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陛下,”
少帝一路进来,內侍见了,全躬身请安,见他走过去了,再各忙各的。
忙啥呢,少帝注意到扎了好几个风筝,特别漂亮!
桥眼站在门帘边,“陛下,”也是颔首请安,掀帘让他直接进去了。
进来,
见榻子上太皇坐着,子牛趴他身后合着眼,太皇偏头跟她小声说话还轻轻摇晃着。
估摸听到动响,她睁开眼,见少帝进来,有一怔,接着似有不耐,要从太皇背上下来。太皇没放手,更反手护着她腰背,“明天天儿那么好,咱们去裳西把这些风筝放着试试,休一天班没事……”子牛听了立即反应更大,太皇赶紧就把她背起来了呀,在榻子边来回走了几步,真就跟哄毛毛一样,“好好,不休不休,”再走下榻子,背着还哄着进去屏风里的内寝了……
直到太皇出来,少帝就没坐下,心里头——不知道怎么说。一来有尴尬,自己刚儿就好似突然闯进来的多余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且,看得出来,子牛一直就躲着他,根本不愿见到他,你看看他一进来,她就要躲……也不是今天,少帝发现就算在外头,哪怕她那天正好在乾元宫附近当值,见少帝过,她都会走得老远,有时规矩颔首行礼,有时候干脆背身上车,一眼都不看过来……
即使是他、英茧都过来陪太皇吃饭,也极少见着她。有时甚至,他一来,她就走,少帝是见不着她面儿的,只发现桌上的碗筷,晓得她刚才在这边也吃过饭……
少帝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心情,或许子牛这样也正常,小姑娘如今这个地位,她羞怯。但是,给少帝的感觉却是,她讨厌自己;她接受得了父皇,英茧,但是,为什么就接受不了自己,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得不自在,我有那么可怕可恶么……
想着呢,父皇开口,少帝回过神。父皇先叫他坐,接着叹了口气,把她丢在榻子上的志服外套拿过来折了折,“我养你们两个都没她一个淘神,这孩子就是犟,你看看外头那些风筝都是她扎的,多好看,子牛这孩子就是有灵气儿,又有自己的想法,动手能力也强……”父皇这哪是怨,就是夸!还自豪着呢,我的小子牛就这么能干!“明儿天多好,飞天上一排,肯定美妙绝伦,可她就怕影响她那执勤……”说着,笑着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她就这股子没意义的小执着,让她。”外套折好,抱在手里,这才提到正事,“这次,各路王爷上京述职……”
少帝与父皇叙了些政事,
出来,望见廊子那头庭院,她在放风筝,不禁稍立看了看。
她话不多,就是全神贯注,遇着问题,全自己动脑动手解决。
这只小豹子风筝真的很可爱,骨线的布局可能有点问题,老往一边歪。她几次拉下来就蹲那儿改造,虽说一些內侍围着伺候,主要还是她动手调整。
不久,父皇也出来了,也不打搅她,就在廊子边坐下,有时候指指,“那边贴片太多。”她会举起来给他看,“这样?”父皇抬手“我看看。”她举着走来,跟父皇一起捣鼓。——父皇喜爱她是有原因的,他们都属于“爱玩儿能玩儿会玩儿”的……忽,少帝生出一些落寞感,我就是个十分无趣的人,我的世界里,好像只有无尽的“大事要事”……
少帝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出了祈年宫,他的背影,看上去那样孤寂……
……
与此同时,
祈年宫西侧,
一队行人排成整齐的竖行,正在往祈年宫内走。——这些都是今年才进宫的新內侍。
“诶,走呀!”后头人唤他,安隐“哦”一声,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谁都不知道,低下头来的安隐心上是激动的!他看到了风筝,一只造型十分有新意又可爱的小豹子风筝!不知怎的,安隐就觉得它和自己那日从顾未那里“抢来”的风筝是出自一人之手!
