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呢。
  杨错的回忆,却继续在脑中铺展开来。
  山洞一夜之后,第二日便有人来寻赵常乐,姬错听到响动,自己先躲了出去。他躲在树上,看到少女被人救出来时开心的笑脸,觉得自己的心也软了起来。
  少女离开山洞时,却左右张望,最终却一无所获。
  哎呀,昨天那个丑丑的、却又有点羞涩的男人,怎么不见啦?
  自此,二人分开。
  姬错继续留在林子里养伤,直至伤势完全痊愈,然后他再一次孤身闯入赵王宫。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成功将匕首捅入了赵王心间。
  血喷溅到他脸上,他想,自己终于不用再被仇恨束缚。
  从此以后,他可以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了吧。
  那么,他有资格去找那个明明如月的少女了吗?
  他不会去骚扰她,只用远远的看她一眼,就够了。
  大抵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在赵王宫,姬错真的再一次见到了那凤眼少女。
  她着华丽宫装,钗环叮咚,闯入宫殿里,叫了一声“父王”。
  然后整个人在看到赵王胸膛上的匕首时,陡然愣住。
  凤眼满是恨意,她不管不顾的朝姬错冲过来,姬错不过随便一拧,便将她擒在怀里。
  他多了一个人质。
  赵王最宠爱的中山公主,没有人敢伤害她。
  挟持着赵常乐,姬错一路畅通无阻,冲出了赵王宫。
  她做了他十日人质,十日以来,他从国都一路逃亡至边境。
  他决定,只要自己过了边境,就将她放开。
  他不会伤她一分一毫。
  这十日里,是姬错最快活的时光。
  他日日被她辱骂,听她骂他“王八蛋,丑八怪”。
  他被骂的无动于衷,只是在赵常乐骂的口渴的时候,主动给她端来清水,她饮下清水,继续痛骂;有时候她会哭泣,多是在梦里,哭着喊“父王”,姬错想拍拍她的肩,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造化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挟持赵常乐的第十一日,赵王庶子公子息带兵追来,将姬错藏身之地团团围住。
  姬错挟持赵常乐,同公子息、及公子息背后的数百士兵对峙。
  姬错分明落了下风,可先服输的却是公子息。
  公子息不能忍受赵常乐受苦一点点。
  他咬牙切齿,对姬错道,
  “你不要伤害她!只要你放了她,我承诺让你逃出赵境!”
  公子息冷情至此,他所关心的,唯有赵常乐一个。
  姬错闻言皱眉,表示不信。
  为表诚意,公子息摘下腰间玉牌,扔到了姬错脚底。
  此乃一国公子令牌,持此令牌,穿城过州俱不受限,有了这个令牌,姬错逃亡之路会非常顺畅。
  赵常乐气得大喊,“息哥哥,你射箭啊,杀了这个贼人!不要管我,替父王报仇!”
  她的父王死了,她便是和贼人同归于尽,也要报仇!
  姬错盯着地上玉牌,又看了看公子息,似乎在判断公子息的诚意。
  迟疑片刻,他信了公子息,因为公子息眼中对赵常乐的关切不似作假。
  姬错一手擒着赵常乐双手,一边俯下身子去捡地上玉牌。
  赵常乐原是挣扎不出来的,可此时她太恨了,她不能允许杀了父王的仇人从此逍遥法外。
  她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大叫一声,挣开姬错的束缚,一把夺过姬错手中匕首。
  她将匕首搭在自己脖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放箭,杀贼!”
