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对吗?”
想起秦京娘正要说起,向高士廉陈述“哈迷蚩的疑点”时,突然被襄城泼去热汤的细节,房遗爱这才有了新话儿。
“高士廉是谁?”襄城一双杏眸看向房遗爱,懵然不觉间,带着些许困惑,一时倒叫人猜不透她是真是假。
四目相对,房遗爱尽力捕捉襄城眸中的细节,过了许久,方才长叹一声,“没事了。”
离开正厅,房遗爱一路走出府门,沿着闹市几经穿行,这才来到了高士廉府上。
“烦劳通秉,房俊求见。”因为高士廉两次三番帮助自己,房遗爱心中对他颇为敬重,报门自称也从“房都督”改成了寻常子侄的谦称。
过了片刻,家院引着房遗爱来到正厅,只见厅中空无一人,高士廉显然还在别处。
“我家老爷正在书房读书,请驸马稍后片刻。”说着,家院亲自沏上一盏碧螺春茶,拱手道:“这是杭州新窨出的碧螺春,驸马赏光喝些。”
“好,你去忙吧。”房遗爱抵住杯盖,轻轻品了一小口碧螺春,只觉唇齿留香,远要比状元府中的茶叶顺口许多,“好茶,好茶。这些天只顾着疲于奔命,到没正经用心品过茶水...不如临走时向高伯父乞些来?”
房遗爱喝过茶水,又续了一杯,第二盏茶喝到杯底,高士廉这才悠悠走进了正厅。
“遗爱。”高士廉微微点头,坐在正座上,含笑道:“老夫看中庸看得入迷,让贤侄久候了。”
“打搅了伯父的雅兴,是房俊不周。”房遗爱拱手相迎,站起身来道:“伯父,昨天夜里霸林和处弼在粮道被劫,伯父可曾听说?”
“听监军报过了,这次死伤了八百名劲卒,叔宝回来怕是要找你这位东床快婿算账呢。”高士廉接过家院送上的茶水,含笑道。
房遗爱苦笑一声,喃喃道:“劲卒乃是岳父亲手操练,又由李靖将军排演战阵,死伤之多确实有些痛惜呢。”
“老朽与你开个玩笑,做不得真。”高士廉微微摆手,含笑道:“贤侄向来深居简出,今日怎么有雅兴看望我这老头儿来了?”
“不瞒伯父,昨晚小侄引兵前去东路粮道救援,追击敌军时遇到了突厥国军师哈迷蚩。”
“什么?”悠悠品茶的高士廉放下茶盏,眉头微皱道:“哈迷蚩?颉利可汗的护国军师。”
房遗爱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话语出唇,房遗爱一直将“哈迷蚩的可疑之处”一一诉说,说完拱手道:“小侄觉得哈迷蚩行踪诡异、意图诡谲,怕是另有玄机,所以特来伯父台前请教。”
“哈迷蚩...”高士廉喃喃一语,接着看向房遗爱道:“贤侄可知哈迷蚩的身世?”
“也曾听京娘说过,哈迷蚩原是西凉国贵族,其余却是不曾知晓了。”
“尊夫人见多识广,何榜首真真有福气啊。”因为高阳的缘故,高士廉称秦京娘为“尊夫人”时,也一同改变了对房遗爱的称呼。
寒暄过后,高士廉抚髯道:“哈迷蚩出身西凉不假,而且他还是西凉皇孙之子!”
“什么!”房遗爱颇感惊讶,不解的道:“既是皇孙之子,哈迷蚩也可算的天潢贵胄了,为何会投效突厥?”
高士廉捧盏润喉,接着道:“哈迷蚩的父亲原是西凉宰相,后因党政被陷害腰斩,哈迷蚩逃出西凉,转投...”
“转投突厥?”房遗爱说完,高士廉微微摇头,见状,房遗爱继续猜到:“高句丽?吐蕃?莫非是我大唐?”
“是渤海国。”高士廉轻叹一声,面色阴晴不定,仿佛遇到了棘手的难题一般。
“渤海国?渤海国乃是周边藩国中实力最弱的一国,哈迷蚩为何会挑选这冷灶去烧火?”
