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活该。”苏向东看着周时芳的背影,声音中带着忿恨。
  “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慢压低声音,这真是太解气了。
  让苏向东带着猪肘子先回家,苏慢去苏建党家接糖包。
  第25章 修拖拉机
  一看到苏慢,糖包马上飞奔过来,大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
  苏慢把糖包抱起来,蹭蹭小脸蛋,小家伙最近长肉了,抱着还挺沉。
  “大奶,婶子,我们先走了。”苏慢说。
  “诶,慢走哇。”
  离开苏建党家,苏慢牵起她的小手问:“糖包今天开心吗?”
  糖包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姐姐牵着她的手让她很有安全感,她抿着嘴笑,扬了扬手中的皮筋,意思是跟小朋友一起跳皮筋了。
  回到家之后,苏慢把两个大肘子洗好,加入各种作料放到大锅里炖煮。大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她在灶膛里添了粗树枝,让苏向南看着锅灶,之后找出纸笔,开始写字。
  苏向东手里拿了几张纸币走过来,他说:“这是我这些日子挣得四十多块钱,你收着吧。”
  苏慢接过钱暂时放在桌子上说:“咱家现在一共有一百一十多块钱,咱生产队能拿出这么多现金的人家都不多,所以你不用为钱的事发愁。”
  说完,她递过一张纸说:“在上面签字。”
  苏向东拿过那张纸,轻轻念了出来:“保证书。”
  “对,先签字,再背下来。”苏慢说。
  苏向东抿了抿唇说:“我答应过你不会去黑市,就是不会去。”但他还是拿了笔,在上面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苏慢了解苏向东,他很有主见,不爱听别人的建议,但是只要他做出承诺,他就会遵守,她倒不用担心他以后再去黑市的事情。但他们都需要仪式感,让这件事变得更郑重其事。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去黑市,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是什么目的,不管家里多急需钱,都不会去。”苏向东把保证书的内容背了下来。
  苏慢满意地把保证书收了起来。糖包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大致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踮起脚尖,朝苏向东勾起小手指,是要拉钩的意思。
  苏向东扬扬唇角,弯下腰,跟糖包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苏慢把可爱的小糖包抱在腿上,给她手心里塞了一块奶糖,然后跟苏向东说起以后的打算。
  “我建议你还是去上学,读了高中就能找个好点的工作。”苏慢说。很想告诉苏向东以后高考恢复可以考大学,他知道这一点之后八成会重回学校,可是她不能说。
  苏向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姐,你真认为应该多读点书吗?”
  “那肯定啊,读书总比上工强,上工除了付出体力劳动,还能学点农业技能,可有什么用,难道一辈子种地?”苏慢说。
  苏向东语气坚定:“那就你去上学,我挣公分总比你强,你一天最多挣六个公分,我能挣十个公分,另外我也会想别的办法。你上了高中拿个高中文凭也许就能找个好工作。”
  说来说去,竟然让她去上学。苏慢很清楚的是,现在大部分是接班制,像他们这样没门路的人,即便高中毕业也没办法获得工作。不知道这是不是苏向东抗拒上学的原因之一。
  她能理解苏向东的想法,如果她没有淘宝,靠一己之力养活他们四个确实有点难,不过她不是有淘宝吗,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
  如果她是苏向东,也不会自己去上学,让姐姐一人养家糊口。
  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一致,争议暂且搁置。
  猪肘子炖了两个小时,等熟透之后,大火收汁,等汤汁变得浓稠后停火,把肉香酥烂、皮色红亮的大肘子盛了出来。
  到处弥漫着扑鼻诱人的肉香。两大一小已经把米饭盛好,眼巴巴地在等。肘子炖得熟烂,苏慢用筷子不费力地一夹,就能夹下一大块连肥带瘦带肉皮的肉,沾了汤汁夹到糖包碗里。
  苏向南早就迫不及待地朝肘子下手,送一块到嘴里,烫的直吸气说:“好吃。”
  苏向东矜持一些,先夹了一块给苏慢,然后自己才开动。
  他这个小动作被苏向南看到,奇怪地说:“二哥你咋还给姐夹菜了,我感觉你们俩的关系好像好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你们俩不会有啥事瞒着我吧。”
  苏向东不说话,端着碗扒拉着米饭,几乎把头埋进碗里。
  苏慢也给苏向南夹了一块:“快吃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今天吃饭晚,吃完你马上得去学校。”
  下午,兄弟俩一个上工,一个上学,苏慢带着糖包在家,她烧了一锅热水,准备洗头。她的头已经完全好了,结痂也已经脱落,这些日子她都没洗头发,夏天又爱出汗,头发一股汗酸味,纠结在一起,像是带了顶帽子僵得头皮难受。
  洗完头发,干净清爽多了,把头发编成两条短麻花辫,刚要带糖包上山,听到有人敲门:“苏慢,在家吗?”
  是妇女主任的声音,苏慢刚要去开门,突然灵光一闪,赶紧进屋拿起纱布往头上缠,等纱布缠好才打开门把人迎进来。
  妇女主任看着她头上的白色纱布问:“苏慢,你能上工去了不?”
