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 季老太醒了,醒了的第一时间就喊饿。
季言之赶紧给了季三河十块钱和几张粮票,让他去国营饭店买些吃的回来。
运气很好, 季三河刚去,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就把用粉笔写的‘今日特色菜’的黑板挂了上去。
“红烧肉, 猪肉炖粉条,回锅肉片……”
季三河看得十分仔细,在红烧牛肉那儿就停住了,“还有牛肉啊,来一份, 红烧肉也拿一份。”
他们所在的县城, 说是县城, 实际上相当于几个乡合并的生产大队。
每个村子都各有特色,比如说季家村,村民们一半农耕一半狩猎;比如说王家村,又叫豆腐村,村里人都做得一手的好豆腐, 平日里就靠种黄豆、酿豆腐来缴纳公税。
还有刘家村, 地势平坦,一溜种植的全是水稻,而且刘家村的村支书是个聪明的,让刘家村的村民们稻田养鱼,一年两茬的稻米还有稻田里关的鲫鱼, 可是很受十里八乡欢迎的。就连县城甚至市里的国营饭店都有一道招牌菜——红烧鲫鱼、奶白鲫鱼汤里的鲫鱼都是从刘家村进购的。
还有那小河庄,靠着养牛养羊养猪等牲口为生, 所以这国营饭店时不时就会有老死或者病死的牛羊肉, 做成的肉菜出售。
当然了, 这牲口‘病死’被收购里面肯定是要打折扣的,最起码季三河买了饭,回医院说起这事的时候,季言之根据那口感就可以得出结论,红烧牛肉的牛肉提供者——牛,是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害的。
——神特么小河庄的牛羊,老爱病死。
“这牛肉真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你们姥爷亲手炖的那锅萝卜牛肉。”
季老太抹了一把眼泪,坐在病房上开始忆苦思甜起来,不过这并不耽于她把大块、烂熟的牛肉往嘴巴里塞。
“阿娘尝尝这红烧肉。”季言之笑了笑,“你尝一口,一定能找回姥姥做菜的味道。”
季老太听话的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又往嘴巴里塞:“老大你别说,还真的有你姥姥做菜的味道。”
“……嗯,阿娘不是说姥姥做的菜千篇一律,都透着刷锅水的味道吗?怎么今儿又改了口风?”季三河头也没抬,却很恰当好处的拆台道。
季言之偷笑,继续扒拉着饭菜往嘴巴里塞。
很快,将一搪瓷缸装的大白米饭都吃光了,才感觉吃饱,季言之这才开口又说话。“阿娘感觉怎么样?要是感觉没问题,等下午拿了检查报告就出院。”
“我能有什么问题?”
季老太也是知道自己这么一倒,算是把季老头吓坏了,忙摆手说自己没事儿,都是季老头穷紧张瞎担心。
季言之也就没再问啥,而是用很随和的语气和着季三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到了下午,负责给季老太整治的医生上了班,季言之领了检测报告,确定季老太真的没什么后,又让医生开个了需要营养品的条子,拿着去了供销社买了很多例如麦乳精、奶粉、小米、鸡蛋,这才回了医院和着季三河一块儿接季老太出院。
就这样,季老头和季老太就在季言之家住了下来。新房子很宽敞,又是‘日’式结构的四合院,而不是‘口’字型,添了季老头、季老太老两口也是住得开的。
而且别看季老头平日里沉默寡言,季老太爱憎分明,实际上很勤快的,帮助王春花将家务料理得妥妥当当,一点儿也没有王春花臆想中可能会有的磋磨和挑刺。
“你以为阿娘真老糊涂了?”季言之白了王春花一眼:“你知道你和阿娘最大的区别在于哪儿吗?即使偏心,阿娘也没有放在明面上来。就好像分家,你总说我们大房吃亏了,老季家的家当都是我挣下来的。这是事实,我也承认。可都是血缘至亲,是能够光认死理不讲情面的吗?”