抢来的那只凤凰风筝,安隐可一直悉心珍藏着,每每见到它,心上就有种由心的喜悦与珍贵之感——以前,安隐还以为自己会有这种感受,除了风筝本身精美有趣,跟自己“抢”来的也有关系,毕竟“夺人所爱”是人骨子里的劣根,不过有人敢,有人不敢罢了。
可刚才,他冷不丁抬眼瞧见了这只小豹子风筝——也是极巧,就他这会儿抬眼瞧见了一下,接着它就被拉低消失不见,所以说,这队行人恐怕也就他“极幸运”地瞧见了它!——安隐是个很玄学的古怪少年,他信命中注定……你看啊,他妹妹恐怕今后是要当皇后的人,如今,更是比他看着要出息多,进了皇空二院;他呢,竟然来宫里当內侍!多少人想不通,瞧不上,但是,这就是安隐的“志向”,为啥呀,安隐自小就对古物件感兴趣,这天下哪里的古物最无上丰贵?肯定是宫里呀,所以,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差不多的道理,不进来亲身感受、永远也见不着极致,这就是安隐的目的。
行了,这“独一无二”如受垂青般一进宫就叫他见到这只风筝!——可想,安隐的喜悦与激越。更对风筝的主人好奇了……
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哟,嘻嘻。
第663章 4.78
这行人被带进来,庭院里横排一行,俱垂首正立,无比恭敬。
安隐一进来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宫近景的志服,没穿外套,衬衣扎在裤子里,皮带扎得紧。
內侍们围着她,有人牵着线,有人捧着风筝,有人举着颜料盘,她在一只新风筝上添彩再加一些创作……
太皇坐在廊子上的栏杆边,也是正在亲手缝风筝,內侍有蹲着,有站着的,一旁伺候。
领着他们进来的大侍姚兴快步走至太皇那处,躬身禀告了下,太皇看过来,点点头,继续缝手上的风筝,说了几句,姚兴再躬身一鞠,转身过来。可就在他走来时,忽,那头蹿出来一只小豹子,横冲直撞就往安隐来!
与他同排的人惊吓得往后往旁退,唯安隐不动,
“宝格!”只听那女孩儿喊了声儿!——
好咧,莫说姚兴赶紧跑来,小心又小声地着急道“别躲别躲,这是牛姐儿的宝贝,它不伤人……”
要晓得,这一听“宝格”二字,安隐更该得多惊讶!他直挺挺望向女孩儿,宝格小豹子就在他裤腿边抓挠蹦跶往上攀,
女孩儿见喊这一声小豹子没立即跑回去,有点生气,她放下手里的画笔,又喊了一声“你过不过来,”小豹子这才再狠挠一下他腿,跑回去了。乖顺地脑袋在她腿边蹭,她低着头还小小踢了下它,“要你不听话。”
太皇就是在那头哈哈笑,“宝格,”再把小豹子召唤到自己脚边,稍弯腰抬手顺它脑后毛,小豹子舒服地直眯眼摆头。
太皇再看向这边来,指了指安隐,“宝格喜欢你,不错,”赞赏他没慌乱,“叫什么。”
“回太皇,安隐。”安隐躬身规矩答。他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姓,事实,安隐本也打算在这宫里尽量避讳点自己的“曲家出身”,他小小年纪,晓得祸福相依,低调总是没坏处的。
太皇撸了几下宝格,它又依恋跑向女孩儿,求抱抱一样脑袋蹭她腿。女孩儿才懒得理它,专心致志描画着眼前的风筝。太皇也走去,“这个也缝好了,上个什么底色,”“青绿色。”她说。內侍听了,遂已经开始主动调色。太皇也拿起画笔,边等着调色出来,笑着与她说话。宝格就在他两脚边窝着,画面十分温馨惬意……
出来,又排成了竖行,行走在宫墙下长长的甬道里,全都噤声,也看得出大伙儿各自都有心思。
