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您来这儿多久了?是方舱医院一建成就报名过来了吗?”
清洁工大姐拿着水管直起腰来,也回了蒙恬恬几句,“建成还没开始收病人我就在这儿了,提前还得打扫别的卫生嘛!”
蒙恬恬听她声音觉得似乎年龄不小,就好奇问了句,“您今年多大了?穿这个防护服还能习惯吗?太累了是不是缺氧?”
清洁工大姐爽朗一笑,“我今年啊,50了!咱们不是都一样的嘛,你不是也穿这么厚的防护服,一开始很不适应,热啊、还气闷,里面跟下雨似的,不过一忙起来也就差不多了,心里不想着热就好多了!”
“您来这儿是自己报名过来的吗?”蒙恬恬觉得由衷佩服,这么大岁数再穿着防护服工作也是一种考验,一般情况下家里人肯定都不会同意让过来。
“对,自己报名过来的,我儿子姑娘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呢,不敢说,怕挨骂,肯定要骂我的!”清洁工大姐感慨着,又是一笑,“那骂我也没啥用,我现在都已经来了,等后面她们知道了那也迟了!”
“为什么会想着报名过来呢?这儿真的挺辛苦。”
“也没为啥,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来这儿就当活动活动身体了!”她说着,看到有人从移动厕所走出来,立刻提着消毒水管过去消毒。
蒙恬恬心中很是感慨,很多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为这场战斗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在这种逆境的时刻,国家和人民都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凝聚力。
刚才颤抖着肩膀进了移动厕所的大姐现在还没出来,蒙恬恬莫名感觉有些担心起来。
这种移动厕所并不算隔音,虽然这里基本都是轻症患者,但是有些也有头晕头痛的症状,蒙恬恬有些担心她在里边是不是不舒服晕倒了,就忍着尴尬贴近厕所门偷听了一下。
隔板后面传来了女人压抑着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似乎是在强忍着尽量不发出声音,也不想被别人发现。
“你好,我是这儿的护士,您在厕所里面是不是不舒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蒙恬恬赶紧敲了敲门问了一声。
随着敲门声,里面猛的吸了一下鼻子,随后有些慌乱的女人声音传出来,“没事儿,不用帮忙。”
蒙恬恬还是不放心,又试探着问了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呢?我在外面等你会儿,要是哪儿不舒服待会我们回去好好休息做个检查。”
大姐又吸了吸鼻子,这会儿没再答复了,里面有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移动厕所的门被打开了。
一双红着的眼睛出现在蒙恬恬的面前,虽然带着口罩,但是蒙恬恬依稀能够看出来女人神色憔悴,看起来似乎比她能大几岁。
“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在这隔离……也好几天了,今天突然出现了点犯恶心的症状,心里也挺慌的。”大姐竭力保持平静,跟蒙恬恬说这些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不算什么事儿,不要担心。”原来是因为这个,蒙恬恬顿时放心不少,很多患者其实都会担心自己身体症状加重,虽然这两天方舱医院已经在竭力搞娱乐活动减轻大家的心理负担,但是毕竟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
“谢谢啊护士,没啥事我回去了!”
蒙恬恬看她转身就要走,总觉得似乎不止她说的那么简单,连忙喊住她又问了句,“真没什么事儿吗?要是有什么困难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忙。”
大姐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蒙恬恬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问,“护士,你多大年纪?有孩子吗?”
问到这个话题,蒙恬恬心里一酸,点了点头,“我家有个小棉袄,今年四岁了。”
“那你想孩子吗?我家也有孩子,大的七岁,小的也是四岁,都在家里呢,我听着一个舱的大多数都是没啥症状,反而我还突然加重了,我这要是出事了,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呀!”她说着说着泪水滚滚而下。
这还是来到武汉之后第一次有人以母亲的身份跟蒙恬恬交流孩子的事情,她也想过类似的问题,所以听到大姐这么说的时候,立刻就能够感同身受了,此刻甚至忍不住也差点流泪,但是在患者面前她只能更加坚强才行。
“大姐,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一个母亲,从西安过来的时候,走的时候我家小姑娘眼泪花花的看着我,她肯定是不想让我过来的,但是没办法,这儿需要护士,我刚好能出一份力,我就过来了,我在这里也想过类似的问题,也害怕也慌啊,但是克服一下,最后都过去了。”
听着蒙恬恬这样说,大姐流着泪点头,“你们很不容易,那想孩子怎么办?”
