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屋里呢,好似这会也没躺着歇息,老奴这就让人将她唤来。”
这会功夫,主仆俩好似集体失忆了般,宁王似是忘了自个前些时日刚说了不让她在跟前晃的话,王公公也似是丝毫不记得了这茬。
当那藕荷色的细瘦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宁王忍不住又回忆起,昨夜里抱她时那清凉入骨的感觉,竟是比那冰鉴更能令他解暑。
光是想想那几分滋味,他就有些眼饧骨软,头皮都似在发麻发烫。
灌口酒,压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不是不恼火的,那些个欲火难熬的夜里,他甚至都怀疑自己不正常。饶是昨夜伏她身子骨酣弄的时候,也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否则他真无法解释自己这反常的举止。
若在从前,谁要说他会用赵元璟用剩下的女人,他能将人脑浆子都打出来。可偏如今,不用人说了,他自个这般做了。
时文修从边上绕过去,没打扰殿上舞姬们跳舞的步伐。
这个时代的古典舞蹈她是头一回见,难免就多看了两眼。宁王正心口发堵着,一抬眼再见她边慢步走着,边眸光往舞姬的方向流连着,似是副闲庭信步的模样,不由就冷笑着将杯底往扶手上重磕了下。
“你磨蹭什么,我是让你来观赏歌舞的不成?还不快过来伺候。”
一语毕,好似在她耳边刮过了空气。
他就满腹憋闷的看她,就像是聋了似的,对他的话没任何反应。她该如何走就如何,步调都未曾变过半分,哪怕是稍稍敷衍些都不曾。
满殿的奴才奴婢们可都见着,他堂堂主子颜面扫地的一刻,可当真把他气个够呛。
“九爷消消火,她身子骨不行,走不快……”
“不用替她说话!”宁王一挥手,直接抓了案上鞭子:“她以为自己是谁,敢如此放肆!”
时文修刚走近前时,凌空一鞭子就冲她扫来。
她安静抬了眸,清润的双瞳映入了挥来的鞭影。
他微变了脸色,手腕硬转了力道方向,那长鞭就擦着她的肩侧落地,刮破了她新上身的夹袄。
鞭身落地的那刹,他粗喘了口气,眼里阴霾凝聚,当即抬鞭指向她,几欲冲她破口大骂。
可她就那么抄手站那,眼风都未曾动过分毫,亦如刚才看他挥鞭过去的时候。
僵持两瞬后,他直接扔了鞭子到桌上,连倒了两杯酒灌下。
“别以为上了主子的床,就能自此拿捏着做主子的范。”
他似轻慢嘲弄,狭眸却阴翳不减,见她站那不动,又一副聋了的模样,就抓过桌上装瓜子的碟子,甩她面前。
“剥。”
第68章 情绪
大殿内彩袖飞舞,踏着婉转悠扬的曲子,舞姬们或步步生莲如仙子,或衣袂翩飞如隔雾之花,曼妙多姿,美如画卷。
时文修本就剥的慢,在看到殿上舞姬有凌空飞起甩袖击鼓,或是纤足轻踏半空彩色绸带等高难度动作时,剥瓜子的动作几乎肉眼可见的迟顿了下来。
“好看吗?”
宁王低眼瞅着白玉小盘里那堪堪十来颗瓜子粒,狭眸上抬落上她专注的眉眼间,凉凉的音调似是单纯发问,又似是在反问。
她眼睫动了下,低眸继续剥瓜子的时候,轻点了点头。
他似没料到她还能回应,在她眉目间落了几瞬后,斜眸冷笑:“莫不是真当我让你来赏曲观舞的?”
伸手点点白玉小盘上寥寥的十来颗瓜子粒,他眼尾挑起:“这就是你大半会功夫磨蹭的干的活?当着我面你且敢如此,那背着我时,岂不是更要反了天了。”
她把脸移向大殿的方向,又慢慢的剥着瓜子。
“问你话呢,少给我装聋作哑。”
说着他将白玉小盘从她手边拿起来,又随手哐啷声扔了桌上。
小盘落了桌,震荡的里面的瓜子粒有些许蹦了出来。
她见了,就一粒一粒的捡起,重新放了回去。
王公公见他唇泛冷笑,已然是面色不善的模样,遂忙在旁小声提醒了句:“九爷,她指甲刚长好,怕还疼着呢,自是剥不快的。”
宁王神色一收,狭幽的眸光不由的就朝她双手处看去。
此刻脑中就隐约想起当日狱卒来报时,为形容她惨状让他开心,特意详细说了嘴钉她指甲时,她摇头流泪的模样。
“那是她该。”
他幽寒着脸说着,将目光生生移向了大殿。
她依旧还是慢剥瓜子看歌舞的动作,似乎说什么都对她造不成影响。在瓜子粒落玉盘的声音响了五六下后,她手边的瓜子盘被人一把夺过,泼向了大殿。
“等你剥完,我怕早已驾鹤西归了。”他敛眸嘲笑,斜靠椅座,散淡的朝白玉小盘一指,“就且这些吧,虽不知那一小撮能够哪个吃的,却好歹是比没的强。”
“你还在呆站着做什么,不知拿过来给我?”