到了內侍行楼,姚兴好似才松了口气,召集他们拢来讲话,声儿不大,神情却十分严肃,
“刚儿那种情形,可不能再发生!……”指的是宝格冲来,他们吓得四散的情状,又重申了许多规矩,指着他们,“你们各个儿都是千挑万选,才来太皇处侍候,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能有!……”声音变得愈发小,“我今儿可跟你们强调又强调了,刚儿那位身穿宫近景志服的小主儿,就是牛姐儿,大家平常就这么唤她。要万千记着了,这位牛姐儿可是这宫里最不能怠慢的人儿……”也不敢细谈她,但交代又交代,要侍候好,甚至比太皇还得小心!再,在宫里任何地方见到她,又不能刻意表现出“对她的恭敬”,最好“视而不见”,但心里一定要清楚,她有多重要,要眼里有活……
安隐就此开始了他在宫里的“內侍生涯”,
这孩子着实也聪慧有心眼,晓得藏着自己身世,不“出人头地”,就不会惹来没必要的是非。
还有,他很善于“为人处世”,加之太有钱,在宫里没混多久,“朋友遍地”也不为过,无论內侍圈儿,宫近景、近卫,甚至各宫行政工作人员都有结交。
再,他的工作范围也十分明确:真是托头回面见,没被宝格吓得跑!加之,太皇一句话“宝格喜欢你”定了性,下来他的工作就是一样:照顾宝格了!
说起来,这也是安隐愿意的了,这样,他就可以经常见到子牛……
且不提原来她就是风筝的主人,光,她的小豹子叫“宝格”就够安隐去好奇探索——她和宝格有什么渊源,她和顾未又怎么个联系……安隐对宫里的生活愈发期待,适应。
……
据说砚州王爷明义此次进京述职,还送来了砚山梅花鹿一千只,特意为裳西行宫的鹿苑冲养。
这个砚山梅花鹿可是世上出了名的优秀,
它属于中型鹿,体态秀美,角姿英俊,运动灵活。
砚山梅花鹿头俊秀,耳大、灵活,躯干紧凑,四肢匀称、细长,主蹄狭尖。被毛呈明显地季节性变化,夏毛艳丽,为棕黄色或红棕色;冬毛褐色或栗棕色。眼下有发达的眶下腺,俗称泪窝。
除了送来这么美好的鹿,明义还向鹿苑送来十名专业顶级的养鹿人。
这个养鹿啊,也得经验丰富哟,
他们得熟知养鹿场地的精准:鹿场搭建选择地势要高燥,背风向阳,排水良好。由于鹿活动量较大,鹿舍占地面积也要大,要用石板或平滑木板铺地,使粪便等易清扫。在鹿场周围设置的栏杆,也得高下合适,以防鹿善跳而逃逸。
鹿苑设施也繁复:鹿舍、精粗饲料库房、饲料加工调制室、青贮窑、鹿茸和鹿其他产品加工室、兽医室等,还得有防病准备,梅花鹿抵抗力强,发病率低,在人工饲养下,发病更少,但有时也会染香乙型脑炎、炭疽、大肠杆菌病等,平常饲养时也要注意防治。
好咯,如此孝心,当然得太皇欢心!明义等一进京,即进宫得太皇亲自召见。
第664章 4.79
明义今日进宫,太皇召见,这是个关键人物,少帝下了朝就在长春园静等,只待他一从祈年宫出来就召见。
往长春园去的路上,少帝坐在他专属的代步车上,望见子牛独自从那头的宫近景巡逻车上下来,估摸要巡走一段路程。
代步车往前又开了一小段,少帝说“停。”他吩咐随行莫再跟着,他想自己走走,散散心。
他确实也有些思虑想自己单独这么走走,捋捋思路,毕竟一会儿要召见的,是只心性狡诈的老狐狸。
可也不能否认,他想遇遇她,哪怕点头打个招呼——是的,英孩自己都不能理解,怎么这么在意这孩子“对他的躲”,她的“不待见”叫他的“孤家寡人”身份那样凸显而叫人内心难过……
不过背手走了会儿,没见她走来,到先叫他遇上的一段“叫人极恼怒的私话”。
走到一处偏廊转角,他听到有两个女人的低语,
“今儿你不是跟她一块巡逻么,怎么没去?”