“想孩子就跟孩子开视频,多说说话,咱们可不能给他们灌输负能量,有句话说的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家两个孩子肯定在家也担心你,咱们得心情放好,心情好了免疫力也好些,多吃饭多喝水,这样才能好的快,咱们也能早点回家见孩子。”
“我也知道,我就是担心……”
“咱们方舱医院医生之前承诺过争取零死亡,不是随口一说的话,你看看大家在这儿整体是不是越来越好了?这两天都会组织在舱里或者另外找场地跳舞,你要是心里闷就去放松放松,一定要心情好!”蒙恬恬不断劝导,这个大姐总算是情绪好了很多。
蒙恬恬一边安慰着这个大姐,心里却觉得苦涩难言,来到武汉已经二十多天了,之前心中对家对女儿的思念一直被压着,但是这一刻千般滋味却全都涌上心头,安慰别人的同时自己心里却难受莫名。
她只好强忍着这些情绪,但是送大姐返回舱里之后,自己却忍不住情绪低落了起来,然而这个时候可不允许她们沉浸在个人情绪里!
护士长胡杨在忙碌策划下午广场舞场地的事情,过了会儿找到蒙恬恬,看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问她,“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蒙恬恬摇头,但是却实话实说,“刚才遇到一个情绪不好的患者,她挺想家想孩子的,我跟她聊了几句有点受到影响了,不过这会儿也缓过来了。”
胡杨叹了一口气,“咱们离家也有二十多天了,我家两个孩子,大的十一岁了,小的八岁,也挺想他们的,不过这也没法子,疫情快过去了,十四天一个周期,咱们再坚持一个十四天肯定就能回家了,这会儿都别掉链子!”
确定的时间和日期果然很能安慰人心,蒙恬恬想了一下这一个十四天结束应该就三月多了,那会儿就能回家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多遥远了,立刻情绪好了很多,笑着点头:“好多了,一想回家也没多少天了嘛!”
胡杨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没多少天了,再坚持一下,而且我给你安排了个活儿,咱们也需要放松一下心情嘛!”
“什么活儿?不会是今天让我领广场舞吧,这个我是真的不行,昨天别人偷拍那视频您肯定看到了,我那生疏的小步伐,丢人!”
蒙恬恬连连摆手,生怕护士长胡杨让她重复昨天的活儿,要是衣服上没名字她也就厚着脸皮上了,但是不但有名字昨天还被人拍视频了,要是今天还拍,那她多没面子。
“我知道你广场舞不行,不过昨天那视频里其实还不错,你就是不熟练而已,今天我也不为难你,今天下午咱们组织在篮球场那一片场地跳广场舞,我来领舞,至于你么……”
胡杨卖了个小关子,话锋一转,“咱们年纪大点的挺习惯广场舞,年轻点的不行,很多也跟你一样没跳过,不过我也想到办法了,给大家一小片场地,你给教瑜伽。”
蒙恬恬瞪大了眼睛,“您都不问问我会不会瑜伽,这就直接定下来让我教了?我也就之前无聊网上看了两个视频,真让我教的话那我哪行啊!”
“不行想办法行啊,哪有人是什么天生就会的?之前看过视频说明也算有点底子,就你上了,反正这活儿交给你了,要是实在不会,那咱们也有办法,你找个会的教大家不就行了,你也跟着带动一下。”
这样倒是还能接受,但是蒙恬恬却故作为难摊手,“反正行不行我都得上呗,来了这儿真成全能了,都是咱们护士长锻炼的好!”
胡杨忍不住大笑,“你这还赖我身上了,之前那都是你积极主动的,给你通知到了,这会儿赶紧去准备准备,下午带另一部分人做瑜伽,去选选音乐准备一下要用的东西。”
蒙恬恬敬了个礼,“得嘞,领导!”
胡杨失笑:“来这儿之后你是越来越调皮了,之前还没发现你还有这么一面!”
“您不也是,谁能知道咱们严肃的护士长也有这么一面呢!”
两个人互相逗乐了两句,心中却都是感慨,她们从疫情最严峻的时候来到武汉,当时心里全都担着巨大的压力,尤其蒙恬恬在icu的那几天,几乎无时无刻神经都在紧绷着,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她们熬过来了!
舱里给大家安排的娱乐活动越来越多,蒙恬恬中午帮忙发饭的时候,看到六号舱的两个老头正在下象棋,两个人坐着下棋,旁边却站了一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在“指点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