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国公就笑着说:“天子与皇后伉俪情深,哪会在意这般小事儿?”
英国公世子弯弯腰,笑着说:“国公爷怜惜,但是末将也不敢欺君。明儿再见。”
禁军收拾起火炮,跟着世子离开了。
回到府里,黔国公就瘫到了榻上,他心里明白自己祖孙算是完蛋了。目无王法了几十年,搞不好国公府的世袭就在自己手里断了传承。
沐启元跟在祖父的身后,这十几年间,黔国公的权柄在祖父手里,平时理事的可是他。听了半下午的审案,他哪里不明白再审下去就轮到了自己呢。
他眼珠一转,向黔国公提议道:“祖父,若是那周御史手里没了状子,是不是就不能再审理了?”
“百姓不会再递状子了?”
“若是孙儿将审案的御史两状子一起都炸碎了,管保以后没御史来云南。哼,哪个两榜进士不是惜命的啊。”
黔国公看着孙子说不出来话了。他又急又气地闭过气了。
沐启元的母亲孙氏,早在内院得知了今儿发生的事情。听说公公和儿子回府了,她便急匆匆从内院过来。哪曾想会听到儿子大放厥词、大逆不道,还偏偏自以为良计。
黔国公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沐启元还算是非常有孝心地守在他的病床前。
“启元啊,你说的炮轰衙门的事情可不能做。”黔国公这时候才开始后悔平时太放纵儿孙了。“那朝廷的文官惜命,难道咱们沐王府就不惜命了?你敢炮轰朝廷的官府,那就是逼着皇帝、逼着英国公世子让禁军炮轰咱们府呢。
前几日禁军那火炮,那就是给咱们祖孙看的呢。唉!单看禁军去年平定安/邦彦叛乱的狠绝快速,咱们府如今是大难临头啦。”
黔国公强撑着说完这一大段话,就没力气再说下去了。心里想的则是难道沐家到了断绝的时候了?不然儿子、孙子没一个成气候的呢?
他就唯独没想到原因在自己身上。
沐启元怕不怕?非常怕。五万禁军压在云南、广西、贵州,虽说是黔国公府的总兵力聚合到一起,远超过禁军数量,可是这禁军不是种地的卫所兵,是名副其实的虎狼之师。尤其是那新式火炮,更不是能抵挡得了的。
沐启元早就心疼自己花银子买的西洋火炮了,和朝廷的没法比啊。
“祖父,要是咱们能拿到张家兄弟带来的新式火炮,五百门啊。荡平安南、八百大甸等地足够了。何必还要仰朱由校那乳臭未乾的小子鼻息?”
沐昌祚被孙子气得手指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就又撅过去。
第二日快中午时分,周宗建派黔国公府的官家来传沐启元过去询话。太多的沐家族人、家奴,在主支不在场的时候,都把自己做的恶事都推到国公府头上了。
管家在一边听得怒不可遏,回府便对沐启元学了一遍。
“世子爷,那些沐家旁支族人,还有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奴才,是想国公爷和世子爷替他们抗罪名啊。”
沐启元傻呆呆地听着,半晌才抬起头收回心神,看着管家说道:“祖父喝了鸩酒去了。祖父说他走了,皇帝看在我要守孝的份上,就不会追究国公府了。”
管家大哭,“老国公糊涂啊,老国公应该等御史审理差不多的时候,再喝鸩酒抗了所有的罪名啊,那才能让世子爷和国公府脱罪啊。”
沐启元却突然大吼一声: “周宗建逼死了我祖父,我绝不能饶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
沐昌祚,黔宁王沐英八世孙,黔国公沐朝弼子,(1554-1625)。
沐氏在滇久,威权日盛,尊重拟亲王。昌祚出,佥事杨寅秋不避道,昌祚笞其舆人。万历庚寅杨寅秋诉于朝,下诏切责。祚以己病,命子叡代镇。万历三十七年,武定土酋阿克叛,攻会城,携府印去。
叡被逮下狱,昌祚复理镇事。天启五年,卒,孙启元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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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叡,沐昌祚之子,沐朝弼之孙。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沐昌祚因病,请求朝廷将黔国公爵位让沐叡继承,明神宗允许沐叡为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云南。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武定府土酋阿克叛,攻打会城,携府印而去。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九月,沐叡和云南巡抚陈用宾被逮下狱,沐昌祚复理镇事。不久沐叡死在狱中。
***
万历四十年(1612年)沐昌祚称病解任,沐叡之子沐启元始担任都督佥事总兵官,实权依然掌握在沐昌祚手中。
天启二年(1622年),贵州□□彦叛乱,朝廷命沐昌祚、沐启元出征,两人惧怕,多有推诿。