时文修遂将那白玉小盘推到他面前。
宁王把脸看向大殿,扯了扯襟口没说话。
王公公就提醒她:“喂给九爷吃啊。”
他都替她急,这么明显的暗示,她怎么就听不出呢?
时文修的目光看了眼殿外,又看了眼旁边的人,到底还是去拿白玉小盘里的瓜子粒。
宁王俊眸微阖,看着凑近他唇边的手心,差点没忍住出口讥讽,莫不是从未喂过人罢。须知这这喂吃东西从来讲究的是情趣,那都是要捻起在两指尖间,一粒一粒的送入人唇齿中,他活至今还是头一回见把东西全堆放手心里,一把搪过去的,简直是让人长见识了。
王公公瞧了就知不妥,刚还要出口提醒些,熟料九爷却低了头张口含住,就着她的手心吃下。他遂就移开眼,不说了。
等收回了手,她双手拢在袖口,朝外微侧过身。
王公公一瞧她那架势,就知她要走,就眼疾手快的在她迈出步子前拉住她。
“可是累着了?我让人搬张椅子来,你且坐着歇会。”
说完这话后,他见九爷依旧继续赏着歌舞,充耳不闻的模样,心里就有数了。当即给旁边下人使眼色,让他快搬椅子过来。
时文修就伸手在案上写着:累了,要回去。
“累了就歇会,在这吃点小食。”
王公公似浑然看不见‘要回去’三字,让她坐着,又把案上的各类小食往她面前搬来了好几样。
她遂坐了会,又继续观赏了会歌舞,还吃了两颗龙眼,几瓣橘子。
这期间宁王没再出口找茬讥讽,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说不出的和谐。
等她再次起身时,王公公没再拦,宁王也没再出声。
直到她细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宁王方收了目光,倒了杯酒灌下。
王公公到他身后给他按压着肩膀,劝道:“九爷,她经历了这回大概知错了,您也不必事事都故意针对她。”
“知错?知错可有用?她犯的那些错就能消弭了?”
宁王俊眸阴戾微阖:“现在这是给她机会赎罪。”
“九爷,前头打也打了,刑也上了,也算是赎过了。她现在怕也不好受,一身的病痛怕要一辈子随着的,您没看她刚才用吃食,不敢吃点心等干些的,只怕是至今吞咽都带些影响的。”
这番话不免就让人想到,她从来是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好似疼痛的感觉在她这里降低,让人也不知是真感觉不到痛,还是强忍着不做出痛的反应。
宁王再次倒了杯酒,仰脖灌下。
接下来一段时日,他没再招她过来伺候。有些时候下朝回来时,偶尔站在殿门口朝外眺望过去,便有几回见到了她或坐在墙根下眯眸晒太阳,或到后殿的方向似采了些什么回去。
他遂问王公公她采的什么,王公公就告诉他,是采了几株草,养在了她屋里的那崩了瓷面的破旧花瓶里。还道是并非没让人采些好看的花来给她养,可她不养,非要养着草在花瓶里,而后放置在她靠近窗户的半旧桌上。
大概过了十来日,这日夜里,他方再次让人唤她过来。
憋了好些时日他难免有些难耐,抱了人入床,就忍不住手伸了她绸裤。俯身在她唇瓣几番碾压之际,他也单手脱了自己身上松垮的绸衣,躯膛滚烫着便俯伏了下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她今夜情绪不大高。
即便她从来是不咸不淡的模样,鲜少在面上显露情绪,可此刻她撇过了脸躲闪着他的亲昵,唇线抿着眼帘阖下,素白的脸庞颇有些寡淡,肢体上也与他毫无互动,便是他再不会察言观色,也能轻易看出她的情绪不对来。
“你怎么了?”
他且停了下来,热息吹拂在她脸上,时重时轻。撑着身体眯眸朝下看向她,幽深的狭眸在浓重的欲色中,又带了几分审视。
她这方启了抿着的唇蠕动几番,他低眸仔细分辨,勉强能看出大概是‘累了,不舒服’这类的话。
说完后她就不再理他,闭了双眸,恹恹的把脸往旁边又转了几分。
他的热气陡然粗重了几许,这是夹杂了暴躁。
她如何就不争气的突然不舒服了!
要知此时此刻,他可是箭在弦上!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掌心继续摩挲,手指依然滑动想带动她的情绪,可好一会过去,他忍得鬓角落了汗,呼吸都能烫出岩浆来,但她却依旧恹恹着情绪不变。
如此,他除了满心暴躁的罢手,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不管不顾的继续吧?瞧她那病恹恹的样,他都怕不小心就能直接做死了她。
从她身上起了身,他扯掉帷幔透透气,勉强压了压滔天欲念后,就问她是哪处不舒服。
她蠕动着唇,表示累。
他狭眸渐生了怒:“我是问你是身体哪处痛,哪处不舒服!”
她恹恹抬了眼皮看他一眼,而后动了唇,还是那个字。说完后就起来穿衣,系了身上扣子后,便要下床离开。
他抓了她细腕,深喘口气,忍着怒道:“我让大夫来给你看看。”
她反手推他,摇摇头示意不用。
见他不肯放手,她就在床幔上写字,示意她累,想回去歇着。
这一刻,他突然就从她素白的面容上,看出了排斥与烦闷。
他手僵了下就松开。
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突然第一次发现,他好似从不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