  然后唰一声,匕首切入她脖颈,她自刎而死。
  中山公主自尽之后,士兵再无任何顾忌,张弓搭弦,箭枝齐发。
  万箭穿心,姬错死在赵常乐身旁。
  这就是他的上一世,多简单的一个故事。
  杨错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赵常乐。
  中山公主烈性,向来如此。
  若是她此时有记忆,定是不会放过公子息的,一定会手刃仇人,亲手报她赵氏之仇。
  只是如今这仇,就由他来报吧。
  **
  城中东南角,一处民宅内。
  公子息躲了三天了。
  三日前的深夜里,有人潜上船只,连杀他两名暗卫。公子息发现后,第一时间就往赵常乐房间里跑,却只看到人去楼空,赵常乐已经不见了。
  没有任何证据,但联想到沿江戒严令,他直觉般感觉此事与杨错有莫大干系,当下便当机立断,立刻化整为零,弃船逃走。
  果然后半夜,就有官差将他的船只重重围起,然后迅速上船搜捕。
  若是当时公子息晚走一刻钟,怕是此时已成了阶下囚了。
  公子息虽三日没有出门,却收集了许多消息。
  譬如说——北方姬国的上大夫杨错如今身处此城,当地县令协助杨错追捕姬国在逃钦犯。
  又譬如说——杨错如今下榻在县衙之中,因容貌出众,经常有大胆女子前去围观。
  公子息闭着眼,靠着粗糙的民居墙壁,无声冷笑。
  杨错啊杨错。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有人敲门,官兵粗鲁的声音传来,“开门,官府办事,开门!”
  公子息对一个暗卫使个了眼色,暗卫明白公子息的意思,走到墙角,迅速脱了自己的衣服。
  墙角有两具死尸,看样子是一对夫妻,只是脖颈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显然早已死去。
  暗卫扒了男尸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出了屋子。
  院门外,两个官差奉命搜查这一条巷子里的民宅。
  一边砸门,一个官差一边抱怨,“这都叫什么事儿?他们姬国的逃犯,非要咱们出人力来搜,这都搜了几天了,累死老子了。”
  另一个官差手里拿的是搜捕令,上面赫然是公子息的相貌,回道,“我也不想干,可上头吩咐的,咱有什么办法?有本事你怠工?”
  二人正一来一往的抱怨,院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男子,中年模样,着普通百姓穿的粗布衣。
  官差将画像往男子鼻子底下一戳,“你是户主?可见到这个人?家里可有可疑人士?”
  中年男子摇头,木讷道,“没……没有。”
  官差推推搡搡,将中年男人推了个趔趄,“别挡门,我进去搜搜!”
  中年男子忙拉住官差的手,将一块东西塞入官差手心里。
  官差停下脚步,暗自掂了掂,觉得这孝敬颇肥,笑问,“怎么着,屋里不方便?”
  中年男子陪着笑,“内人病了,衣衫不整,不宜见客。”
  这时,院子里恰逢其时传来几声咳嗽,因距离远,也不辩男女。
  官差笑一声,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便道,“搜完了,走!”
  两个官差本就不乐意办这差事,又得了孝敬,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便直出了院子。
  确认官差走远后,中年男子悄声回了房间,公子息轻咳,冷笑一声,“满城都是我的通缉令,我如今行动不便,这不假;可杨错这上大夫身份,在巴蜀也吃不香。我与他半斤八两,真斗起来,他能不能赢还说不定呢。”
  笑儿……笑儿……
  他是一定要抢过来的。
  ……
  赵常乐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平心而论,她失忆之后,虽然脑子空空,但是无论是公子息或者是杨错,对她都很好。
  她身体不好,于是各种名贵的药不要钱似的给她;她的衣食皆是上等货色,还有人伺候。
  所以其实赵常乐名义上是被杨错掳来,被迫与自己的“夫君”分离,实际上她并不急着回去。
  一来,她有些信杨错的话,对公子息自称为她夫君一事半信半疑。
  二来,其实和杨错在一起,她内心会莫名的感觉很安心,这与和公子息在一起时截然不同。
  只是她有事没事还是会抓住杨错质问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我夫君那里?”
  每每听到她这么问,杨错的回答永远都一样,“公子息不是你夫君。”
  一个字都不差。
  赵常乐被他憋的没脾气,换了个说法,“那你掳我在此,公子息会很担忧,你起码应该告诉他一声我的去向吧!”
  杨错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是该告诉公子息一声赵常乐的去向了。
  不然……怎么引蛇出洞呢。
  此时天色将暮,杨错跪坐在廊下,赵常乐在他旁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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