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过去,穿着灰色统一服装的人来回忙碌,有的推着推车,有的背着石头,有的拿铁锹在铲土。
  这地方设置了简易的大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门口有看门人。
  看门人自然没打算放三人进去。姚伯母说了几句好话,苏慢见四下没人往这边看,把本来带给姚伯伯的五斤蛋糕都递了过去。本来即使这蛋糕到了姚伯伯手里,他也吃不到,都是给管理人员吃。
  那人打开布口袋往里一瞧,闻到蛋糕香甜的气息,努了努嘴,不动声色地放几人进去。
  乍一看,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连男女都分不清,更分不清楚谁是谁。
  三个人沿着河堤走,边走边找,看到前面满头白发,佝偻着脊背背着巨大石块的老人,姚伯母想到同样干着沉重体力活的姚伯伯,眼里噙了泪花。
  突然,视线之内,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脸向下,扑倒在地面上。
  姚伯母看着那人的背影,僵立在原地,喃喃自语:“那人不会是老姚吧,怎么那么像呢,哎,不对,老姚没那么瘦。”
  苏向东率先跑了过去,蹲下查看那人的面容,神情马上变得凝重,回头喊:“姚伯母,快过来,是姚伯伯,他这是发病了?”说完,他不敢乱动,只是手足无措地蹲着。
  听到他的话,姚伯母的大脑轰地一下像炸开一样,立在原地走不动路,苏慢连忙搀扶着她快步走过去。
  走近,苏慢看到姚伯伯的侧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仍然有呼吸,只是看上去呼吸极度困难,眼神不能聚焦,看上去很痛苦。
  苏慢着急地摇晃着姚伯母的胳膊说:“姚伯伯是怎么了,他有什么旧疾吗?”
  被苏慢这么一摇晃,姚伯母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她快速蹲下身子,抓住姚伯伯的手:“手冰凉,老姚,你这是突发心梗了吧,你的药呢?”她急急忙忙在姚伯伯衣服口袋里摸索,也没找到药。
  她焦急地问:“老姚,你的硝酸甘油呢?”
  姚伯伯的意识已经模糊,哪里会回答她的话,突然发病的他已经有了濒死的感觉。
  苏慢一拍脑门,对啊,她可以在淘宝买药。不过她的淘宝是灰屏用不了,她赶紧把界面调出来,惊喜地发现灰屏在她的注视下很快转为彩色,竟然可以用了。
  她赶忙说:“我也有心脏病,身上带着药,等我找找。”她在各个口袋摸着,借这个空已经下单,她掩饰性地转过身去,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硝酸甘油。
  用手遮挡标签不让别人看到,她赶紧倒出一粒交给姚伯母。
  姚伯母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迅速将药丸放在姚伯伯的舌头下。
  姚伯伯的症状明显缓解,但还是说不了话,状态极差。姚伯母急的满头是汗说:“我们送他去医院急救吧。向东,你把姚伯伯背起来。”
  开始苏向东一直在关注姚伯伯,当听苏慢说她也有心脏病,感觉像受了沉重打击一般,他姐竟然有心脏病!更离谱的是他居然不知道!
  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苏慢,直到姚伯母发话,他赶紧蹲下,在苏慢的帮助下把姚伯伯背在背上。
  姚伯母已经向门口跑去,到了门口问看门人:“同志,你行行好,让我们带人出去急救吧,我爱人犯了很严重的心梗。”
  那看门人正在吃苏慢给的蛋糕,塞得满嘴都是,慢悠悠往这边看了两眼,发现情况紧急,赶忙往某个方向跑,蛋糕噎得他伸长脖子:“你们等我问问能不能带他走?”
  跑了两步,看门人又回过头来问:“叫啥?”