天启四年(1524年)十二月,沐昌祚死后,天启五年三月丁卯(1625年4月25日)沐启元嗣其祖父黔国公爵位。沐启元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
沐启元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崇祯元年六月己亥(1628年7月10日)其母宋氏害怕儿子为家族惹祸,下毒将沐启元毒死,他年仅十周岁的儿子沐天波继承黔国公爵位。
第903章 木匠皇帝158
沐启元身上担有都督佥事总兵官之职, 虽既往实权都掌握在沐昌祚的手中,但这几年随着沐昌祚渐渐老去, 沐启元在军中的势力开始增强。他到了军营只说新来的巡按周宗建逼得老国公喝了鸩酒, 匆忙间也召集起来数千将士。
这些人抬着火炮跟他去围攻巡按御史府衙,要炮轰巡按御史。
几千人的大队人马闹哄哄地尘土飞扬,到了巡按御史府衙门前,却见英国公世子带着几千禁军、架着百来门火炮等着沐启元带来的人呢。
看过禁军火炮威力的云南府将士,立即作鸟兽散了。
周宗建气得发抖, “反了反了。黔国公府纵容奴才行凶作恶,欺男霸女抢夺财物的几十件罪名在身,如今还要炮轰朝廷命官,我要上折子弹劾他。”
张之枨笑着说:“周大人放心写折子去。云南府这里你放心,我哥哥手里有尚方宝剑呢, 那沐启元闹不起来的。”
周宗建洋洋洒洒的千字弹劾折子, 一蹴而就,当天就用了三百里加急往京师送去。这边张之极心里在谋算一番, 叫过来张之枨商量。
“天子赐予我尚方宝剑必有其目的。沐启元敢带兵欲炸巡按御史府, 咱们该不该去围了黔国公府?”
张之枨说:“不仅要围了黔国公府, 还得把沐启元抓了。沐家旁支和家奴敢如此作为, 他们当云南是沐家的呢。依天子的秉性既然能褫夺了成国公的爵位、废了福王,你信不信也活夺了黔国公的爵位?
这还没怎么地呢, 沐家就能调动将士围攻朝廷命官,我看沐家的国公爵位保不住的可能性大。”
张之极虽觉得弟弟的话有道理,但还是有点犹豫。
“若黔国公真的喝了鸩酒, 沐启元不在府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就都是咱们兄弟俩的了。”
张之枨翻眼,“大哥说的什么话。咱们做事都是为了朝廷的,瞻前顾后的算什么好汉。咱们叫上周宗建一起去黔国公府,问问国公沐启元调兵是怎么回事儿?”
沐启元狼狈地逃回了国公府,其母打发丫鬟找他。他不耐烦地说:“累了,迟一点儿过去。”
可是没一会儿呢,府上的官家就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世子爷,英国公世子带兵围了国公府,和周御史在门外等你去说话呢。”
不提西南的事情,单说户部坚持要在今年的年度预算中,加上东宫属臣的那份,就让朱由校不想通过。
汪应蛟是比任何人都要积极的。中秋节之后他私下里逮着刘院正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以至刘院正只要远远见了他的身影就开始躲。
反正从周嘉谟这些老大臣开始,一直到在户部观政的新科进士卢象生等毛头小伙,都被汪应蛟带的一致认为皇后肚子里的一定就是太子。
朱由校拿着汪应蛟的东宫拨款方案哭笑不得。
“汪卿,就是太子出生,詹事府的官员也要三年后开始配置?现在就配置这么多人过去,他们也没事做啊。”
汪应蛟是真的着急,“陛下,东宫官员得选拔可轻忽不得,这关系到大明未来几十年的事情,必须要挑选品德、才能俱佳的贤臣。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哪里是一下子就能选全东宫要配置的属官。老臣这里只是先列出职位,提醒陛下这些官职每年需要拨付的薪俸。”
朱由校点头,“汪卿说的是。”
不是立即拨款过去就好。可看着这单子,让人不由不生感慨,养个太子真费银子啊!怪不得神宗迟迟不肯立太子。
天子虚心受教的模样,让汪应蛟感到很满足。
周嘉谟明着不会反对任何人的提案,但是他私下里会与一些不靠谱提案的所有人沟通。
“潜夫,你这东宫属官提案也太早了一点儿。”
汪应蛟苦笑,“明卿兄,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虽小你几岁,但身体不如你,这两年一直睡不安稳。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李茂夫在天启元年就因病致仕了。这计相的事情太伤神了,我这一年都靠着太医的方子撑着。年后必须要把户部的事情撒手了,不然我误了朝廷大事就是罪过了。
明年的预、决算,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参加了。”
周嘉谟看着短短二、三年就老了不少的汪应蛟,心里也倍感凄凉。
“我提的那几个侍郎人选,你也莫再犹豫了。陛下是想各部的尚书能与下属配合得起来,不肯直接指任侍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汪应蛟苦笑,“景会不肯就任尚书,一定要老朽在户部坐镇几年,看着他干活。”
周嘉谟想想说道:“我以为毕自严会接任你的尚书,有一人就一直没对陛下提起。就是陕西总督李起元。
他是嘉靖三十八年(1559)生人,万历十四年(1586)的进士。这个人你该了解一些?
