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兰沁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那以后姐姐叫你酥酥好吗?和别人都不一样,只叫你酥酥。”
  兰沁酥哼了哼,“随便你。”
  低下头,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哼
  偶然试探出妹妹到底为什么和自己疏远的原因后兰沁禾恍然大悟,原来到了这个叛逆的年纪了吗?开始追求与众不同反感随大流。
  于是深谙小孩子心理的兰沁禾开始了行动,出门玩买东西,给别的孩子买糖葫芦,给酥酥买捏糖人;在家打络子,给别的孩子打粉的,给酥酥打红的;读书的时候,给别的孩子西街的笔,给酥酥东市的笔……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一定要体现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这样的做法效果立竿见影,不说别的,起码收到礼物的时候小姑娘会哼两声然后抬起下巴叫姐姐。
  方氏看着自己两个傻女儿有点纠结,大的那个每次一听见小的喊她姐姐就跟看见了肉骨头的狗似的眼睛亮的不能直视,然后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小库房都搬过去了。
  小的那个就是拿了兰沁禾编的草戒指都是趾高气昂的从大门到后门去每个院子里炫耀一圈。,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来。
  “我跟你说,你这两闺女以后有的闹了。”晚上的时候方氏刚帮兰国骑把衣服脱下来,啪的一声,两个盒子就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嘿嘿,我今天下朝的路上,听左相说南市有做这种木盒子,怪香的。”兰国骑傻笑着摸摸脑袋,“我就给两个姑娘带了个回来,装装帕子和簪子都挺好。”
  方氏一口气吊在那里,好嘛,大女儿是像她爹,那兰沁酥这个性子是随了谁?
  “你就惯着她们吧,以后迟早给你惹出祸来。”
  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调侃,却在数年后一语成谶。
  而噩梦的开端,是从兰沁酥进宫开始的。
  “酥酥?”不过是偶尔路过储秀宫,却突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兰沁禾睁大了眼睛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小姑娘,“你怎么会……”
  “我来陪姐姐。”兰沁酥仰起头,笑嘻嘻的往姐姐怀里钻,“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可我怎么没听母亲提起过?”
  “母亲不知道呢,我偷偷买通了登记的太监进来的。”
  兰沁禾蹙了眉,压下声来,“胡闹!父亲出巡,你不好好陪着母亲居然还私自进宫,你、你怎么胆子那么大。”
  一幕幕的画面走马观花似的撑在脑海中,兰沁禾闭着眼,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是了,是她一开始就对兰沁酥的宠爱无度。
  不想抄书了,那姐姐帮你抄;饭菜不合口味,那姐姐给你做;欺负了别的妃子,那姐姐帮你善后……
  错了错了错了,全部都错了!
  兰沁酥不是个宠物,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是个一片空白的孩子。比起一度的宠爱,更重要的是让她有所敬畏,有所承担。
  因为从小做什么都有父亲和姐姐善后,因为从小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本就张扬的性格失去了约束,兰沁酥的人生里,永远是肆无忌惮贪婪无厌的。
  从前还有方氏能管,进宫之后活在被兰沁禾溺爱的世界里,这样的结局,并无意外。
  “是我的错……”兰沁禾脱力跪在了箱子面前,“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魔障一般眼神空洞,只是一个劲的喃喃着重复着这句话。
  慕良沉默的跪在她身旁,轻轻的把兰沁禾搂进怀里,“娘娘,逼她这么做的不是您。”
  “您从来都没有鼓励她去做出格的事情,反而常常提点她。只要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该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您没有错,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这和任何人都无关。”
  兰沁禾额头抵在慕良的肩上没有说话,她全身发冷的颤抖,两侧的手攥住慕良的衣袍,“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一开始,我能像母亲那样好好的教导她……”
  后面的句子被沉默打断,慕良无言的收紧手臂。
  “酥酥……”低低的呜咽被埋在慕良肩膀上的衣料中,然后慢慢溢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细细密密的仿佛一张坚韧的网一样,勒的人心疼。
  “酥酥,我的酥酥没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我没有妹妹了,唯一的妹妹,母亲都把她交给我了,可是、可是我……”
  一段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话,最后又回到那酥酥两个字上面。
  慕良抚着女子的后脑勺,他从小无父无母,根本无法理解痛失亲人的感受。
  在他看来,兰沁酥多次拖累娘娘。换做是他,早在楼月吟动手之前就会自己杀了兰沁酥。
  这样的累赘,死了倒是省心。
  他是这么想,可娘娘显然不是。
  怀里的女子,与其说是脆弱的小兽,不如说是痛失了幼崽的母兽,悲愤欲绝之下,藏着巨大的恨意——报复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活路都不能留给她!”兰沁禾起身,扑向了那敞开的箱子,握着那块鲜红的平安符眼神暗沉。
  她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知道自己是在感情用事。可那又怎样?