王春花喏喏,到底还是开口辩解:“亲人嘛,是不可能光讲理,可是也要稍微讲点理啊。”
季言之抚额,这娘们真的没救了,彻底没救了,这么计较蝇头小利有必要吗?当初之所以主动提分家,并且对怎么分家毫无异议,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不想和二房的人打交道,也就是说这里面是有他的小算计在里面的。
一对夫妻,过得貌合神离的原因在于哪?除了xing方面外,还在于沟通不良。说话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还能怎么凑合过下去。好在季言之啥日子都过惯了,妻子没法往聪明方面调|教,就只能强压着不让她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干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出来。
“得了,我现在明白,跟你是怎么说也说不明白,反正你记住了。不管你心里咋想的,我跟前你可别整天表现出一副‘谁欠了你千八百万’的丧气脸,以前怎么做的就怎么做,不然我就通知老丈人来接你回家住上一阵子。”
王春花顿时下拉了一张脸:“我什么时候喜欢拉丧着脸了,我明明整天乐呵呵的,笑口常开。”
季言之呵呵:“现在就是。”
“我说你故意跟我抬杠是吧!”王春花翻身从炕床上坐了起来,瞪眼看着已经阖上双目,假寐的季言之。“大军,我可跟你说过的,明天我得会一趟娘家,带上援朝、援军、大宝、美妮儿、红卫就留在家里,跟着爹妈一起带着草妮儿和小宝。”
季言之扯扯嘴巴:“你把三孩子一起叫回娘家干嘛?打架?”
“呸,什么叫打架,那叫助威。”王春花瞪着双眼,气势很足的说话道:“我娘家只有一个弟弟,那弟媳妇也是个没用的,生了好几胎才生了个儿子。咱们这疙瘩地界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有那些个丧了良心的家伙背地里骂没生儿子的人家绝户头。就算有了儿子吧,像我娘家这种,还会时不时受人欺负。这不,新粮上来,分公粮,我娘家要了小米凭什么给换了红薯?这细粮和粗粮能一样吗?”
——嗯,这话说得挺有几分道理的。
季言之正色,赶紧睁开了眼睛。“需不需要我跟着去帮忙?”
“帮忙?你?别啊,你一出现,准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还是我带着援朝、援军、大宝他们三回娘家吧。”
其实王春花连季大宝都不想带着的,不是她做亲娘的嫌弃,主要是季大宝这犊子太怂了,带着他纯粹是帮忙呐喊助威的,还不如援朝、援军两兄弟呢,看着腼腆、乖巧,但跟季言之一样,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王春花带上他们哥俩,妥妥的两少年保镖,绝对不会让婶婶和王家爷奶们受欺负。
就这点上,季言之也得夸王春花一句聪明。
不过该说的,季言之还是要说说王春花,“这几年乱得很,回去助威可以,但千万别打起来,我相信有援朝、援军在,吃不了亏,可就怕惹了麻烦。”
王春花点头,“晓得,我晓得,保管打不起来。”
“那歇了吧!”
季言之翻身吹了煤油灯,转而就呼呼大睡。
一夜无梦,清晨的时候,王春花早早的起了,做了一锅三合面的锅贴饼子,煮了一锅红薯稀饭,就吆喝曾援朝、曾援军、季大宝三个大孩子赶紧吃,趁着还早,赶紧去隔壁王家村。
“老大家的,回来记得带一筲箕豆腐。”
季老太喊了一嗓子,就端着一碗红薯稀饭,坐到了堂屋摆着的炕桌子旁,一边啃着锅贴饼子就咸菜,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红薯稀饭。
季老太:“这么冷的天气,回什么娘家啊!”
季老头喝着红薯稀饭,慢悠悠的说话。“你甭管,有援朝那孩子跟着,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季老太:“老二那儿还没有消息,这都快二月了,我这心一直提心吊胆,不是怕老二出事,而是怕老二干坏事连累到一家老小。”
“老大防着呢。”季老头也忧心,不过他要比季老太更多一点对季言之的自信心。“就老大那未雨就先绸缪的秉性,能让二牛算计他?”
