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石三鸟。”眼望面前四位青史贤臣,房遗爱心中暗自发笑道:“曾几何时谁能想到,我能站在四位九卿贤臣面前侃侃而谈?”
见房遗爱面带笑意,杨波不耐的冷哼一声,“房俊,你别绕弯子了,快些说!”
“这第一只鸟。”房遗爱颔首点头,继续道:“长孙无忌素来视我为眼中钉,眼下推举长孙冲出任后军督府,一来能博得一个捐弃前嫌,外举不避仇的美名。又可在他头上埋下一记震地胆!”
“震地胆?炸药?”杨波捋着花白的胡须,喃喃道:“你要给长孙无忌使绊子?”
“不错。”房遗爱喝下杯中残茶后,接着说:“后军督府虽然只管押粮事宜,但哈迷蚩此人行军用兵颇为狡诈,他在五马道受伏,损失惨重,必然会怀恨在心难保卷土重来。到时长孙冲若是战败失利,正好可以参他一本。”
魏征点头过后,又是摇头,“此计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若是长孙冲果真被哈迷蚩报复,你再来参他祸水东引一事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房遗爱走到杜如晦面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继续道:“既然辞官,侄儿便不再过问官场一事。但程处弼、候霸林几人与小侄交情颇厚,由他们出面再合适不过。”
杜如晦拿起一枚柑橘,递到房遗爱面前,笑着说:“坐下说吧,天气闷得厉害,吃个蜜桔润润嗓子。”
“多谢恩师。”
房遗爱这一记拙劣的马屁拍下来,引得杨波一阵白眼儿,就是魏征和房玄龄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杜如晦冷哼一声,“遗爱本就是老夫的门生!”
“是啊,是啊。”杨波阴阳怪气的道:“当日国子监手谈,何足道气得长孙澹呕血三升,这笔账有多一半要算在你杜老兄头上。”
杜如晦不置可否,“怕他则甚?老夫与长孙无忌本就不是一路人。”
见二人互相戗戗,又将话题引到了别处,房玄龄皱眉插口道:“好了,爱儿快些坐下继续说吧。”
房遗爱坐在杜如晦身侧,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长孙冲这件事把握虽然不算很大,但却也不失为一计明哲保身之举。”
剥好柑橘,房遗爱恭恭敬敬的递给杜如晦,接着又拿起一枚,说道:“这第二只鸟,五马道设伏一事满朝皆知,此事万岁回来必定另做打算,与其在太子监国时处处受到掣肘,倒不如静待万岁回来。到时也能落得一个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美名儿。”
“哎呦,真是黄鼠狼下耗子...”杨波话说一半,只听房玄龄冷哼一声,“永年兄,此话何意?”
“我...”杨波无心之失,惹得房玄龄、房遗直心中不悦,眼见父子二人投来的目光,杨波连忙改口道:“老夫是在说长孙无忌和长孙冲。”
魏征抚髯轻笑,“永年兄怕是想说,遗爱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深的城府了吧?”
“不错。”杨波点头应声,“遗爱自从河南道回来后,便变得沉稳了许多,就连谋事都是如此冷静沉着。倒不像是在察院大堂与长孙无忌对骂的那愣头小子了。”
“怎么?遗爱,你与长孙无忌对骂过?”房玄龄眉头微皱,他本是书香世家,最为看重礼仪纲常,虽然长孙无忌与他乃是政敌,但说到底却也是房遗爱的长辈。
房遗爱被问的一愣,恨不能一指头点死杨波,只得点头道:“确实有过。”
“你!”房玄龄放下茶盏,冷声道:“越发没有规矩了!回家给我抄三遍周礼来!”
“抄完给我一本。”
“我也要一本。”
“最后一本给...给我吧?”
魏征三人早有耳闻“布衣榜首”的瘦金体名震天下,眼见有机会得到房遗爱的亲笔手书,三人纷纷腆着老脸开了口。
房玄龄与三人素来交好,此刻见三位老友如此器重儿子,心中只觉十分受用,但还是板着脸道:“听到没有?三位叔父要讨,改日便登门送到府上!”