初授职原武县知县,他敢开仓出粮赈济百姓。万历二十ー年(1593年)晋户部主事,丁忧后起复为山东参议,后升陕西关南分巡道副使,以后在陕西历任右参政、右布政,湖广右布政,河南的左布政使,后来在万历四十二年以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quot;泰昌元年quot;晋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理粮饷。
李起元这两年把陕西打理的不错,陛下西征回来对他的能力也啧啧称赞。陕西布政司短了三边多年的粮饷,他也能够安抚得了将士。你若执意致仕,毕自严还不肯进一步,我就想向陛下提议此人先接户部尚书了。
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李起元这些年的大计都是上上的优,他是非常适合做尚书的。”
周嘉谟把李起元的履历、为人、能力等细细地报给汪应蛟。各部尚书的履历、可能接任尚书、侍郎的人,周嘉谟心里都有一本详细的记录。
汪应蛟听了以后立即说:“李起元我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我出了正月就上致仕的折子,你就上提议户部尚书的折子,让我在你的折子上附议了户部尚书提名。唉,户部的事情让明卿兄多费了不少心思啊。”
“应该的。老夫不过是和你一样,在其位谋其政,想对得起天子的信任罢了。老家伙们越来越少了,我也盼着你能多活几年,有个说话的人儿。”
汪应蛟一扫在养心殿议预算案的精神头,黯然地摇头。
“我和德允都不能陪明卿兄、绍夫兄到最后了。你也看开点儿。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都是七十五的人了。”
周嘉谟撇嘴,“老夫就八十了呢。也没像你这般报老。”
但周嘉谟回去吏部就叮嘱侍郎朱国祚、何熊祥。
“东宫的属官,你们一定要放在心上,哪怕录事 (正九品)、正字(从九品)也要先看好了人选,等三年以后陛下开口要东宫属官的时候,不至于匆忙间选不出合适的官员。”
朱、熊侍郎忙应下了。心里都说汪应蛟太着急了。就是太子要启蒙,也得三五年之后的,现在着什么急啊。
可他俩哪里知道是汪应蛟的一番感慨,令周嘉谟也生出时日不多的忧虑了。
有老的担心去日不多了,就有小的快来临了。
坤宁宫里,小皇后捧着尖尖圆圆的肚子,在刘院正的指点下绕圈子。这已经是生产发动了的最后兜圈了。
立春和立冬俩人稳稳地搀扶着皇后娘娘,时不时地配合着皇后因为宫缩疼痛而停住脚步。过了劲儿,主仆三人再继续走。
“母亲,刘院正说了是男胎是皇子,不会生下来变成公主?”
英国公夫人在皇后临产前的最后一个月,被天子请到宫里来守着他的宝贝皇后张嫣。除了英国公府夫人、陪嫁进宫的那春、夏、秋、冬四婢女,再就是刘院正,天子不让任何人靠近皇后的身边。不到时辰,连稳婆都远远地在坤宁宫侧殿里等着呢。
“不会。刘院正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把脉辨别男女还是准的。”
这样的对话,母女俩每天都要重复几遍的。
“娘娘不着急啊,过几个时辰就能见到太子了。”
朱由校和刘院正看着皇后兜圈,等疼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刘院正上前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