己想过来。”
  邵辉吃惊:“你有病吧?”
  关戎横了他一眼,问:“你觉得这地方很差?”
  “这儿怎么能说很差呢,那是相当差啊!”他调皮地笑一笑:“呆久了就觉得,其实也还好,这儿安静,没那么多是非。”
  关戎说:“这儿是很偏僻,条件也差,很多新兵跟你来时的想法一样,觉得是被流放了,成天想着要走。
  “我总是劝他们等一等,再呆一呆,这里山高云近,又像你说的,远离是非安静宁和,慢慢把心静下来,就没那么多抱怨了。
  “我来是自愿的,没有什么隐情,说起来也挺自豪的,就是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当然要去最困难的地方。”
  邵辉一脸钦佩:“了不起,现在还能有你这种纯粹想法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现在人都势利得很,做什么都是为了将后来更好的发展。”
  关戎摇摇头:“不,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很多的。你要知道,军人,本来就是孤独的职业,太多人比我们牺牲得多,付出得多。”
  邵辉这回拍上关戎的肩,说:“你这些话真让我觉得你要在这儿留一辈子了,你说你是不是自我陶醉太久了,觉得这里离开你就不行了?”
  关戎紧盯着他,邵辉又点上一支烟,说:“你放心吧,既然跟你一样的傻子那么多,你就别怕没人肯到这儿来。再说不还有我吗?”
  关戎故意挑衅:“你?”
  邵辉严肃:“我怎么啦,你怎么这么不信任的语气啊。我学校不比你差太多吧,素质也好,要不是当年被人阴了,现在我都已经——”
  关戎反驳:“你刚刚不还说这件事已经想通了?”
  邵辉吐出口烟,捶了捶胸,说:“反正这儿有你没你,其实差距不大,以后由我来替你挑起这个担子,你回去尽管结婚当新郎官好了!”
  关戎笑:“口气还真不小。”
  chapter 90
  贺程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年,重回学校,居然又跟宋恬做了同学。
  延毕一年的宋恬发愤图强,不仅用短短一年时间挽回颓势,还顺利开始了新一轮的深造。原本觉得康庄大道就在眼前,没想到又跟贺程程睡到了一间屋。
  宋恬看见贺程程背着书包进来的时候,头脑发昏:“本来我以为已经可以甩掉过去的阴影的,没想到又来一个你时刻提醒着我。”
  贺程程将她一把环过来,笑嘻嘻地说:“真好,咱们又能做同学了。”
  宋恬表示并不是十分想跟她套热乎。
  大学宿舍四人的聚会定在开学前一天,两个上班的请了假,都说一定会在当天出现。
  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一个不漏的聚会机会根本不多,上次这么齐齐整整的出现还是黄珊婚礼当天。
  午饭就定在学校食堂,开学人多,贺程程特地找了韩奕辰定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