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疯侯(古言·正文完) > 初见(二)
  重新回到人流涌动的街道上,走去几步,贺昭扭头面向又已看了他好一会的徐锦融,沉默了片刻,才道:“怎么了?”
  “要搬家吗?”她问。
  “……不用,”贺昭有些愣神,不想她会这么问,“通缉已撤,你没有罪。”
  当时启程,还没走到人迹罕至的西域之地,经过这处小城,她莫名很喜欢,于是在此落脚。
  即便记不起许多事,但徐锦融不傻。穆平侯姓甚名谁,在大昱其他地方小镇,也不算陌生。她问过他,自己是不是路上人说的那个穆平侯,他知道迟早会问及,也没有否认,她问她是否真的意图弑君,他告诉她不是。
  而后见到街头昭告天下的皇令,他问,你想回去么?
  ……想的吧,怎会不想。徐锦融自小处处拔萃出挑,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阻力也处处隐藏,名利看似得来的顺利,实则十分不易。而虽然嘴上说得不多,但他一直知道功名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她盯着那张告示看了很久,眉头微蹙,“不想。”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眼里明显地惊讶,还有纠结:“你呢?你想回?”
  “我也不想,”贺昭摇头,但嘴角笑意渐渐收起,看她的眼神里琢磨不定:“你想起来了?”
  “不算吧,”她应得有些犹疑,“就是觉得,不喜欢那里。”
  她接着沉默一会,终于又问出来:“你不想我想起来,对不对?”
  “……”
  “为什么?”
  此时还有时不时的叫好,笑声呼声起伏,看戏的人群热情依旧。徐锦融此时的眼神,就跟当时很像。
  “没有人能对我们如何,”贺昭定定心,抬手捋捋她的头发,又禁不住开始笑,“以前的事都是以前的事了。”
  徐锦融觉得说不上来:“你笑什么?”
  贺昭又不直说,但笑不语。
  远处人群中,陈缚远远看着,最终无话回头,准备往相反方向走。
  一阵动静轰然起来,陈缚疾回过头,戏班一匹小马驹让人引着本该跃过火圈,但这时临阵退缩,撞得火圈滚进仓皇避开的人群,自己也嘶鸣着往外急奔开去。
  贺昭护着徐锦融退向店家门前,停顿一下,还是扯了条麻绳奔出去,急抛出绳套套上马脖子,在后紧追几步,将失控的马驹拉制到一旁。
  而这边才好,后方一下传来喊声,心里猛地提起,贺昭回身,正见徐锦融一步奔出,一个脖子上坐着个小女娃的男子避让火圈时踩岔了脚,小娃一歪就要载倒下来。
  “锦——”
  她已单手拎着小娃的后衣襟,身子利落旋开半周,避开旁人,不过一个闪念,已在安全之处平稳立住。那边火圈滚撞到街边店家门柱,咣啷啷的倒在地上。
  贺昭奔到旁边,看她还是一手拎着那小娃挂在面前,大眼瞪小眼,心里紧张放不下来。小娃呆愣愣的看她,倒也不哭闹,然后又看他,手里糖块黏糊糊的还抓在手里,脸上也早成了只脏脏小花猫。
  徐锦融皱着眉有点嫌弃,但也没说啥。
  把小娃还给她父亲,贺昭不住询问确认可有不适,抓着她的手腕把在指尖。
  这几年里少不了定期服药看大夫,时间长了,贺昭自己也能给号号脉象,说出几分样子来。
  徐锦融有点莫名其妙,他今早开始就这样了:“你今天怎么了?我怎么了吗?”
  “……我担心你,”
  她更不解,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
  ……算了,还是回去再说吧。她自己不注意,他也不知该怎么说,有前车之鉴,他不知道她这会儿会是什么反应:“回去吧,外面凉。”
  “这么早么,”徐锦融看向给这马驹闹的慌里慌张的戏台,拉住他的袖口,“再走走吧。”
  贺昭无法,于是并肩顺着街道向前走。阴沉的天气,日光在云层之后,细小的雪绒也不再下了,她的侧脸仿佛泛着一层浅光。
  他不禁伸手,把方才给她披上的大氅再紧了紧:“你累了,我就背你回去。”
  停下步子,徐锦融是真忍不住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贺昭不由失笑,却死活闭口不说,引着徐锦融追打逼问,只抬手挡在一旁,惹得她有点不高兴了,气冲冲几步迈开走在前面,不跟他走在一起。
  他跟在后面,也有些纠结,该怎么说呢?
  你喜欢小孩子吗?
  ……这或许都不用问。
  走了几步,徐锦融回头,看到贺昭凝肃的神情,便又顿住,停在原地等他上来。
  “骑马回去吧,”她也开始严肃了,“快一点。”
  “不骑马,”贺昭伸手,拢住她手腕,“不着急。”
  她于是不再多说,而走的还是明显快了的步子,在他无声安抚下,开始慢下来。
  默默无闻的小城,温柔携手的男女。
  宁谧流淌的日子里,变化却总还是要来的,不论小还是大,若是来了,就是隐在城外乡间,也是拦它不住。
  不过贺昭知道,她也是不惧变化的。像这马匹突然当街失控、火圈轰乱了人群,哪怕多时不曾动过身手,但面对之时,她也总是左右逢源,本能应对。
  尤其有他在身边,也有她在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女已褪去青涩稚气,变成这样的明丽坚韧,甚至也要为人之母。
  而看着她侧脸,贺昭却觉得,似乎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不论周遭如何变幻,不论经历了什么,徐锦融其实都没有变过。站在这里的,仍旧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女郎,纵使身无一物,纵使从零开始,也依旧成竹在胸,率性从容,仿佛初生牛犊不怕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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