  姚伯母回答:“姚志坚。”
  看门人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别忘了尽快回来补手续。我先去给你们说说。”
  看来这蛋糕真没白吃。
  苏向东背着姚伯伯,苏慢在一边跟着,三人追上姚伯母,一块走出大门。到了他们的拖拉机边,三个人又齐心合力把姚伯伯弄上了拖拉机后斗。
  苏向东见人安排妥当,赶紧跳下后斗,打着火,开上拖拉机就走。
  路上,姚伯母估摸着时间,又给姚伯伯喂了片药。
  到了县医院,三人把姚伯伯弄下拖拉机,苏向东背上他,朝急救室的方向跑。终于把姚伯伯送进急救室,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姚伯母头上汗珠子直冒,现在已经完全恢复理智,冷静的很,她对苏慢姐弟说:“你们俩在这等着,我借医院的电话叫你们大哥来。”
  苏慢姐弟点了点头,他们俩在急救室外面站着,姚伯母立刻走开去借电话用。
  急救室外面很安静,只有苏慢来回踱步的轻微声响。还真是凑巧,刚来找姚伯伯就遇到他突发心梗,要不是她有淘宝随时买药姚伯伯的情况还真不好说。
  来这么一趟她心里的疑惑更深,真希望姚伯伯尽快好起来。
  可是她的淘宝怎么突然就能用了呢?按照上两次灰屏的经验来看,没那么快恢复使用,而且第二次就比第一次灰屏的时间长。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是因为急需救人吗?这淘宝难道有感应?
  苏慢想来想去,只能猜到是急需救人淘宝才恢复,到底是不是这样她也不清楚。
  她来来回回地走着,苏向东面对墙壁站着,身姿笔挺,双手下垂,半天一动未动。苏慢拍了拍他的后背问:“怎么了,跟罚站似的?”
  苏向东转过头来,竟然红了眼眶,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看的出他特别难过。
  苏慢问:“你这是咋了,就见过姚伯伯两次面不会感情深到这个地步吧。”她就没见过苏向东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包括原主死那次,他都没这么伤心。
  苏向东看着苏慢的眼睛,话音带了哽咽:“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心脏病,真是对不起。”
  苏慢:……哦,他是伤心这个。
  他继续说:“我以前觉得你不太关心我们,其实是我不关心你,我都不知道你有心脏病,严重到需要随身带药。”
  苏慢:……孩子,你误会了。
  苏向东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苏慢,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姐,对不起,是我不关心你,不了解你。刚才姚伯伯发病的样子真可怕,我怕,怕你会离开我们。”
  他平时说话做事像个大人,其实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成熟。
  苏慢反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用轻松的语气说:“其实我这病跟姚伯伯的不一样,我是小时候心脏没发育好,现在已经无药自愈,一点事都没有,我就是习惯带着药而已,你可别瞎担心。”
  苏伯母打电话回来,看到红着眼圈情绪低落的苏向东,跟苏慢一样以为他是为姚伯伯伤心,她叹了口气说:“哎,你这孩子,想不到这么重感情。你们俩这次可帮了你姚伯伯大忙,希望他快点脱离危险。”
  苏向东抿抿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苏慢安抚了姚伯母几句,过了二十分钟,夫妻俩的大儿子姚启方来了,了解情况后赶紧去河堤跟管理人员补手续。
  两个小时候他又匆匆回来,姚伯母迎上去问:“手续办了吧,他们没为难你吧。”
  姚启方说:“我送了点东西,他们批准在医院治病。”
  又过了二十分钟,医生出来说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还需要观察,病情随时会反复。
  姚伯母松了一口气说:“你们俩先回去吧,我们在这等就行,不用都跟着在这受累。等你姚伯伯身体恢复,我跟他说你们的事儿。”
  苏慢见他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眼看饭点都要过了,就去医院食堂买了点吃的拿给姚伯母和姚启方。她说:“凑合着吃点吧,你们注意身体,才能照顾好苏伯伯。”
  她和苏向东没吃东西,家里还有两张嘴呢,要回去做饭四个人一块吃。两人马上开着拖拉机往回走。回到旧庙,苏向南刚贴了一锅玉米饼子,笨拙地炒菜呢。
  到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个才发现苏向东不见人影,苏慢想他不会是太难过找地方伤心去了吧。
  三人在饭桌边等他,苏向南着急到侧门口去等,一会儿朝门里面喊:“姐,二哥回来了。”声音带着喜悦。
  苏向东手里拎着一条足足有三四斤重的大鲤鱼,看上去心情愉悦。
  苏慢问:“你去河里抓鱼了?”
  苏向东嗯了一声:“今天运气好,抓了一条大鱼,给你补身体。”
  苏慢:……他还真当真了?要怎么跟他解释他才会相信她并没有心脏病。
  苏向南不乐意了:“为啥给姐补身体,不给我跟糖包补身体?你这心都偏到天边去了。”他的目光在大姐和二哥身上来回扫视,“你们俩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苏慢屈指敲了下他的头:“说的好像鱼肉不给你吃似的,你吃的可比谁都多。”
  苏向东瞄了一眼桌子上炒得黑乎乎的茄子,一定出自苏向南之手,看着就没胃口,他说:“你们饿不,要不等我做红烧鱼吃?”
