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弈就好像拿了个逗猫棒在逗他一样,要说发火吧,也不至于,但那逗猫棒的铃声就是扰得他心烦。
“当然不能碰。”江迟景严肃道,“我是狱警,你是囚犯。”
话音刚落,郑明弈的膝盖就碰了他的膝盖一下。
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暴言暴语已经到了嘴边,但这时郑明弈突然抬起手,伴随着一声:“别动。”
还未等江迟景反应过来,郑明弈的手掌已经抚上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的眼尾处轻轻擦了擦。
“有根睫毛。”郑明弈没有多做停留,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你的睫毛真长。”
那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简直要多平常有多平常。但睫毛不是天气,不是不熟的人可以随便拿出来讨论的东西。
江迟景愣愣地眨了眨眼,等他回过神时,只感觉被郑明弈触碰过的脸颊烧得厉害。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江迟景遇到过不小心碰到他的囚犯,也遇到过故意触碰他的囚犯。无论哪一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唯有郑明弈让他完全捉摸不透,要说他是故意的吧,他的双眼又清澈无比,丝毫没有逗弄的意思,但要说他是无意的吧,他又每一下都在入侵江迟景的舒适区。
收回手后,郑明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股票走势。
江迟景不好再挑起刚才的话题,他看了郑明弈一阵,最后还是拿起手中的书,重新念起了草莓的特性。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典狱长同意郑明弈在图书室待到两点半,这会儿正好是股市准备收盘的时间。
郑明弈通过图书室的内线电话给典狱长说了几条买卖建议,接着便要跟其他囚犯一样,去公务楼后面的厂区参加劳动。
“明天见,江警官。”
郑明弈起身离开图书室,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江迟景实在是没忍住,叫住他道:“郑明弈。”
这次江迟景没有再叫郑明弈的囚犯编号。
郑明弈侧过半个身子,回头看向江迟景。
“刚才我的脸上真的有睫毛吗?”江迟景问。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像是终于撕去了所有的伪装一般,眼里露出明显的玩味:“你猜。”
扔下这两个字,郑明弈跟随守在门口的狱警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捶办公桌面的冲动。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有些人在吵完架之后,会对刚才的表现进行复盘,如果没有表现好,就会有一种非常不甘心的感觉。
江迟景此刻就是这样。
他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穿郑明弈的意图,让这家伙摸了自己的脸还全身而退。
他刚才就该在郑明弈把手伸过来时,逮住他的手腕,用手铐把他给铐起来才对。
不,应该还要往前,在郑明弈拿膝盖碰他时,他就该取下警棍敲他一顿。
江迟景简直越想越气,干脆从抽屉中拿出烟盒,来到了对面的医务室里。
医务室的窗户朝着公务楼后面的厂区,和图书室不同的是,这边的房间有小阳台,江迟景和洛海经常来这里抽烟。
“怎么了?看你很不爽的样子。”洛海给两人点上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你有遇到过让你头疼的囚犯吗?”江迟景没有直接说郑明弈的事,主要还是觉得太丢脸,被一个囚犯耍了一回。
“当然遇到过。”洛海道,“于光那小子就是一个。”
“他?”江迟景淡淡地瞥了洛海一眼,“你明明很乐意为他头疼。”
洛海没有再接话,他也是了解江迟景的性子,知道江迟景不想倾诉的话,再怎么问也没用。
两人默契地看着眼下的一片平房,安静地抽烟。
这时,农作物种植区的大棚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江迟景抽烟的动作一顿,问洛海道:“那个大棚是种什么的?”