  他们夺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那个会抱着自己手臂软软撒娇的妹妹……
  再也不会有人一看见自己就露出那俏丽明艳的笑容,那句曾经让自己哭笑不得的“酥酥就要和姐姐在一起”成了永远的回忆。
  从前每次妹妹惹出乱子的时候,兰沁禾也会头疼心烦,偶尔也会怪她为什么这么能惹祸。
  兰家这次的无妄之灾她更是气的扬言要和兰沁酥断绝姐妹关系。
  可是,从今往后,兰沁酥再也不会惹她生气了,兰沁禾再也不用为了兰沁酥去善后了。
  那麻烦了二十五年的小姑娘,终于再不用她姐姐耗费心思牵肠挂肚了。
  或许兰沁酥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她把虎符留给了兰沁禾,却什么都没说;她狂妄的说自己不后悔,明艳的笑着转身扬言下辈子。
  兰沁酥在死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呢。
  正好衣冠,抬着下巴面露轻蔑,那双唇涂不涂胭脂,都一样的嘲讽似的扬起,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却也美艳动魄。
  哪怕是死,她也端着皇家贵妃的高傲架子,拿捏着不可一世的肆意姿态。
  兰沁酥死的骄傲,死的嚣张,死的华丽无双,哪怕最后尸骨无存,暴尸荒野,可她灵魂在一刻,就张扬一刻。
  这辈子,是她兰沁酥棋差一招,她认。
  可如果有来生,她依旧会不择手段取她所想争她所愿。与其平庸的过完一生,倒宁可摔的粉身碎骨还痛的爽快些。
  那是刻在骨子的里的贪婪,融入血水里的不屈。
  不过是条命,
  输了,赔你就是。
  只是姐姐……对不起,拖累了你。
  不过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88章
  兰沁禾把自己身上的虎符给了慕良,因为碍着身上的蛊毒,她没有敢说话。
  两人靠着笔墨交流,得知纳兰珏没有回来却把虎符交给慕良的时候,兰沁禾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本来她想借着那孩子对自己的感情求她帮忙已经够卑鄙了,可没想到她居然信任自己如斯,愿意把纳兰芝印交给她的半块虎符也送到自己手里。
  这份恩情,一生都还不完了。
  如今慕良手里握着整个大明的军力,逼迫新皇下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楼月吟虽不可小觑,可他没来得及在慕良回来之前找到兰沁酥身上的虎符已是失败了一半,更别提他不知道所谓的兰珏和兰沁禾的关系亲密至此,愿意把虎符无条件的奉上。
  到不能说他大意,实在是兰沁禾的能耐超出了他的想象。若是兰沁禾对慕良稍微有所隐瞒,那慕良半块伏虎都拿不到,要想对抗楼月吟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眼下最优先的,倒还是解决纯曦贞下的蛊毒一事。
  “你别伤着她。”兰沁禾蹙眉,提笔在纸上把自己的猜想写了一遍。
  慕良对此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不管目的是什么,他只看到了结果是纯曦贞伤害了娘娘,那就必须死。
  之前情绪起伏太大,兰沁禾面上露出些疲色,慕良刚想告退,却被她攥住了。
  女子低头,提着笔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道,“兰家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酥酥犯的错,说到底是我们疏忽了管教。虽然她去了,可她身前做错的事,得有人背着。否则那因为灾款延迟而受苦死去的灾民,又有谁替他们做主。”
  “这样的惩罚足够轻了,不用再私底下帮衬了。就当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将心比心,自己的妹妹去世兰沁禾有多伤心,就能理解那些失去亲人的灾民有多绝望。
  灾款一日不来,肚子就饿一天,疾病就重一天。
  对于他们来说的罪魁祸首兰家如果很快又升官加爵回到了从前的荣华富贵,恐怕难平民怨。
  外有强敌萧国,内有兄弟夺位,这个国家已经风雨飘荡,如果百姓再闹将起来,实在是令人堪忧。
  若不是此时实在囊中羞涩,兰沁禾是想再拨一笔过去的。
  慕良瞳孔微缩,他确实是想斩杀三皇子一派扶大皇子上位之后让兰国骑兰贺栎等人官复原职,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娘娘竟是先一步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他眼神微动,很想埋在兰沁禾颈窝里问问,您心系兰沁酥纯曦贞甚至黎明百姓,那臣呢……
  慕良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可因为这一筐子的烂事都没能和兰沁禾耳鬓磨斯一番,两个月都没见面的思念,逼得他焦躁不安。
  他想要娘娘好好看看他,好好同他说话,想要娘娘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而不是为了这些破事伤心费神。
  可是看见女子脸上的疲色后,慕良沉默了下来。
  “您放心,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纯曦贞的事情,臣都会处理好的。”九千岁克制的将手背在身后,“娘娘今日受惊了,早些休息吧。其他事情,我们来日方长慢慢再议。”
  兰沁禾抿了抿唇,起身偎进慕良的怀里,“对不起慕良,今天我心里难受。”
  “臣知道。”慕良蹭了蹭女子光洁的额头,“臣只恨自己无用,惹了娘娘伤心。”
  “慕良……”她低低的唤着,“你要好好的,好吗?”
  母亲去了,妹妹也不在了,父亲兄弟贬官家族落寞,“慕良,我受不住那么多的打击的。无论如何,你不能有事。”
  兰沁禾不知道纯姐姐知不知道自己和慕良的关系,可她不在乎了,她就是急迫的想要面前的人给自己一个有力的保证。
  保证他能好好的、平安的直到老去。
  出宫两个月的慕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何况他本来就不会在兰沁禾面前说漂亮话,所以九千岁只是点头,“娘娘厚爱,臣岂敢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