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 > 明月曾照江东寒 > 第10节
  薛凡允、林放、温宥却一脸平静,倒是其他四位武林人士跟我一样,面面相觑。
  我觉出些味道了,这次武林大会,似乎有些特别。
  可是夏侯叔叔却愿意来做评判人,他是当今武林正义的金字招牌啊。
  既来之,则安之,且走一步看一步。
  那顾家公子没有内力,说了半天,我们虽然听清,台下众人却听不到,一直迷茫的无聊的等待,于是就有武林汉子起哄——听都听不清,还算什么武林大会?
  瞧见顾公子一脸尴尬,我不禁乐了。
  倒是之前唱名那年轻人站了出来,有力的拱手:“公子,对台下这些粗人宣讲,且让属下这等粗人代劳。”
  顾公子满意点头坐下。
  我有些不快,粗人?
  那“粗人”接过顾公子手上册子展开,似乎提起全身功力,宏声念道:“本次武林盟主比试,共分‘家世’、‘学识’、‘忠义’‘武艺’、‘谋略’五项。每项皆分甲、乙、丙、丁四等。获得甲等最多者,为新一任武林盟主。
  我和另外四位武林同仁,再次目瞪口呆。那三人却依旧面目不惊。
  我再次觉出些不一般的味道。
  近处,听清那“粗人”声音的人,全都闹哄哄一片。有人高声抗议:“又不是朝廷考状元,武林之事,评什么‘家世’、‘学识’?”
  远处围观之人自然听不清晰,有数人齐声大喊“听不清!听不清!”
  那粗人面上一僵。
  我顿时又乐了,索性提起功力,扬声道:“这位大侠刚刚说,本次比试共分五项……”我将他的话重复一遍。
  远处众人听得分明,齐声道:“多谢战女侠!”
  也有人喊道:“换个内力深厚的过来传话,爷爷们听不清楚!”
  那“粗人”面上煞是难看。
  我出尽风头,得意洋洋。
  却听一个凉凉的声音道:“还未开始比试,就得罪顾家,你当你是来玩儿的么?”
  我侧头,便见温宥一脸鄙视的看着我。
  愤恨!
  却见夏侯站了起来,平平静静的道:“诸位好汉,且听我夏侯颖一言。”
  也不见他提气,声音却传遍了整个落霞峰,隐隐有山峦回声震荡。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百年来,江东武林英雄辈出,到今日,却依旧一盘散沙,敢问各位英雄,这是为何?
  如今政局动荡,西、北各国狼子野心,意图东进;我大晋江湖儿女,辛苦习武为的是哪般?为的不是加官进爵、不是独善其身、不是争夺地盘和地位,为的是在这乱世,匡扶晋氏江山,保卫我江东千万百姓!那才是江东真侠客、真英雄!”
  “好!”“夏侯大侠所言极是!”台下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可这样的乱世,仅仅武艺高,能够掌管整个江湖吗?一百二十年前,北侠诸葛瑾,独来独往,武艺傲视天下群雄,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后,却被十四门派合力阻杀于家中;四十五年前,林家第二位武林盟主林冬乾,夺得武林盟主,却有勇无谋,被奸人所惑,误杀忠臣,铸成大错,差点招致林家灭门。当今的武林,光靠武艺,根本无力驾驭!故我与顾公子和各位大人商议后,增设‘家世’、‘学识’、‘忠义’、‘谋略’四项。为的就是选出一位真正有勇有谋的英雄,执掌武林!各位,可还有异议?”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最终,安静下来。
  终究,夏侯叔叔让手下一个弟子传话,“粗人”瞪我一眼,下台去了。那顾公子看我一眼,面色平静。
  第一轮,评定“家世”。
  九、夏侯颖
  第一轮,评定“家世”。
  顾公子尚算怜香惜玉,让人搬来七把椅子,我们依次坐下。
  想我战清泓虽出生名门,却也是下辖四十二洞、六十山庄的战家新任门主,论家世,起码不会太差!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有人报到:“凉州无极门,温宥,中庶子温峤之子。”
  尚书省两个老迈官员含笑点头,将写好的纸条呈上。
  那人接过纸条,声音略为激动:“温宥,甲等。”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这样,就评定了?