“孩儿领命。”房遗爱吐了吐舌头,生怕找来父亲再次责斥的他,连忙继续道:“这第三只鸟。”
扬手打断房遗爱的话儿,杜如晦起身道:“教老夫参详参详,遗爱先喝些凉茶降降火。”
见杜如晦要猜,房遗爱倒乐得歇息片刻,一连剥好四枚蜜桔,依次递给了魏征、杨波、房遗直,最后一枚则放在了杜如晦的茶盏一侧。
“爹爹要吃吗?”
“你吃你的,为父要吃自己剥好了。”
父子二人交谈间,杜如晦忽的拍掌道:“这第三只鸟,是黄色的?”
此言一出,几人面面相觑,倒是杨波先耐不住性子了,“诶!人家孩子说的不是鸟!”
“是啊,白马非马、坚石非石,只取其中表意而已,指的并非是真正的飞禽。”魏征说着,掰了一瓣儿蜜桔放在嘴里,笑着道:“杜翁,怕不是热昏了头?”
“非也,非也。”杜如晦摇了摇头,看向房遗爱,手指东方呢喃道:“贤契,这只鸟儿是不是住在东方?”
见杜如晦暗指东宫,房遗爱起身拱手:“恩师所言不差。”
“什么?东方?哦!”杨波低头思忖片刻,豁然开朗道:“你们指得黄色雀鸟是东宫太子?”
杜如晦轻笑应声,“不错,就是那个黄圈圈里面的金丝雀。”
说完,杜如晦坐回原位,看到茶盏一侧的蜜桔,含笑对房遗爱道:“贤契,猜我是猜出来了,但其中深意还得要你来讲解啊。”
房玄龄呷了一口凉茶,稍作回味,小声道:“爱儿,既然如晦兄叫你说,你便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房遗爱喟然一叹,苦笑道:“先前太子在东宫宜春宫宴请朝臣,期间曾与小侄出去过一趟。”
杨波将最后一瓣儿蜜桔送进口中,点头道:“不错,老夫看到了。而且回来时只有太子一人。”
“嗯,太子脸色还有些不悦呢。”魏征从衣袖中取出折扇,微微闪动,眸中带着忧虑道:“起初老夫还以为是你与太子言语不合,争斗了起来,后来想想遗爱怕是没了那副浮躁的心性。”
房遗爱喝下一大口凉茶,这才稍稍驱散了胸中积攒下的暑气,“当日太子引我去到东宫凉阁之上,曾要我...”
说着,房遗爱声调陡然压低了三分,“要我辅佐他登基大宝。”
“什么!”
此言一出,房玄龄五人俱都吃了一惊。
魏征加快扇扇的频率,喃喃自语道:“如今万岁正值壮年,太子爷便明目张胆的笼络朋党,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哎!东宫太子文韬武略不必多说,只是自从腿疾之后,便变得有些反常。性子也是日趋乖戾,长此以往东宫怕是要...”
杨波话说一半,房玄龄蓦地身处手掌,打断他的话语后,小声道:“永年兄,此事干系到东宫立嗣,我等身为臣子万不可胡乱猜忌。”
被房玄龄提醒过后,杨波也意识到了话语无状,伸手擦拭额头汗水,点头道:“多谢丞相提醒。”
“从当日太子返回宜春宫的表情来看,贤契应该不曾应允吧?”杜如晦从衣袖中抽出折扇,一边扇风凉,一边嘀咕道。
见几人变戏法儿似得,陆续从衣袖中取出折扇,房遗爱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来棋馆商议,我也备下一把多好。”
心中嘟囔过后,房遗爱点头道:“恩师所言极是,学生不但没有答应太子,而且...”
此事涉及到东宫太子,老成持重的房玄龄自然要留心一二,此刻见儿子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不由开口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还置太子于不顾,先行出宫离去了。”
得知房遗爱对待李承乾的态度,五人皆为震惊,侧目看向这位面容清隽、温文尔雅的房驸马,身后不约而同的渗出了丝丝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