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睛一看,竟是川叔。
“川叔,快跑!”翘翘拼尽全力吼道。
贺川已在床上躺了半年,在小武的悉心照料下,勉强下了床。他不愿意当小武的累赘,常常夜晚替小武倒泔水。
听见有少女呼救,贺川不敢耽搁,连忙抄起抬泔水桶的扁担跑了过来。
见那少女竟是翘翘,这还得了!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从术士手中夺过翘翘,一手执起扁担正对那两只半人半鱼的怪物。
翘翘被贺川护在身后,轻声嗫嚅,“川叔……川叔……”那句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出口。她怕军人的尊严有损。
两只怪物歪着头盯着贺川看,一只对另一只说道,“啊,我感觉这个人好熟悉啊,你认识他吗?”
另一只恍然大悟,“对对对,记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臭小子的爹吗!”
“我俩一起在窗台看到的。”两只妖怪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两只妖怪此前蹲守过小武家,两妖被小武打跑以后,原本几次想要来报仇,可因择选日程紧张,最终没能下手。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俩又见到了那臭小子的爹。
“这下不能放过你了。”两只乌鱼妖怪笑着,露出尖利的牙齿,朝贺川扑了过去。
长空里,响起了翘翘撕心裂肺的尖叫。
另一边,小武在房中心神不宁,加之父亲出门久久不归,他察觉到异样。
他催动神符,企图去感应他在贺川身上所挂的另一道符咒,可符咒的感应,出乎意料地极其微弱。
小武意识到出事了,他跑出门去,循着那尖叫声,找到了一条里巷。
里巷里,孤独的月亮照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小姑娘,小姑娘瞳孔放大,满脸是血。
“翘翘……”
小武认出了翘翘,心急之下,本想上前——
可接下来,他看到了令他这一生都再也难以忘记的噩梦。
正对着翘翘的不远处,两个半人半鱼的怪物伏在一个人形物体身上啃食得起劲。
那人形物体的手臂被啃掉了,大腿被啃得残缺不全,一个怪物掏出他的心脏,另一个则在吸吮他脖子上的血。
那个人形物体的头颅,只剩下的半边,滚到翘翘脚边——
月亮照下来,小武看到了那个脑袋上的脸。
“啊……”他瞳孔张开,嘴里意义不明的呜咽。
“啊啊啊啊啊啊!!!!!”
他脑袋轰鸣,夜和月,血和光,发出冲天彻底的吼叫。
护身银龙以从未有过的磅礴之势,破体而出,冲向那两个怪物。
那两个怪物本想示威,可他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得支离破碎。
眨眼间,小武已掐住二妖的命脉,它俩脖子被小武手指插出血洞。直至此时,两妖这才知晓小武的恐怖,它们又是求饶,又是威胁,“你若杀了我们,孤灯宫不会放过你的,更不会放过津阳城!”
小武哈哈哈大笑起来,“孤灯宫,哈哈哈哈,孤灯宫!”
孤灯宫他可太熟悉了。
在他小小的梦里,娘亲无数次地跟他讲述着孤灯宫的故事。
她说孤灯宫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地方,里面住着一个仙女儿,叫做薄花蓉。她还说,小武生来就是要去孤灯宫的,他要脱离这苦痛与悲惨的俗世,去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
那个梦里的孤灯宫在小武面前一触即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这片黑暗里的孤灯宫,是摧毁自己所有幸福的,肮脏、黑暗、恶心的地方!
这样的孤灯宫,不去也罢!
小武眼神一狠,正要结果了两妖,只听到一句,“手下留人!”
随即,一支军队赶到,人人明火执仗,侍立两排,太守澹台历缓缓走出。
他先是俯身抱起了翘翘,悉心地揩了揩她脸上的血迹。此时的翘翘已经惊吓过度,人彻底失了魂。
“小子,这两人是津阳城尊贵的客人,切勿伤了仙君性命。”太守抬起头来,对小武道。
原来太守也胆小怕事,害怕上清界孤灯宫降罪于津阳城,降罪于他。
那两妖见连太守都替他们撑腰,胆子大了起来,越发得寸进尺,“快放下银龙,移开手指,我等不会在花蓉夫人面前……”
话还没落音,小武一个眼神,手下一狠,那说话之人霎时间灰飞烟灭。
“哈哈哈哈,天宫?仙君?”小武疯狂地笑道,“我什么都没了,你说我还怕什么,我还怕什么?!”
