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努力回忆着白罗岚的话, 突然捋出了一个恐怖故事。
她忍不住张口确认了一下:“你的母亲……受伤时, 在你出生之前?”
“嗯。”白罗岚仍旧沉浸在被母亲拒绝的场景里痛苦得无法自拔。
看到白罗岚这么痛苦, 剩下的话温迪就不敢直接说出口了。可是她依旧在心里震撼不已,在白罗岚出生前,她母亲就已经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听力?总不会是怀着孩子的时候受到这些折磨吧?否则以一个孕妇的身体,肯定会“动胎气”,根本不可能熬过来,还生下白罗岚这么健康的孩子。
她不由得浑身战栗, 白先生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跟那位不幸的伤者做了会生白罗岚的事?
不管从什么情况来考虑,她都觉得,白先生的精神力真是异于常人。
接下来温迪没有再说话, 因为她已经被冲击到无话可说了。等汽车驶入白旗公馆, 温迪先下车, 在旁边等着白罗岚,跟她会合后再一起走向白先生。白先生从汽车里走出来后没有回头等她们, 而是直接朝城堡一般的大宅走去,到了门前,仆人们将大门拉开, 恭敬地弯腰迎接着三人入场。
白先生继续往前走,白罗岚不说话, 于是温迪也乖乖闭嘴跟在后面。
他带着两人走楼梯到了顶楼。在这里, 从楼梯入口处就建起了一堵墙, 门只能从外面打开。白先生将门打开后, 温迪马上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里面很黑,开了灯后也很暗,因为没有窗户。顶楼居然没有窗户,怪不得虽然温迪看到地板被打扫得非常干净,却依旧能够闻到淡淡的怪味,因为难闻的气息很难排出去。
又通过一道门以后,白罗岚的脚步变慢了。
温迪本来还想要继续跟在白罗岚身后,但是白罗岚真的太慢了,于是温迪尝试超越她,没想到白罗岚没意见,反而指了下前面让他跟上白先生,因此三人顺序就突然换成了白先生在前,温迪在中间,白罗岚拖在最后面,慢吞吞地跟着。白先生再次打开一道门,按开关,房间里亮了起来。
这时可以看到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锁链拴在床上。
温迪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
和她对上眼睛后,白罗岚惭愧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白先生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也看到了温迪惊讶的表情。他语气和缓地解释道:“她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胆子很小,不信任任何人,我一直没办法让她知道她已经安全了。而且我又担心她乱跑,如果撞到哪里会受伤,所以干脆让她躺在床上,她不肯配合,我只好这样了……”说这句话时,他还挺委屈。
“可是一直躺在床上,对身体也不好吧?”温迪小心翼翼地说,“顶楼没有窗户,她晒不到太阳。”
“我担心一旦开了窗户,她要是乱跑时不小心摔下去就糟了。”白先生说。
他总是有理由。
温迪没话说了,只好走到床边,先看了看这位不幸的女士的身体状况。果然,正如温迪所预料的那样,白罗岚的母亲两条腿已经萎缩了,大腿小腿的肉都变得极度柔软,挂在骨头上只剩一点点,轻轻摇晃起来像是两张薄薄的皮。凡是照顾过重症病人的人应该都知道这种手感,人一旦躺在床上很久不动,两条腿就会萎缩,饱满的肉消失,但皮还是那么宽,看起来就像是活着的怪物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瘦身好手段。
她伸手拉高了病人的裤子,果然发现了底下的肉。
白罗岚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惊讶地叫了一声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帮我看看她的眼睛吧。”白先生很平静,眼睛里的情绪说不出是疑惑还是埋怨。
总之他对病人的双腿倒是不害怕,应该见过很多次了。
温迪点点头,放下了病人的睡裤,去看她的眼睛。在温迪做检查时,将沉睡的病人惊醒,她开始挣扎,但因为没有力气,所以挣扎的样子比起妨碍,倒是吓人和引人怜悯居多。温迪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白罗岚——此刻她不仅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自己的眼睛也捂住了,干脆捂住了她自己的脸,还背过身,不愿意看。
“你总是这个样子,是把你的母亲当成怪物吗?”白先生严厉地说,“罗岚,放下手!”
