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后宫里之后,兰沁禾长长的叹息。
  她去求了太后向皇帝说情,得到了恩准能在兰沁酥走前见她一面。
  “主子,这四千两您给了二小姐,您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莲儿看见了兰沁禾往小包裹里塞银票时大吃一惊,“所有的积蓄都当掉了,又被罚了十年的月俸,您把钱都给她了,您自己以后怎么办。”
  兰沁禾没有理会,只是淡淡道,“去,把哀家妆奁里那两套首饰拿来。”
  “主子!”莲儿跺脚,“您现在总共就三副。”
  “你不去,哀家自己去取。”
  “别别别,奴婢去就是了……”莲儿嘟嘴,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当初兰沁酥就该死在夫人肚子里别出来了,整个儿一祸害人的妖精!
  兰沁禾理好了包裹,带着莲儿去了宫门口等人。
  远远的看见一身白色囚服的女子被两个侍卫跟着走近,除了衣服,脸上和头发倒还能看的过去。
  莲儿撇过头轻哼一下,她就不明白主子不是说好了和这个妖精断绝联系的吗,怎么又去见她?好嘛,一见就没了四千两和两套首饰。
  兰沁禾没多说什么,她把包裹塞到兰沁酥手里,“活着,活着就好。”
  兰沁酥抓着面前人的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半晌,她才轻轻道,“姐姐,对不起。”
  那声音很轻,几乎被散在晚风里。兰沁禾突然红了眼,猛地把小姑娘搂进怀里,“母亲不在了,你也要走了。为什么不乖一点,为什么要这么胡来!我平日里叫你低调叫你别惹是生非,你偏不听,如今你要姐姐怎么办要姐姐怎么办!”
  “对不起……”怀里的女子沉默片刻后推开兰沁禾,她看着兰沁禾的眼睛,倏地笑了,“可是姐姐,我不后悔。”
  “唯一让我后悔的,就是做的不够漂亮做的露出了马脚。”
  如血的夕阳下,换上了一身囚服的女子露出了明艳张扬的笑容,兰沁禾愣怔着,想起三年前的那个秋猎。
  ——“也许最后过的确实很痛苦,可起码这一生都会被后人记住。”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选择,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最后是什么样的。
  与其平庸的过完一生,倒宁可摔的粉身碎骨还痛的爽快些。”
  记忆和现实重合,面前的女子转身,她笑着开口,“姐姐,酥酥不后悔。如果有来生,我也会不择手段取我所想争我所愿。帮我和父亲他们说对不起。”
  “这辈子,是我棋差一招,我认。”
  兰沁禾站在原地,看着愈走愈远的小姑娘,泪水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云卷残阳,候鸟南飞,这一路南行,走好,莫归。
  ……
  兰沁禾晚上准备睡觉时才发现了不对劲。脱下衣服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一看,是个铜制物,当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她心尖儿一跳,睁大了眼睛。
  这是……半块虎符?
  莫非是下午抱着酥酥的时候……
  先皇果真宠爱酥酥,怨不得她居然敢把手伸向灾款,若是老皇帝在世,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估计也不会这么惩罚她。
  兰沁禾叹了口气,随即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件事有没有别的人知晓?
  若是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提笔写信给慕良,她虽然不愿意拖累他,可兰沁禾也有自知之明,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勉强抗的,隐瞒不说,反倒会酿成大祸。
  等信交给僚徽之后,兰沁禾又开始发愁这么重要的东西该藏在哪里。
  某人的目光慢慢的移向床底的痰盂和抽屉里的月事带。
  两辈子的智慧,靠谱。
  ……
  慈宁宫
  从前的皇后,现在的殷太后得知兰沁酥彻底离开后颇有些感慨。
  揽月不解,“娘娘,兰沁酥走了,您为何一点儿都不高兴?”
  太后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哀家总以为没有她会乐得清静,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复杂。”她摇了摇头,转而问道,“皇太妃如何了?”
  “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太后点头,“她心态平,兰沁酥能活着她也就别无所求了。只是伤心还是难免的。”
  揽月问道,“明儿可要召她过来?”
  “不了,让她缓两天吧。”太后又道,“对了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宫里没有消息。不过……”揽月皱眉,“前几日殷家传来消息,说是兰国骑向表房的一个名医询问了一种病状。”
  “哦?”太后饶有兴趣的挑眉。
  “像是一种蛊毒,能控制人的心神。那位表亲痴迷医书,回去后查遍了古籍还研究出解蛊的方子了呢。”揽月笑着,“不如送去给兰府,也算是卖一个人情?”