  两个官员不悦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压抑着心中的鄙视。
  首座的温宥面色沉静,似乎早已预料到。
  倒是坐在我身旁的林放侧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含笑。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的笑容,真的有些不一样?
  似乎,不似前些日子,带着习惯性羞涩紧张——
  那目光中,怎么有一丝淡然?
  完全似,另一个人?
  再看他,却又已扭头与薛掌门说话,一副唯唯诺诺模样。
  我只得按下心中惊疑。
  “建康如意门,薛凡允,三代皆为百姓。”
  “丙等。”
  “且慢!”顾公子站了起来,朝评判人行了个礼,“薛掌门虽祖上皆是寒门,但是前些日子已有改变。”
  顾公子手下呈上一本册子给两个官员。
  一个年迈官员惊讶道:“原来薛掌门已经是顾大人义子。”
  要回纸条,涂改一番。
  “甲等。”
  这样也可以啊?早知道我就认温峤大人做干爹了!
  “林家林放,祖上曾有三位武林盟主,三代皆为百姓,乙等。”
  “荆州战家战清泓,三代皆为百姓……”
  我激动的抓紧裙子。
  “丁等。”
  什么?丁等?
  我霍然站起:“方才薛掌门没做顾家义子之前,都是丙等,我为何是丁等?好歹我战家也有四十二洞、六十山庄……”
  那年迈官员拍案而起:“战家偏安荆州,十多年来对江东武林毫无贡献;薛掌门这些年来锄强扶弱、广招弟子,如意门如日中天,岂是你战家可比?”
  虽说我战家四十二洞、六十山庄确实都是些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主,战家自我爹归隐以来,对江东武林也毫无影响,但他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驳我战家面子?
  我正要发作,却又听那官员道:“战门主,你来了建康,近日又是夺暖心珠,又在秦淮河损坏船只无数,给你评丁等,已是给足了战家面子!按说,应该是不入流了。”
  秦淮河、暖心珠,温宥不也有份?
  我愤愤的看过去,却见温宥一脸事不关己的正经模样,嘴角却隐约带着一丝笑意。
  忽听夏侯叔叔开口:“暖心珠在我这里。”
  他的声音一向是传遍整个山峰的,所有人安静下来。
  “我一个弟子在偷袭赵国奸细时,受了重伤,战姑娘将珠子让与我,已经让我那弟子服了,起死回生。”
  “好!”台下群雄一阵叫好。
  我心里感动,这样,今后也不会有人朝我追暖心珠之事。
  夏侯递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只得坐下。
  剩下四位,三位跟我一样被评为丁等,胭脂教沈胭脂却因手下都是些三教九流,连丁等都没评上,直接是不入流。
  我于是心理平衡了许多。
  坐在我右手边的沈胭脂骂道:“他们早就内定好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我豁然开朗。
  看着薛掌门、温宥一派安然模样,我忽然明白,今日武林盟主之争,其实是他两人及支持力量的争夺。
  我们余下五个,包括林放,不过是陪衬。
  第二轮,比试学识。
  又是那两个官员出题。
  我真想自暴自弃的在座位上打盹儿,昨晚睡得也不好。
  可是夏侯叔叔一直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眼神,时不时暗示我。
  他到底要暗示我什么?
  我思忖了半天,也没思忖出来。
  却因思虑过甚,没了睡意清。
  他们给温宥、薛掌门、林放出的,都是极简单的譬如“建康州县如何划分、天下多少个州”这样简单的问题——虽然这些题我也答不上来。
  轮到我时,那年轻官员问:“战门主如何看待五石散?”
  我真想放声大笑,五石散,我熟啊!
  下山前,爹爹专门嘱咐过我,不得碰五石散,并且将其毒性一一告知。
  我提起真气道:“五石散是武林至毒之药,由蜀地唐门制成,服用者不仅功力大损,而且会皮肤掉落、眼瞎耳聋,多食者顷刻毙命。内力越深,受害越大。我们武林正义人士是万万不可服用的。这位大人,我说得对不对?”
  整个山峰安静了。
  我有些疑惑的四处张望,却听那年轻官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年长官员不悦的瞪他一眼。
  可是,他的笑声,竟就是那火药引子。
  顷刻,山峰上下爆发出今晨以来最热烈的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