图书室的窗户朝着放风的操场,江迟景可以迅速说出囚犯之间的人际关系,但他不了解办公楼后面的厂区分布。
“郑明弈走出来的那个吗?”洛海用下巴指了指,“草莓种植棚。”
江迟景:“……”
好吧,竟然真的在种草莓。
郑明弈手里拎过来一个水桶,此时正站在半人高的水龙头边接水。
下午三点钟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猛烈的时候,但郑明弈的脸上丝毫没有烦躁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等着水桶接满水,偶尔用手上的麻布手套擦一擦额头的汗珠。
江迟景果然还是习惯在这样的状态下观察郑明弈。
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他可以看清郑明弈的每一个动作,而郑明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舒适的状态让江迟景开始不由自主地陷入想象,如果此时水龙突然爆管,郑明弈的全身被水打湿……
回想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郑明弈不穿上衣的样子了。
“喂。”
响指的声音忽地打断了江迟景的想象,他转过头去,对上了洛海怪异的眼神。
“怎么了?”江迟景问。
“我叫你三声了。”洛海道。
“哦。”
江迟景又瞥了远处的郑明弈一眼,只见他已经接满了水,拎着水桶回到了大棚里。
“你怎么回事?”洛海问,“我了解你,你不对劲。”
江迟景没有接话,就如洛海所说,他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
“周五吃饭,我另外再叫个朋友。”洛海道。
“哪个?”江迟景问。
“之前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律师。”
江迟景撇了撇嘴角,不想被洛海拉着去相亲。但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不想再被郑明弈影响,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吧。”
第12章 香水
江迟景和洛海认识这么多年,即使算不上知根知底,也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两人能够和平分手,并且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不适合做自己的恋人。
洛海比江迟景大两岁,在恋爱中,他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希望江迟景依赖他。他会提醒江迟景早起要喝杯热水,用眼久了要停下来休息。
江迟景很早就发现,洛海喜欢把恋人当成弟弟来照顾,所以刚调来监狱那会儿,他一眼就看出洛海对待狱里的一个小屁孩儿很特别。
反过来说,洛海也能看出江迟景不喜欢被照顾。
他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不想依赖别人。他理想中的恋爱关系是双方平起平坐,不存在一方去仰望另一方。
恋爱方式没有对错,只有适不适合。
两人的喜好完全不是对方那样的类型,就算尽量磨合,分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所以就像江迟景了解洛海的偏好一样,洛海也了解江迟景的偏好,连给他否认的余地都没有。
江迟景不想洛海误会他对郑明弈有意思,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但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准备今天晚上的相亲。
新买回来的香水还没有拆封,江迟景吃完吐司,把草莓果酱放进冰箱之后,好歹是想起了这一茬。
这款香水的留香效果还行,而江迟景本身也不想显得太刻意,他在出门上班之前把香水喷了些在耳后和手腕,等到下班时间,淡淡的香味就恰到好处。
早上九点,等江迟景送完信件回来时,郑明弈已经等候在了图书室的门口。
江迟景也是才知道,原来中央银行会在早上公布一系列数据,影响当日的股市走向,因此典狱长才要求他一大早就给郑明弈当“书童”。
“事先声明,”江迟景坐进办公区,启动电脑,“你今天再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郑明弈跟着走进办公区,坐到江迟景身边,大腿还是随意地敞着,一点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江迟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电脑屏幕,摆明了是懒得搭理郑明弈的态度。
电脑很快响起了开机音,江迟景把鼠标放到郑明弈面前,正想让他自己打开网页,而就在这时,郑明弈突然按住他的手背,毫无预兆地朝这边靠了过来。
江迟景下意识地转头过去,只见郑明弈的脸庞已近在咫尺,他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办公椅上。
办公椅随之后仰,郑明弈也倾身向前。
“1017!”
江迟景皱起眉头,想要从鼠标上抽回手,但郑明弈死死地按着他,把他禁锢在了自己胸膛和办公椅之间的狭小的空间里。
有那么一瞬间,江迟景觉得郑明弈会亲吻他的脖子。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警棍上,但还未等他取下警棍,郑明弈的鼻尖便离开了他的脸侧,面对面地看着他道:“你喷了香水。”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江迟景甚至能闻到郑明弈身上监狱专用的洗衣液的味道。明明早上的气温一点也不高,他却觉得办公桌后的这块区域热得像蒸笼一样。
“你离我远点。”江迟景猛地推开郑明弈,办公椅的椅背咯吱一声,又恢复了垂直。
“你一直用的这款香水吗?”郑明弈握着鼠标,熟练地打开网页,双眼看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问道。
直到这时,江迟景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之前他为了提醒郑明弈,把整瓶香水砸进了郑明弈的卧室。上次跟关伟去郑明弈家里查看时,卧室地板上还残留着香水瓶的碎片。
这人的鼻子不会这么灵吧?
“跟你没关系。”江迟景冷冷道。
“这一页。”郑明弈扬了扬下巴,示意网页上的信息,“麻烦你了,江警官。”
江迟景见郑明弈不再提香水的事,暗自松了口气,他耐着性子念起了网页上的新闻,但才没念两行,郑明弈便看着他道:“你知道吗,江警官,我家卧室全是你身上的香水味。”
“消费者价格指数是……”江迟景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挺特别的一个味道。”郑明弈道,“西柚?”
这人的鼻子还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