“呸,看见她就恶心。我说我拉肚子,换班了。”
“咳,还是不敢当她面嫌弃吧,肯定还得绞尽脑汁想理由换班。”
“那是,她谁呀,太皇的小宝贝,哪个敢当面嫌弃她,人家一个枕边风,我一家子不得满门抄斩!出生低贱的人就是骨头里贱,表面一副清纯模样,背地里还不知怎么骚呢。才不是什么苏大人的妹妹,晓得用了什么媚术进了宫来,竟然还来祸害太皇!……”
“嘘,你小点声儿,被谁听了去真得丢命……”
两个女人走远了,
少帝却一直停站在此处,久久胸中一把火!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气怒,或许根本就是一种极自然而然的“打抱不平”:虽说子牛见他就躲,可这么些时来,他但凡看到她,哪次不是一次更比一次地觉着“父皇对她的宠爱没有错付”,她虽说会有些小脾气,但是都仅仅在父皇或者英茧跟前,对旁人,在少帝感受上,一来她有很好的家教,绝不轻易破坏自己的教养;再,小姑娘根本也不屑关切旁人,她很内向,只有自己感兴趣的事儿,并一心一意将它做到极致。譬如这个宫近景的工作,她一丝不苟,有责任心有原则感,就想把分内的事干好,从来不牵扯旁人,更不会伤害他们……
怎么这些人就这么恶毒!什么“满门抄斩”,什么“丢命”,她们这样的妄言,不是也把我赵氏王朝编排了进去,好,很好,这次我还真得“遂了她们愿”,叫这些“心性狭仄”的真真贱贼付出代价!
正少帝一肚子火再抬首往前走——一下站住!少帝那心哟,忽一阵子麻疼!
那头,小子牛站在那边,真像个无邪的天使望着他……
是的,这段对她“恶毒的攻击”她也听到了,但是小子牛没感觉。刚儿她们说得也没错,这货是“表面清纯”,内里可复杂,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她也弄得明白。如今她“荣宠得都没办法了”,势必会招来这些人的嫉恨,背后说几句怎么了,说就说呗,我照样过我的日子,碍不着啥事儿,这点,小子牛心胸开阔着呢。
倒是此一时叫她望见竟然还有个“偷听者”,哦,还是少帝——这就叫子牛一时难堪。咳,被人这么背后骂,别说他是少帝,就是任何人听了去,都叫子牛不自在呀!
她转身就走!
这在少帝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
子牛震惊他也在,稍睁大了眼望着他,他眼里她这是多么“无邪”!然而,无邪的背后就是单纯,就是脆弱,少帝就觉着她被欺辱了,她受委屈了!
少帝快步追上,“你别难过,这二人我必定严惩!”
子牛听了,是真怔愣了下,她着实处处躲着他,那是因为“他是少帝!”是皇帝,是无上的统治者,是她入宫近景发誓要一生保护效力的人!子牛敬畏他,可现在她和他父皇的关系,又叫她在他面前难堪,所以——只有躲,少见面为妙。
这一听他说,子牛更难堪,没多大的事儿,他非要掀起来闹腾一大片……
“不必了。”子牛没停脚,反而越走越快,她怕有人看见她和他单独走在这儿,又是无端惹口舌。
少帝也没停脚,跟得紧,“她们实在是太过分……”还有些气愤,
哪知子牛忽然站住,“你别跟着我了!我不难过,我也不在乎,她们说她们的,又没碍着我什么事儿。你要是觉得她们说的话冒犯了你或者你家,你严惩她们,但是别带上我!”说完就跑了。
少帝愣那儿,
慢慢,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