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和亲突厥，远去千里固然辛苦，可至少还有锦衣玉食。你家公主你还不了解么？失去了贵女的身份，你觉得她在民间能活？”
春红默然，不要说迎阳公主了，就是她这个长在王府的丫鬟，离开了王府，都不一定能够养活自己。
“又要荣华富贵，又不肯担一点责任，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相较于汉时那些被迫和亲匈奴的公主，武元敏已是十分好运。至少吉利可汗是真心与大周结盟，诚心求娶，不用担心日后两国生出嫌隙，拿和亲公主开刀这样的事情。吉利可汗的母亲是和亲公主，他精通汉学，交流也没有问题。
见春红没有再说话，叶明菲便为她细细讲了一下突厥的事。诸如吉利可汗的性格喜好，吉利可汗现在的几位妻妾和儿女以及可汗最信任的弟弟始毕可汗。
“吉利可汗和始毕可汗的母亲也是汉人公主，他们对汉人的文化非常仰慕，精通汉学。牙账之中有早年和亲公主留下的旧人，你们到了牙帐不用担心交流问题。不过日后要在牙账生活，最好还是将突厥语言学起来，才好融入当地。”
“那奴婢现在可以学吗？”春红好奇道。
“你要学，路上我可以教你。除了我和元芳叔叔，使团中也有几个精通突厥人的内侍和侍女，你可以与他们多练习。到了突厥，可汗的后宅有多少妻妾你们都不用理会，你们是中原过去的公主，代表的是大周的脸面。只要可汗尊重，就没有人敢招惹。”
“到了当地，多了解他们的文化习俗，也可适当展现我汉家文化，这样可以帮助你们赢得突厥百姓的尊重，促进两国友谊。你们展现出足够的价值，皇帝才会重视你们。皇帝重视你们，突厥贵族才会尊重你们。”
“叶大人，你怎么知道突厥那么多事情？”春红好奇道。
“我曾经救过吉利可汗的弟弟始毕可汗，始毕可汗是我的义父。到了那边，我会请认识的朋友多照应你们。”叶明菲提醒道，“但我只能帮你们开个好头，这些善意是需要你和公主去维护的。若你们一味索取不知道回报，再多的情谊也有消磨完的那天。”
“奴婢都记住了。”春红悄悄地看了一眼被定在原地的武元敏，心下叹了口气。
她是记住了，可她只是一个丫鬟。公主听到了，却不知道能够听进去多少。
那边张环突然折到了车辇旁：“小小姐，斥候回报，前方有驭风者埋伏。李将军请小小姐护卫在公主左右，确保公主安全。”
“知道了！”叶明菲起身，一手扶住剑柄，正要探看一下前方的情况，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公主的穴道，“春红，守在公主左右。”
“是！”
武元敏听到有敌袭，一下子亢奋了起来：“要打仗了，太好了！”
叶明菲：……所以皇帝为什么册封公主之前不先了解一下武元敏是个什么人呢？
“我要去帮忙！”武元敏道。
“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上去送人头吗？公主待在车辇就好，若是不配合，我就只能再点你的穴了。”
武元敏立时不敢叫了。
敌人都是轻骑，使团有车辇和公主的嫁妆，根本跑不过骑兵。就算舍弃辎重，使团中大部分人的骑术也不足以支撑逃过驭风者的追击，何况他们根本没那么多快马。
前方黄沙飞扬，李元芳已命卫队布防。曾泰骑马过来，令卫队向一侧后撤。
“曾叔叔——”
“明菲，元芳让我们护送公主先走，他断后。”曾泰扬声道，“你就守在公主左右，不要离开。”
“好！”
依着叶明菲的性子，自然是恨不得冲上去与李元芳一起杀个痛苦。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是公主的安全。
黄沙之中，使团的速度实在快不到哪里去。使团且战且退一连退走了几十里，敌人不再追击，才在疏勒河畔扎营。
“云姑率领斥候探过了，驭风者没有再追，但他们守住了要道，按原定的路线是过不去了。”李元芳道。
“云姑伤势如何？”
葛天霸死在驭风者手上，云姑看到驭风者，杀得兴起，一时不防陷入了包围，受了些伤。
“皮肉伤不打紧，就是这几日最好不要用右手了。”李元芳研究了一下地图，“这里距离月氏国很近，我们可以去月氏休整，通知吉利可汗派人来迎接。”
月氏国与天朝交好，月氏的执政忠节与狄仁杰乃是故友。对于天朝使团的到来，月氏国非常热情，当晚就在宫中设宴款待。
“明菲，你一晚上怎么心不在焉的？”刚喝了国王的敬酒，曾泰见叶明菲端着手上的果汁走神，便低声问道。