“住手!!!”太守澹台历大惊。
在他的吼叫声中,第二个妖怪仅仅被捏碎了肉身,那一缕残魂,趁机以极快地速度逃跑了。
“抓住他!!”澹台历气急,指使士兵们赶紧抓住小武。
没有一个人敢动。
所有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怖的小少年蹲下来,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捡起自己父亲的躯体,如同捡起……他支离破碎的……前半生……
夜里腥风浓重,夜……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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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太守将小武关进了牢里,准备等孤灯宫的责罚下来,就将他交上去顶罪。
然而,孤灯宫那边迟迟未有消息传来。
或许这两个小妖,不过是孤灯宫的不值一提的弃子而已,是太守太过大惊小怪了。
但就算是弃子,太守也吓破了胆。
翘翘醒了,她忘了那一晚发生的事,只依稀听身边人提起,说是她跑出门去,意外害死了贺川。她愧疚不已,跪在书房,跪了两天两夜,求父亲放了小武。
再后来,小武再也没有回到那个他曾经的家,他不敢再看一眼,哪怕一眼。
因为只要哪怕一眼,都会令他想起,他曾经,以为触手可及的幸福。
小武去了军营,那个贺川曾经度过大半辈子的地方。
他想走贺川走过的路,喝贺川喝过的酒,结交贺川朋友一样的兄弟,他以这种方式,让贺川继续活在他的身边。
一晃三年过去了,他那不要命的拼劲,令他得了很多战功,一路高升。连澹台历也不敢小瞧他,甚至以自己的女儿为诱饵,许以婚事,以套住他。
婚事么?
已长成了少年的贺星洲嘴角挂着嘲讽的笑,长满茧子的手摩挲剑柄。
这些年来,纵使澹台灵犀一直一直去找他见他,他也没有再见她,他恨她。
可就算是恨,在澹台历提出将女儿许配给他时,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恨这座府邸的每一个人,所以他要成为它新的主人。
第一步,就是取得澹台历的信任。
至于澹台灵犀,他只是为了报复她罢了。他并不想娶她,但他想让她也尝尝他的痛苦,那种被命运反复玩弄的痛苦。
离开时,贺星洲破天荒去瞧了澹台灵犀一眼。
少女亭亭玉立,初初长成。
她在院子里,牵着丫鬟白蔓蔓旋着脚尖,轻盈得犹如一只翩飞的蝴蝶,“他要娶我啦,他要娶我啦!”
“蔓蔓,我好想他啊,好想好想……”
贺星洲别过头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这个副本完结~小武和翘翘的故事,是我写这个副本的初衷。谢谢大家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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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再见小武
后来,贺星洲频频收到了白蔓蔓献上的殷勤。
他其实看得很清楚,白蔓蔓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她怎么样若无其事地排挤澹台灵犀,毁掉澹台灵犀的心意,以及不断地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纵容这一切的发生,这令他感到报复的快意。
可他也常常潜进太守府澹台灵犀的院子里,看她为自己写信、看她为自己做吃食、看她为自己绣香囊,也心底透彻地知晓,她如今所付出的所有心血,都会被白蔓蔓所隐瞒摧毁。
他常常在树上瞧她,一瞧就是一个下午,纵使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这里。
或许,他只是来观察她那一副愚蠢又可悲的模样。
每当他的心出现哪怕一点的波澜,他都会强迫自己想到自己的爹娘,想到娘逼他发出的那一声声断情绝爱的誓言,和爹那永不瞑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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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他们都长大了,婚期一天天逼近。
就在一日酬客之后,贺星洲喝得烂醉如泥,便在太守府的客房歇下。
醒来后,他发现白蔓蔓躺在自己身边。
他心如明镜,整衣之后,直勾勾地盯着她。白蔓蔓被他盯得不敢再装睡,双眼一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所求何事?”贺星洲问她。
白蔓蔓一张素净的脸望着他,一腔情意在眼底汹涌,可她的算计在他面前太过拙劣了,拙劣到她心知这一份感情怎么也出不了口,“求……求贺公子带我与母亲前去登山。”
话到喉头滚了滚,情谊压抑,转口却成了这般。
“最好如此。”贺星洲颔首。
“白蔓蔓,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隐隐压迫着她。
“是。”白蔓蔓背脊挺直,声音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