  皇后轻点扶手,表情却沉寂了下来,“姓纯的也未免太过嚣张了。”
  这姓纯的不知道是指太皇太后还是在说纯曦贞。揽月见主子这副表情,也不敢多话,静静的候在一旁,等着太后的吩咐。
  “你立刻派人把方子取来,这个药方不许在宫外留下任何痕迹。”
  看着太后严肃的脸,揽月有些愣怔,“那皇太妃……”
  那双凤眼眯起,露出冰冷的光泽,“大皇子和皇帝不除,哀家手上不能没有筹码。”
  揽月一惊,低头退了出去。
  等晚上药方到太后手里时,她微微皱眉,片刻后对着烛火把纸烧了干净。
  “哀家若是没有记错,这凤珠整个大明只有父亲手里有。”
  “是。”
  烛光摇曳中,女子缓缓勾起嘴角笑了出声,她眼神遥望着前方,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拭着指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天下,终该是哀家的。”
  “来人,明早宫门一开立刻前往殷府,绝对不能有误。”
  慕良,让我看看,你能为了沁禾做到什么地步吧……带着尖锐护甲的手指轻滑过唇瓣。
  不过,这天下我要,美人,我也要。
  任你再如何能耐,也只能乖乖的给我跪下。
  第86章
  驿站
  “厂督,这是前两日的信件,请您过目。”刚刚下马的档头一身风尘,路上少有停歇接连换了四匹马,如今他连说话都很难保持住气息平稳。
  慕良从额前将披散的头发撸至后边,就着一盏烛灯拆开了信封。
  信上的字体有些小,刚刚醒来的他眯着眼才能看清。但当看完全部的消息之后,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立刻人马追寻兰沁酥!”
  档头喘着气问道,“那派多少人马合适?”
  “空余的人手都抽过去。”他扔了纸站起来,“日夜兼程,路上不得停歇!另外再调京城里的锦衣卫保护皇太妃和兰家,在我赶到之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如果不是娘娘的信,他也不知道皇帝居然把半块虎符给了兰沁酥。可他不知道,不代表之前和兰沁酥深入接触了三年多的楼月吟也不知道。
  按照他斩草除根的性格,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除掉兰沁酥必然另有所图。
  什么秋后问斩,这发配琼州怕才是楼月吟一开始就打好的主意。既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朝兰沁酥下手,又能拿回兰家的免死金牌,之后的日子里,兰家只要再有任何把柄在他手里,立刻就能借题发挥。
  手上用力,慕良胸口微微起伏。
  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楼月吟是三皇子的人。
  表面上和兰沁酥大皇子合作,不只是骗取两人的信任,更是侧面把自己推到了三皇子的阵营中。这招瞒天过海之后的坐享其成,楼月吟倒是耍的好手段!难怪前几年都那般低调,原来私底下手早就伸的那么长了。
  不过是离京两个月,整个世界宛如翻天覆地一般。慕良垂下眼睑,手指紧紧的扣紧桌面,指甲泛白。
  被人下蛊,妹妹流放,兰家没落。
  慕良都无法想象娘娘会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离开之前女子温柔的笑颜浮现在脑海之中。
  ——“娘娘……您不喜欢京城吗?”
  ——“京城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这皇宫,也不喜欢这京城。母亲走了,拴着我的羁绊又少了层,我留恋这个地方做什么。”
  ——“慕良,好好的活着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可是……在这个地方,哪怕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也难以实现。
  好好的活着,太难了。
  慕良转身拿起一旁的外衣大步走了出去,身后的档头又惊又疑,“厂督,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慕良不做停留,“备马,立刻出发。”
  那人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喘了两口气,随后快速的跟上。
  ……
  慕良猜想的没错,几乎是和兰沁酥同一时间从京城出发的,还有楼月吟派去的杀手。
  “问得出来,问不出来,都处理干净,别留下什么残渣。”红衣半退的妖媚男子痴痴的勾勒面前的一副仕女图,画上女子臻首低垂,素手抚琴,有鸟雀栖息于身后的檐上,一派的岁月静好。
  “可惜了,可惜了。”楼月吟啪的合起扇子轻轻摇头,“若不是兰沁酥必须死,能收了这一对儿姐妹,可是无边的艳福啊。”
  旁边立着的舒察德有些惊疑,“干爹,您之前不是还对那兰沁酥颇为欢喜吗?咱们把她偷偷抓回来也是一样的,用不着非要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原先看着画的人现在正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的好儿子,你操心的事情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舒察德心中一禀,低头后退了两步,“不敢、儿子不敢。”
  “呵,”楼月吟冷笑一声,用扇子挑起了画卷拎至半空中,“怎么,我看起来就这么像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吗?”
  执扇的手腕微倾,那画卷就擦着扇子滑落在地,接触地毯时发出闷闷的声响。
  兰沁酥是美的合他的心意,可留着终究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