“我只是有些奇怪。”叶明菲蹙眉道，“驭风者来的奇怪，撤退的也奇怪。”
驭风者阻击使团，却没有穷追不舍，叶明菲可不认为是他们进入月氏国领地的原因。月氏就是一个几千人的小国，西域诸国都在突厥手下讨生活，贺鲁敢招惹大周，又怎么会忌惮月氏这样的小国。
“是有些奇怪，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只要吉利可汗的人和我们接上头，贺鲁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对使团下手。”曾泰话音方落，两人就发现席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原来月氏国王差斥突然提出想要观看一下武皇送给吉利可汗祝寿的礼物海兽戏波黄金大盘。李元芳拒绝后，国王心生不满。
叶明菲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噌”一下站起声道：“海兽戏波黄金大盘乃是我朝陛下送给我伯父吉利可汗的寿礼，哪有寿星没看，旁人先拆看的道理。国王陛下若是想看，大可与吾等一同前往石国为我可汗伯父贺寿，与可汗陛下一同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诗经.卫风.木瓜》。
第364章 牙帐之变
“这位姑娘是？”
曾泰站起身，笑道：“方才不及介绍，这位是始毕可汗的义女，吉利可汗亲封月亮公主，她也是我朝狄国老的孙女。”
大周礼仪之邦，对西域小国素来礼遇有加，以至于小小月氏国王也敢如此狂妄。可一提到悬在他们头顶的突厥，差斥倒是老实了。见此，执政忠节忙出来打和，一时推杯过盏好不热闹，将方才的小插曲糊弄了过去。
只是宴会后半段，宴会厅的吊灯突然掉落，以至于宴席草草收场。
回到驿馆已是半夜，众人这两日都没有好好休息，难得可以休息，大部分人都一沾枕头就睡去了。不想到了三更天外面就喧闹起来，叶明菲披了衣服冲出房间才知驿馆竟然走水了。
“好端端怎么走水，是在哪里？”
曾泰抹了一把汗道：“存放辎重的房间，我刚才去看过来，幸好海兽戏波黄金大盘没事。其他东西没了还好，这是最重要的寿礼，要是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
“曾叔叔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曾泰有些茫然，不太明白她的话。
“为什么驭风者追到月氏国就不追了，差斥要看海兽戏波黄金大盘，这么巧皇宫的吊灯竟然坠落了。我们没给他们看，夜里驿馆就走水了。”
“是有些奇怪，吊灯——”曾泰吃惊道，“你是说吊灯坠落不是意外？可我们并没有把海兽戏波黄金大盘摆出来。”
“若是将海兽戏波黄金大盘摆出来时，他们再做手脚，你说能不能骗过我和元芳叔叔的眼睛呢？”叶明菲道，“他们怕是提前在吊灯上做了手脚，算好了吊灯坠落的时间。”
“从吊灯掉下来的时间计算，若我们将海兽戏波黄金大盘取出来，那会儿应该正在欣赏中。”曾泰震惊道，“他们想要趁黑偷寿礼？”
“曾叔叔？”叶明菲哭笑不得，“月氏全国就几千人，他们敢这样偷寿礼，不用等吉利可汗的虎师来，我和元芳叔叔带着卫队就能把月氏王室和他们的文武大臣一网成擒了。”
“可从吊灯坠落还有今夜的火来推测，他们的目的就是海兽戏波黄金大盘。”
“不错，但绝不是将海兽戏波黄金大盘偷走这个理由。”
驭风者逼他们来了月氏，月氏就盯上了给吉利可汗的寿礼，这显然不寻常。贺鲁大费周章，月氏不惧同时得罪大周和突厥掺和进来，岂会就为了这样一件东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财也要受得住。
“走，我们去找元芳叔叔。”
两人找到李元芳，令护卫在门外守着，三人将海兽戏波黄金大盘和其他寿礼及公主的陪嫁之物重新检点了一遍。
月氏停留了一夜就生了这么多事，使团不敢再停留，不待吉利可汗的接应，便匆匆辞别月氏国王和执政忠节离开了月氏。
离开月氏后，迎阳公主又开始作妖，各种拖延行程。奇怪的是李元芳和曾泰并没有劝诫的意思，反而由着她任性，放慢了行程。
迎阳公主欣喜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得劲：“春红，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家伙？”