遭到白先生呵斥后,白罗岚几乎是瞬间就做出反应,马上放下手转身,咬着牙硬挺着看向床上的女人。温迪都觉得这样做对白罗岚而言太残忍了,白罗岚的年纪不大,可能才十几岁,也不是经常看到母亲,却要她直视这一幕对她而言既恐惧又难过。可是白先生并不是其他病人家属,温迪自知没有说话的资格,乖乖检查着病人的眼睛,争取早点结束早点让白罗岚离开。
她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揭开了病人脸上的眼罩。
“……咳,咳咳!”温迪猛地扭头,对着空气干咳了几声。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揭开眼罩看到眼罩底下空洞的眼眶时还是忍不住吓得一激灵。不过考虑到刚刚白罗岚才刚挨骂过,她连一丁点害怕的情绪都不敢露出,咳嗽两声后冷静下来,扭头对白先生道歉:“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不过我觉得,为了病人的身体健康,最好还是给她开个窗户,通风透气,这样也有利于她的身体健康,这是有医学根据的。”
她扯开话题,将自己刚刚突发性咳嗽的事情一语带过。
然后她重新“看”向病人。
其实她没有看,反正她治疗这位病人的眼睛并不需要真的检查病人的眼睛受伤害情况,她只需要把金叶子贴上去就行了。至于挖掉眼镜以后能不能治好,温迪倒是很乐观,一是有格奈亚前车之鉴;二是佩琪的存在证明童话世界的道具在这里也能用。不过话说回来,严格来说这位不幸的女士并不应该称为“病人”而应该称为“伤者”。
虽然她的伤势已经不可救已经结疤甚至可以说结束了,但她确实仍然是“伤者”。
等到温迪收回手以后,白先生才开口问道:“你认为她的眼睛还有救吗?”
“有。”温迪马上回答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给我准备点东西,我有办法救她。”
“真的?”白罗岚震惊地睁大眼睛。
虽然她知道佩琪是温迪救回来的,但她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虽然佩琪曾经在她的面前失明,但很快就被凯伦老爷接回家,白罗岚只知道她是中毒,并不知道佩琪的伤情究竟算有多严重。也许温迪恰好会解毒呢?但是白罗岚的母亲的情况不一样,她连眼睛都被挖掉了,两只眼眶空空荡荡——
就算温迪真的敢于尝试,但她最起码也该凝重地说:“我、试试……”
可她却果断地说:“有,给我准备点东西,我有办法救她。”
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不光是白罗岚震惊,连白先生都感到震惊。
他的脸上头次出现了起伏较大的情绪:“你确定?不是试试,而是肯定能救她?”
“我能。”温迪知道想说服白先生给自己机会一定要够自信,看到伤者的身体情况这么糟糕后,她相信如果自己说只是能试试,白先生很可能会把她赶走。如果白先生真的喜欢白罗岚的母亲,就不应该敢让她冒险。从顶楼的各种布置来看,白先生一直都是很稳妥的,连开窗户都不敢,只怕有一丁点危险……足见他是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白罗岚的母亲。
珍视、在意。
不能说白罗岚的母亲一定就是这位白先生的真爱,但他绝对是用谨慎的态度对待着伤者。
所以温迪不说她要冒险,她说自己有100%的把握。
温迪确信,白先生一定从未听过有医生敢在他面前说自己的把握是十成十。
她的自信让白先生刮目相看。
但同时,他也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你知道这种回答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你对我承诺一定能够治好她的眼睛,最后却没做到,我保证你会马上死在这里……你已经答应我,所以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明白吗?”最后三个字,他是用呵斥的声音吼出来的。就像刚刚吼白罗岚一样。
温迪表情却更平静了,她轻轻一点头,然后说:“明白,我当然能做到。”
她直到此刻也无所畏惧。
光是这份从容就足够令白先生敬佩了,他点点头:“很好,你的态度我很喜欢。”
“谢谢你。”温迪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最后白先生说:“你不会以为我刚刚的话只是为了吓你的威胁吧?”
“不,我知道如果我做不到,我真的会死。”温迪平静地回答道。
白先生就是整个红树林镇的死神,生杀大权被他掌握在手中,谁也不能违逆。给死神的承诺是绝对不能说谎的,做不到就不可以给承诺,否则就是戏耍死神,那个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温迪刚来,但温迪动动脑子就知道了,绝不会拿这个事情开玩笑。她的态度已经被白先生标注了满分。
他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于是从阴影里赫然走出了两个黑影,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