  没人愿意把鱼留到晚上,苏慢他们三个马上同意现在就吃鱼的提议。其实苏慢也觉得苏向南的黑暗料理会很难吃,不过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也没说再炒个菜什么的。
  她问:“你来做鱼?要不我来做?”她担心苏向东糟践东西。
  苏向东手脚麻利地刮着鱼鳞:“我做吧,以后我尽量多做点活儿,减轻你的负担。”
  把鱼清理好后开始炖鱼,平时勤俭持家特别怕家里没钱花过日子特别仔细的苏向东难得舀了多半勺油放到大锅里,把鱼的两面煎得金黄,加入热水炖煮。
  苏向东的手艺还真不错,鱼肉又香又嫩,浓稠的褐色汤汁味道鲜浓。苏慢把鱼肚子上的肉都夹给糖包说:“最香的肉给小糖包吃。”
  吃到美味的食物,苏向东的心情好了点,终于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咱爸会不会跟姚伯伯一样去劳改了?”
  苏向南惊得差点跳起来:“啥,咱爸去劳改了?投机倒把被抓,然后被送去劳改?他要真是这样的人我都不愿意认他了,不过活着总比死了强。”在苏向南的心里,劳改犯都是坏人。
  “苏向南,我建议你少说点话,省得被鱼刺扎到。”苏慢说。她本来也有这样的考虑,不过思索之后,她觉得不太可能,说:“他跟姚伯伯不一样,他之前还借了钱,肯定是急需用钱才会借吧。不过姚伯母说姚伯伯来找过我们,不知道找我们什么事儿,希望他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苏向南刚咽下一大口鱼肉,马上接话:“那姚伯伯的身体要是好不起来嗝屁了怎么办?”
  这正是苏慢和苏向东担心的,两人都不愿意说出来。
  “闭嘴,苏向南,你以后吃饭的时候别说话。”苏慢说。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这天中午吃过午饭,苏向南特积极地背起书包说:“我去上学了。”
  苏慢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从来都是磨磨蹭蹭的,上学从来没这么积极过。他不会要去池塘洗澡吧,夏天很多半大小子去那儿洗澡,池塘底下有淤泥很危险,苏慢已经明令禁止他这样做。
  正准备跟踪他,有个同在公社小学上学的孩子来找苏慢说:“姐,老师说让苏向南家长去学校一趟。”
  第30章 我家的钱
  怪不得这小子溜这么快,原来是老师叫家长。
  苏慢问:“苏向南在学校犯啥事了?”
  那孩子叫小豆,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苏慢拿块奶糖哄他:“小豆,苏向南在学校有啥表现,有没有听老师话,跟谁打架,有没有跟爱调皮捣蛋的孩子交朋友,你听说了就来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些就有奖励。”
  小豆眼睛冒光,很高兴地把奶糖攥在手心里说:“姐,我一定多留意他,有啥情况都来告诉你。”
  苏慢也很满意收下这个眼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糖包去公社小学。
  苏向南的班主任刘老师见到苏慢并未惊讶,他知道他们家的家庭状况。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位家长陆续来到。
  苏慢疑惑地问:“刘老师,苏向南跟人打架了?”可他脸上身上并未挂彩。
  刘老师板着脸说:“这事比打架更恶劣。”
  另外三个家长比苏慢更不淡定,纷纷问:“刘老师,我家孩子这是咋了,犯啥事了?”
  刘老师打开办公室门,叫了个学生,让他把苏向南跟另外三个学生叫来。
  四人来得倒是很快,那三个学生也是站没站相,吊郎当的,跟苏向南基本是一路人。
  苏向南一看到苏慢,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立刻很自觉地把头低下去。
  刘老师把四个作业本扔桌子上说:“苏向南,你把作业本翻开,然后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翻开作业本,苏向南垂着头说:“我帮他们几个写作业了。”
  苏慢一看那四个数学作业本,果然都是苏向南的字迹,一样的答案,一样鲜红的叉和勾。怪不得最近他那么积极地写作业,还写那么长时间。
  刘老师挑眉:“你帮他们写作业?”他把“帮”字咬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