“公主，您说的那个家伙是谁啊？”春红不解道。
“那个——”武元敏不耐烦道，“叶明菲呀，没想到她还是吉利可汗册封的公主，什么月亮公主听着就傻乎乎的。”
“是是，月亮公主哪里有迎阳公主好听啊！突厥可汗自然没有我们陛下那么好的文采，给公主您选了好听的封号。”春红顺着她的性子道，“我听李将军说叶大人要先去始毕可汗的部落，和她义父一起去牙帐为吉利可汗祝寿。”
“她竟然可以自己走？”
“叶大人又不是使臣，她是突厥可汗册封过的公主，在突厥自然是来去自如。听说护送我们的那个葛大人带着手下跟着叶大人一起走了。”
“有武功真好，哪里都可以去。我要是有他们那么好的武功，在洛阳时就逃走了，哪里会被抓回来和亲啊！”武元敏羡慕道。
“可是公主，您要是真的逃走了，郡王和王妃可就要被陛下治罪了。”
“那是我爹惹的祸，凭什么要我代他受过？被治罪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春红忽然有些心冷，武攸德是个唯利是图的父亲，可郡王妃对武元敏却十分疼爱。说到郡王妃会被治罪，武元敏却一点没有放在心上，何其心冷。
“春红，你怎么不说话了？”
春红强笑道：“公主，走了一路，你可要喝水？”
“不喝！”武元敏趴在车辇上探看这万里黄沙，又叹了口气。
想到未来就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武元敏就高兴不起来。
不管武元敏如何拖延，使团总是要在吉利可汗寿诞前抵达石国。
使团到石国时，吉利可汗带着拔汗那太子亲自出牙帐迎接。
一见面，吉利可汗就给了李元芳一个大大的拥抱，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迎阳公主和春红途中已听叶明菲简单地说过他们与吉利可汗的友情，但看到吉利可汗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可汗的架子，还是很惊讶。
吉利可汗的态度让春红放心不少，武元敏却隐隐有些瞧不上可汗，觉得这位可汗果然如传闻一般软弱可欺，并没有武皇那么威严。春红觉得这样不好，暗暗提点了几句，但武元敏显然没放在心上。
与李元芳简单叙旧后，吉利可汗才想起公主，慰问了几句。
李元芳和曾泰正担心她口无遮拦，这位公主倒是有些小聪明，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就随口抱怨了一下旅途辛劳，并没有露怯。面对吉利可汗的垂问，迎阳公主还略拍了几句马屁。
如此看来这位公主也并非不识时务，而是看菜下碟，知道使团的人让着她就使劲折腾，知道吉利可汗不能得罪，就晓得说好话。
当晚，吉利可汗为和亲使团举办了欢迎晚宴。
晚宴上，李元芳进献武皇所赠寿礼海兽戏波黄金大盘。寿礼的包装拆去，掀开上面的黄色绸缎，牙帐内顿时一片珠光宝气。黄金大盘上镶嵌的明珠宝石竟然将牙帐内明亮的灯火都衬得暗了几分。
在场的突厥贵族惊呼出声，纷纷上前观赏这尊奇异的寿礼。
“可汗陛下，黄金大盘另有绝妙之处，请陛下欣赏。”曾泰笑着介绍道。
侍卫在曾泰的示意下，扳动机关掣。黄金大盘中间的两只海兽缓缓分开，镶嵌着璎珞玛瑙的黄金树从盘中冉冉升起。
牙帐内的气氛越发热烈了几分，吉利可汗见之欣喜，附身上前欣赏黄金树。然而变故突生，黄金树发出一声异响，三支短箭激射而出，正中吉利可汗胸口。吉利可汗往后倒去，李元芳站的近，忙伸手托住了可汗的身体。
“可汗、可汗——”
吉利可汗的面色迅速变得乌黑色，李元芳惊慌道：“暗器有毒！”
牙帐内顿时大乱，吉利可汗的亲信布山跳出来，指使团和亲为假，刺杀吉利可汗为真。然吉利可汗相信李元芳绝不会害他，拉着拔汗那太子的手，传位太子，让他调查真相。
吉利可汗交代遗言后便气绝身亡，和亲使团立即被布山控制，关押起来，作为要挟大周的人质。听说吉利可汗死了，武元敏十分高兴，直到突厥人冲进来将众人关押起来，才晓得惧怕。
“吉利可汗真的死了？”武元敏看着绑在架子上的曾泰问道。
李元芳、曾泰都被绑在了刑架上，随行卫士也是三五个困成一团，唯有武元敏这个公主，突厥人还算客气没有将她绑起来。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