“哈迷蚩的心思,老夫也不得而知。不过他在渤海却险些身死,因为渤海丞相的嫉妒,他被人丢在深山烟瘴之处,拼死才逃出山林,这才流落到了突厥颉利帐下。”
得知哈迷蚩的遭遇,房遗爱暗暗咋舌,“没想到这位护国军师,遭遇倒与秦相范睢极为相似。”
“贤侄在想些什么?”
面对高士廉的询问,房遗爱开口道:“小侄在想,这位护国军师倒与先秦时的秦相范睢颇为相似。”
“是啊。”高士廉微微一笑,“不单遭遇相似,就连脾气秉性都一般无二呢。”
“哦?愿闻其详。”一番交谈,房遗爱生出了对哈迷蚩的好奇之心,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日后要与这位哈军师打交道,多了解一些倒也没什么坏处。
厅外微风拂过,高士廉的胡须被吹散了几分,伸手理正花白的银须后,继续道:“哈迷蚩在突厥不到三年,便成功升到了护国军师,说是护国军师其实也是我朝宰相之类的官职。”
说着,高士廉轻咳一声,散淡的神色也随之肃正了几分,“升任护国军师后,哈迷蚩先后统兵侵犯西凉、渤海。将一干仇人诛灭九族后,方才罢休。”
“啊!”房遗爱咋舌一声,低头呢喃道:“罪不及父母、祸不波妻儿,哈迷蚩单杀却仇人罢了,为何要斩草除根、寸草不留?想那秦相范睢得势之后,也不过单单要了那魏齐的人头罢了。”
高士廉面无表情的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此人的心肠可见一斑。”
“哈迷蚩不单只像范睢,还酷似先秦时另外一位先贤。”
“谁?”
“苏秦。”
“苏季子?”
“不错,哈迷蚩征服渤海、西凉后,先后向两国讨要要职,以此遥领二国军事。”
“啊?此人好深的心机,但这胃口却也是太大了吧?”房遗爱没想到哈迷蚩竟然向渤海、西凉“索要”官职,“与其说是讨要,倒不如说是勒逼吧?”
“讨要也好,勒逼也罢。哈迷蚩身兼渤海国上金大夫、西凉国宰相,又是突厥国护国军师,三位加于一身,怕是与苏秦先生相差不远呢。”
“此举初次听来颇为震撼,但细细思忖,怕是邯郸学步吧?”
“贤侄所言不差,但这番举动足以证明哈迷蚩此人的才能、城府。”
聊过哈迷蚩的身世背景,房遗爱拱手道:“既然哈迷蚩如此老辣,伯父以为侄儿该如何应对?”
高士廉轻抚浩然长须,似笑非笑的道:“贤侄信得过我?”
“如何信不过?”房遗爱摊手、耸肩,不解的道:“伯父数次相帮,房俊亦是真心坦诚相待。”
“驸马不在乎老夫的身份?我可是无忌的舅父啊。”
“如此说来,伯父还是房俊的外舅公呢。”房遗爱打趣一声,脸上笑容灿烂,心中却忖想:“此时朝中将领大多随军出征,父亲、杜叔父却是不同兵法,我不找你商量,难不成要去找国子监那些个穷酸老倌儿商议么?”
高士廉被房遗爱捧得很是受用,抚髯含笑道:“老夫却还是涨了一辈儿呢。”
打趣过后,高士廉收起笑容,冷面正色道:“哈迷蚩此人用兵向来不喜弄险,此番劫粮...怕是要学曹孟德。”
“哦?曹孟德?火烧乌巢?我朝的粮仓在雁门关内,他...”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后,房遗爱思绪飞速运转,过了许久再次道:“莫非是要奇袭?!”
房遗爱思忖猜想间,高士廉一直默默注视着他,见其说出“奇袭”二字后,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错,哈迷蚩此来八成是想要奇袭我军三营其中之一。”
“右卫军中的副帅,柴绍柴驸马向来以坚守壁垒著称,哈迷蚩绝不可能去碰钉子。”
“主军乃是万岁亲自坐镇,又有秦、程、尉迟三位国公护驾,此一路哈迷蚩短无冒险的可能。”
说着,高士廉微微顿了一顿,捧起茶盏轻饮茶水,看向房遗爱,眸中目光不言而喻。
见高士廉示意自己猜测,房遗爱匆匆稳正心神,略显含糊的道:“高伯父的意思是,哈迷蚩最有可能去奇袭左卫大营?李绩和薛万彻的军队?”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围魏救赵,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