季老太犹犹豫豫起来,不过半晌后还是道:“反正我这心里还是很不安稳,总觉得要出事。”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而且吧人老成精,有时候那直觉真的是好得不要不要的,就在季老太整天不明缘由的提心吊胆的时候,果真出事了。王春花带着曾援朝、曾援军、季大宝回娘家的那天,是打了架的。
因为闹事的几个大小伙儿缺了大德,将整个村子吃饭的家伙,专门用来碾压黄豆酿制豆腐的石磨给砸了。
原本吧,只是王春花娘家和村里的小队长一家在嘣嘴皮子劲儿,说小队长一家子利用职权之便,将他们要的小米偷换成了红薯,结果吵着吵着,小队长小儿子同样请来助威的几个二流子,在起哄下不知话赶话还是怎么着,就把石磨给砸了,这下子可算捅了马蜂窝。
要知道王家村又叫豆腐村,家家户户的靠着磨黄豆做豆腐来纳公粮交农税,这下子吃饭的家伙被人砸了,现做石磨又要等一段时间。毕竟这个石磨首先要选大块的石料,还要细心雕琢打磨,不是说用来磨黄豆就粗粗糙糙的。
而且石磨这个东西,真的是年生越久越好用。村口的这口石磨可是用了几十年了,冷不丁的被打坏,王家村的村民们直接愤怒了,操起扁担就把作威作福、不是一次偷换村民粮食的小队长一家子揍了一顿。
揍得老狠了,不光小队长家的小儿子差点少胳膊少腿儿,就连请来助威的几个二流子也是被揍得十天半月也下不来床。这就又捅了马蜂窝了,那几个二流子中其中一个改名叫安红兵的家伙,恰好就是县城戈薇会副主任的亲侄儿。
这副主任还没有儿子,平日里很宠安红兵这位说不好是安家独苗苗的亲侄儿,哦呵,一听安红兵被揍得下不来床,哪怕追究起来,错不在动手的王家村人,这位姓安的戈薇会副主任还是恼恨非常,用了职权之变将‘参与打架斗殴’的王家村村民都给抓了起来,并且还安了一个罪名是‘地|主|老|封|建|残|余’,坏|分|子的罪名,让热血充满了干劲儿的hong小兵们轮流批|斗王家村的人。
不过由于几乎整个安家村的村民们都参与了‘打架斗殴’,甭管在风暴年代,戈薇会的权利称得至高无上,连地方的公|社|武|装都不想对上,但真的不敢将一个村子的人打成fan革|命的坏|分|子。
所以所谓的公|开|批|评|教|育,只是风声大雨点小,倒牵连了带着儿子养子回娘家的王春花。毕竟‘打架斗殴’嘛,王春花这对外很彪悍的娘们是亲自动了手的。
而养子、亲子看到自家老娘都上手了,怎么不可能帮忙呢。自然而然,这位一心想给亲侄儿报仇的戈薇会副主任,就盯上了季言之。就这么着,这天天气分外晴朗,可以说是晴空万里无云,一伙hong小兵气势汹汹的跑来季家村chao家。
他们的运气简直棒棒哒,由于刚刚开春不久,季言之也就没往山里转,而是留在家里带着孩子们出工翻地施肥。他们一来,可不就撞上了吗,季言之也没跟他们多废话,直接上手卸了他们的手脚关节。
然后语气轻柔的问:“谁让你们来的,没看到大门口上挂着的牌子?”
早在被人诬告是反|动|分|子后,季言之就未雨绸缪的找了部队首长要了一块伟人亲笔书写,照着笔迹做的‘先进军人’的牌。
这时候,季言之直接抓起为首闹事的小头目的头发,差点将他的脸摁到了墙上,一字一顿的道:“先进军人,瞧见没有?这是首长亲笔写的。老子在战场上一次次出生入死,才换来了这块牌子。就算老子现在退伍了,也是值得尊敬的,没想到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今儿居然跑来闹事,这是调拨军民一家子的关系?老子fan革|命?老子看你们才是最大的fan革|命。”
hong小兵被一顿胖揍,又被季言之煞气十足的话语吓得差点尿裤子,哪里还有张狂的气焰,当即连连告饶。
季言之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热血过了头的小年轻。
季言之接好了他们被卸的关节,然后将他们全都留下来,让他们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的将村里的所有可耕种土地全耕了一个遍,末了要不是时间不充裕,季言之还打算让他们这些个热血过了头的小年轻帮季家村再开几十亩的荒坡,种些高粱玉米。
hong小兵们:“……”
——谁特么说的,季大军是因伤退伍的残疾军人,好欺负得很。这么凶残,是他们能够欺负的吗?
