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此去锡安,少说也要个十天半个月,难得一趟,除了知会赵顾一声,还有就是她打算给锡安运去一千匹,由宫里的马房所新培育出的上等良匹。
在北方作战,马是至关重要,所以大魏宫中设有马房,专门培育新的品种,以及研究和马匹相关的学问。所以,在大营内,都有专责养马的兵士,军匹所食的也是各有规定,过去张钦的父亲,就是在李炎老将军的军中,担任此职。
既然给赵顾带去的不算是好消息,那麽手上带去的东西,就至少要是能显得出皇上对他老人家的看重之物。
这是安康嘱咐交代的。
老人家都爱面子,更何况是像赵顾有这样功劳的人,如今里子已经被文德拿去一半,那剩下的这一层面子就不能再少了。
“都备好了吗”
文德出发前,安康来到正殿送行。自从文德即位後,她没什麽来宫里,两人要见都是文德去到她府里比较多。
“一千匹的良驹,都是马房中最上等的,算是可以了。” 文德说。
“这是你给锡安带去的,又不是给他的,说的好像多大的恩惠一样。” 安康对文德拿出的一千军匹显然不是很满意。
文德看了她,意思是在问那要怎麽做。
安康叹了口气,“本宫想到你不擅长这个,但没想到竟是这样不擅长,” 她一脸无奈,故意伸手捏了捏文德的脸颊。
文德又是皱了眉,向後退了一步。
安康笑一笑,不闹她了。
“你要给赵顾东西,是要只有身为皇帝的你才给的了的。”
文德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所以。
“前几日,礼部尚书上官田向本宫提起,说他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六,正是待嫁之年。”
安康觉得文德太迟钝,再猜下去也是猜不到,便径自说了下去。
“上官田” 文德语调向上,她喃喃道。
上官氏一族,在大魏也是名门了,几代以来都有族人在朝为官不说,更透过联姻继续向外延续扩展,以至於即使没当过什麽举足轻重的一品大官,其势力却也不容小觑。
“恩” 安康点头,“本宫觉得,赵承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文德不这麽认为,她觉得自己如果没有想错的话,赵承应该是心有所属的。
“可是赵承......心里可能已经有人了”
文德把那日在大凉城外,自己和赵承的对话,以及他的反应,都告诉了安康。安康听了文德所说,心先凉了一半,她再想到自己去锡安时,赵承看自己的眼神,另一半也凉了。
“姑母你想,连锡安一仗大退北耳弥,马邑山上救了朕一命,这样大的功劳,都还无法让他开口向伯皇父请求赐婚,如今一个礼部尚书的女儿,又怎能轻易打发的了他的婚事。”
文德一点也不知安康在锡安时对赵承的感受,她只是很认真地在分析给安康听。安康虽是听着,但眼中失了些平日的光芒,她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茶。
“文德,赵承越是这样,你才越要把上官田的女儿赐给他。” 安康把茶拿在手上,也没喝,只是沉沉说道。
“姑母此话何意”
“赐婚,本就是属於皇帝的权力,目的只有一个,是要表现出皇上对大臣的重视。至於人选,只要门当户对也就行了,除非是众所皆知的两情相悦,否则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
“而这个皇帝是你,独孤文德。” 安康吸了口气,缓缓地说。
安康的双眼,盯着茶中自己的倒影,指尖沿着茶杯的边缘绕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思索该如何跟文德解释。
“以你自己的婚事为例好了,当初你还是太子,太子妃的人选是本宫定的,本宫不但没先问过丞相尹国公,更没先问过你。”
“但皇兄也不会过问这些 ”
“他一向尹国公提,丞相不也没有拒绝吗”
“再回过头来说到你,当时你从锡安回来後,才知道皇兄已经为你订下婚事,对於尹续卿这个人,你有向皇兄表示过什麽吗”
文德大致理解了安康的意思。
安康抬起头,看着她,“赵承这样的心思,实已算是僭越。无论他看上的是谁家的女子,都不可藉由立功,这种手段,令皇上无法拒绝他提出的要求,已达成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他看上的,极有可能是本宫。” 这句话,安康忍住没说。她想跟文德表达的是这层道理,不想因为赵承心里喜欢的人,而影响了文德的判断。
“无论是什麽样的目的,都不可以胁迫皇上,连尝试也不行。”
为了让文德明白,安康把话说得重了一些。
“姑母说的,侄儿知道了。”
文德走到她身旁,拿过她手上的茶,一口喝下,“茶凉了,” 文德说,又为她重新倒了一杯。
“凉了,姑母还喝吗” 她问。
文德知道安康平常是不喝冷了的茶,她只是故意问,藉以表示自己听懂安康方才话中的涵意。
安康不禁莞尔一笑。
即使是冷茶,也是皇上的赏赐。
“既然是皇上赏的,本宫照理是一定要喝的” '安康笑着说,但手并没有接过文德手上的玉杯。“可你,独孤文德,在本宫心中,不是皇帝,” 她语调一转,抚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甚至比她的还要深邃。
文德抬了眉毛,等着她要说什麽。
“是本宫的女人。”
安康抓住文德领口上方的胸襟,在文德的耳旁满是**地说道。
说完,就吻上了她。
文德闭上眼,抱住安康,享受她突如其来的调情。安康说的,她没有反驳,也没空反驳,她双唇被安康一封,只能温柔地回应着,由安康的舌尖席卷而来,一波又一波的灼热高温。