这回hong小兵们算是踢到了铁板,好不容易得以离开‘限制’了他们人生自由的季家村,不再顶着季家村村民们看西洋镜的眼神儿埋头干农活儿,很是安分守己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的家人也算是知道了季家村的季大军不好惹,连带着整个季家村也不好惹。所以为了避免战友天南海北都有的季言之暗搓搓的找麻烦,帮季家村免费翻地施肥播种的hong小兵们,无一例外都被他们的家人安排下乡当知青了。
本来吧,他们都是县城的学生,家里又有些背景才能让他们肆无忌惮的胡闹。按照常规手段下乡的话,也是去的周边比较富裕的农村。结果‘运气’来了,负责安排知青下乡的知|青|办的副主任就是云凤,战友周斌的媳妇。
两家人本来就常走动,作为戈薇会编外成员hong小兵们受到某人的唆使跑去季家村chao季家的事儿,周斌和他媳妇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当时吧周斌可算是气坏了,直接就找了戈薇会的正主任大吵了一架,后来季言之压着hong小兵们在村里干活赎罪,则是被骂了一顿的戈薇会正主任压着家长们,给个教训。
由于后面没有接过周斌的人手,又加上知青办这个单位只负责安排知青下乡,云凤又很低调,所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他们的下乡地点安排到了偏大西北的农村。
其中就包括了季二牛后娶媳妇的娘家侄儿,而且据说这位后娶媳妇的娘家侄儿要去的那个生产队,是远近都闻名的山沟子,特别贫困,每年都有全村出动,老老少少一起要饭的事情发生。
是的,跑来chao季言之家是季二牛的主意。
风暴来临后,季二牛抓住机会,经过几年的努力,背靠戈薇会,终于把自己混成了城里人,也把两个儿子变成了城里人。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季二牛‘休’了粗鲁不堪、又蠢又毒的刘桂枝后,后面找的那个媳妇,就是原剧情中,季大军为了奔前程后娶的那个面甜心苦,将原主季大军四个儿女全都捧杀养废成了祸害的继妻。
那女人本来还打算背靠娘家,将本就很废的季金贵、季银贵两兄弟养得更废,这事儿一出,呵呵,直接就顾不上了那些见不得阳光的算计了,开始到处的走关系,帮娘家侄儿换个下乡的地点。
结果,这本来就是周斌、云凤两口子为了给季言之一家子出气的,云凤这回事事亲自过问,也就没让走成关系,那女人的娘家侄儿还是滚去了那山沟子,过上了每年跟着全村老老少少出去讨饭吃的知青生活。
不过经过这一出儿,知青办倒是成了县城人,人人都要敬着的单位。强制让城市知识青年下乡上山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城里的每户人家,至少要有一个孩子下乡,为了孩子不去偏远山村受苦,可不得要敬着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吗。
“等季金贵、季银贵那两忘了祖宗,连亲大伯都要跟着老子一起害的畜生到了下乡的年龄,瞧着吧,老季,我非让我媳妇把他们分到云贵地区去。”
酒桌子上,周斌丝毫不顾忌季老头、季老太的脸上,直言要给自己的好兄弟好战友出气。
季言之等他哔哔完,这才笑了笑说:“真以为还会一直这么乱啊,等着吧,乌云总有散落的那么一天的。而且跑来季家村chao我家是季二牛的主意,不关季金贵、季银贵的事儿。我只是觉得…觉得季金贵、季银贵两人太过凉薄,哪怕刘桂枝这个女人有万般不对,对他们兄弟俩却是手心里的宝,怎么能季二牛说离婚,就帮着后妈撵刘桂枝回娘家呢!”
“这是不打算认穷姥姥一家了呗。”王春花插了一句嘴,很不客气的道:“现在不准稻田养鱼了,说那个是资|本|主|义的作风,又把水田改成了旱地,种红薯土豆等粗粮看着产量提高了,但分到刘家村人的手上还是那么多的口粮。这口粮不够吃,可不得拿往日存起来的钱换粮食吃嘛。可现在这年头,家家户户的哪有余粮,季金贵、季银贵两兄弟是恼了姥姥家年年都需要接济,可不就觉得季二牛的作风,趁机就把亲生娘当成包袱甩了吗?”
“你倒是想得明白。”
云凤瞄了王春花一眼,就拉着王春花去了厨房。二人在厨房里忙碌,私下话却不是这么说的。
云凤:“你啊,多多少少也要注意一点,好歹是大军哥的父母,季二牛、季金贵、季银贵他们三父子再怎么不是玩意儿,好歹也是季家爷奶的嫡亲血脉,有些话大军和周斌那浑人说得,我说得,你这个做媳妇的,可说不得。”
“谁理他们。”王春花边用瓜瓢往锅里舀水洗锅,边小声说话道:“我早就明白,这媳妇做得再好,在他们眼中还是外人。反正只要大军好,他们二老现在也只敢私底下唠叨几句,其他过分的,倒是再也不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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