文德就算要反驳,其实也是无话可说。的确如此,安康说的没错,文德早已是她的女人,在这世上也只有安康,可以征服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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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文德到了锡安,赵顾看到皇上不但自己来了,另外还为锡安大营带来了一千匹的最好的战马,心里感动,连忙谢恩。
幸好早些时日的疫病之乱,就如同盘旋在锡安上空的乌云,即使曾经困扰赵顾,却也已经烟消云散了。赵顾领着文德,照例先在大营中巡查了一番。
文德自己也是带过兵的,也是极为优秀的将领,她在赵顾的带领下,把营中很快走过一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乍看之下,是与往日的锡安没什麽不同,但是这些兵士的眼神,却是显得委靡,不如以前那样精气有神了。
而且不是只一两个兵士如此,是很多人都是如此。
文德看在眼中,觉得奇怪,但也不没有一语道破,等她回到大营,禀退了左右後,才和赵顾说上了话。
“老将军” 文德坐在主位,拐弯抹角向来不是她的作风,“朕此次来,是想告诉你,朕想重启南边的九屹大营,”
九屹之事,赵顾已经听说,并不感诧异。他点点头,没有表示反对意见。
“朕会让张钦担任九屹大营的主帅,也会在整备九屹的期间,封他为开南大将军。” 文德接着说,一边留意赵顾脸上的神情。
开南大将军......当北边无战事,没有镇北大将军时,开南大将军就是最高的武将之职了,虽然张钦所立下的功劳还远不如自己,但皇上此举明显是要在自己的头上,再安上一个人了。
功高震主,赵顾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和文德於私,就像是祖父和孙女一样,彼此信赖,但是於公,那就是君臣,皇上和臣子之间,是有应该遵守的分际。
“老将军觉得如何” 文德问。
“用人任事,本不是臣所应该置喙,这件事情,皇上决定就是了,臣一切听皇上的。”
赵顾没有失言,他立刻向文德禀明自己是何等的忠心,以及知所进退,不会仗着功劳而有丝毫踰矩之处。
“恩,还有一事,” 文德一件事情办好,紧接着办下一件。“锡安这边发生什麽了,看上去有些不对”
文德的语气虽然温和,但眼神却是不容赵顾含糊过去的洞察深远。
“这......皇上何出此言” 他心虚道。
他不知道皇上是怎麽看出来的,明明把所有可能露出马脚的地方和证据都湮灭了,皇上也只在营里转了一圈,怎麽会......赵顾是个直肠子,不是满肚子千回百转的人,撒不了谎,被文德一问,一时慌了,连背上都开始冒汗。
隐瞒疫情不报,已是大罪,私放北耳弥的商队进城,罪加一等,如今要是在皇上面前,公然欺君,赵顾不知道这罪名要怎麽算了。不只自己一辈子的丰功伟业,连整个赵家,可能都要赔了进来。
一时糊涂阿.....赵顾心里懊悔,却也来不及了。
文德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耐心等着。
赵顾经过一番挣扎,终於起身,跪在文德面前,“臣有罪” 他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赵顾把前段时间,锡安如何受到疫病的侵袭,还有自己隐瞒疫情,如何请到北耳弥的大夫救治,还私放北耳弥药材商队进城,都禀报给了文德。
难怪大营中的将士是这样的眼神......病恹恹的,毫无生气,一点也没有了大魏第一大营的荣光士气。赵顾的话解开文德方才的疑惑,她不发一语,认真思索。
赵顾和文德深交多年,文德从来不是随意暴露自己情绪的人,但就连这样内敛的她,此时赵顾跪在地上,都能够轻易感觉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
“赵顾,你怎会如此糊涂”
赵顾想错了,文德不是生气,而是失望。
“锡安大营染疫,这样大的事情,怎麽可以瞒朕” 文德痛心地说。
文德理解他老人家为了面子,营里闹出疫病,他老人家拉不下脸的心情。但是兹事体大,文德没想到赵顾竟会选择一错再错,还把北耳弥都放了进来。
赵顾懊悔万分,他惭愧地都没脸再听下去了。
“臣有罪,愧对皇上的信任,臣即刻辞去锡安主帅,皇上如何发落,臣都甘愿领受。”
文德举起手,示意他小声些,不要让外面听见。
“赵顾,你的罪,朕先记着,”
文德心中另有盘算,其实现在这样,也不见得是个劣势。过去敌暗我明,大魏这边总是抓不到北耳弥的眼线,赵顾此番虽是糊涂,但至少是看清楚了来者何人,自己何不将计就计,说不定还能意外使北耳弥又因大意,而犯下像马邑山那次一样的重大失误。
文德走近赵顾,在他身旁低语许久。两人说了好长时间,文德见赵顾终於点了头,才重新走到了坐位上。
“赵顾,你犯下的是功还是过,现在还说不准,” 文德说,“但有一条欺君之罪,是朕一定会治你的,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疫情瞒着朕”
文德最在意的,还是欺瞒。
“你父子二人不能再一起待在锡安,朕想让赵承先回大凉,待上些日子。” 文德向赵顾说,“赵承也是当婚之年了,礼部尚书上官田的女儿,你看如何”
上官田,是名声极好的世家大族,肯将自家嫡亲女儿嫁与赵承,加上今日之事,赵顾自然不敢有意见,只能称好。
“既然如此,那就这麽定了。待回大凉後,朕就赐婚。”
皇上把赵承召回大凉,用意明显,是不想他父子二人结群成党,败坏锡安风纪。但另外又愿意赐婚,赐婚的对象还是朝中大臣,也说明皇上此举只是施以惩戒,并没有将过去的情分一刀两断。
“臣赵顾,叩谢皇上隆恩。” 赵顾跪在地上,替赵承接受了这份来自皇上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