  苏慢很庆幸把纱布又缠在头上,她的三十天带公分的假期已经休完,如果她的伤已好,不去上工,年底也会按人头发基本口粮,这样生产队的人就会有意见。她实在是不想去种地,自家院子里还有那一点自留地还行,毕竟有能赚钱的预期,她甚至还能体会到一些田园乐趣,可要真让她天天下地,她真是不愿意,只能装作伤还没好。
  她摸了摸头,脸色有点白:“桂兰婶子,你进来呆会吧,我伤还没好呢,时不时就头疼,犯迷糊,还得休息一段时间。”
  梁桂兰很爽快:“行,我就是来问问,跟大伙有个交代,我可跟你说,苏向东最近也总请假,你们家这样的话,年底公分粮分不了多少,你们四个粮食可不够吃。”
  苏慢点了点头:“婶子我知道,苏向东以后不请假了,我等伤好了也赶紧去上工挣公分。”挣公分是不可能的,还不如找点东西去淘宝上卖。
  而且等到秋收之后,粮食够吃的人家极有可能只有她家。
  梁桂兰走后,苏慢照例带糖包上山采摘黄花菜和桑葚,下山的时候看到一片野生的长得挺茂盛的烟叶,有的叶片经络已经是白色的,叶片下垂,成熟度正好,苏慢想应该能派上用场,都给摘下来带回家晾晒。
  下午下工之后,苏向东一回来就急急忙忙拿了一些工具往外走,苏慢叫住他:“去哪啊?”
  “修拖拉机。”苏向东说。
  也是刚刚才到家正准备写作业的苏向南立刻来了精神:“我也去。”
  苏慢想了几十秒才想起她家有辆破旧的拖拉机,当时苏寒山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本来是两辆,极为破旧,他带着苏向东一起把两辆改装成一辆。
  就这辆破拖拉机,让她家在生产队里风光了好一阵儿,那劲头差不多就像九十年代家里有辆轿车,不过后来又出了故障,一直闲置。
  四人一起回到他们的茅草房,柴棚边上的小棚子里用苫布盖着的就是那辆拖拉机。揭开苫布,破旧的到处是铁锈的拖拉机显露出来。
  苏向东先把仅剩的一桶底柴油加进拖拉机里,拿起摇把,咔咔地摇,拖拉机突突响了几声,方向盘跟着抖,没一会儿又熄火了。
  然后他拿着螺丝刀、扳手等工具,到处检修,还挺像模像样。这辆拖拉机总坏,都是苏寒山带着他一起修,他也掌握了不少维修技术。
  苏慢跟糖包坐在门槛上看着,苏向南在一边给苏向东翻书:“是不是这一页啊,是不是机油泵坏了。”关于拖拉机修理技术的书也是当时苏寒山拿回来的。
  看一时半会修不完的样子,苏慢先带糖包回去做饭,哥俩快天黑才回到旧庙。
  “有些零件需要换。”苏向东说。
  “哪里有卖的?”苏慢问。
  “旧货市场或者五金店。”苏向东说。
  苏慢拿了二十块钱给苏向东:“修吧,修完了咱自己开,要不就卖了,也能卖一笔钱。这点钱够不?”
  苏向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接了过去说:“我尽量少花点”。
  之后的十多天,除了上工,苏向东抓紧时间修理那辆拖拉机,终于在一个傍晚给修理好了。
  打着火之后,苏向东驾驶着拖拉机驶出院子。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向生产队北面大山的方向走,那条路人少。
  苏向南屁颠屁颠地爬上拖拉机,招呼苏慢跟糖包:“你们俩也上来吧。”
  苏慢拽住糖包:“你们先试试好开不好开。”
  试开了几圈,运行良好,刚回到家,拖拉机就没油了。苏慢说:“我明天去跟大队长买点油,以后他要是去买柴油让他给咱们稍点。”个人没法买柴油。
  第二天一大早,苏慢就去找苏建党,从生产队匀了五块钱的柴油,拿铁皮桶装着,回到家之后加进拖拉机里。
  这些日子,又修又开拖拉机,苏向东产生了新的想法,他说:“我想去农机站上班。”
  第26章 找到工作
  苏慢觉得苏向东的想法不切实际。要知道,农机站职工在社员们心中可是极好的工作,能拿工资吃供应粮不说,就说每年开春开拖拉机到各个生产队翻地,各生产队可都是管饭,而且有肉,就是说在这个温饱都费劲的年代,农机站职工经常能吃上猪肉。
  这样的工作很多人心里惦记着,削尖脑袋想要进去,他们不认识什么人,没有任何门路,自己去自荐找工作几乎不可能,再说苏向东才十四岁。
  现在有一些接班父辈进工厂的人也就十几岁,可他们这又不是接班。
  苏向东说:“农机站现在正在招人,我想去试试。”
  苏慢很欣赏他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决定陪他,就跟他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已经决定好,两人就马上行动。第二天上午正常上工,下午苏向东跟生产队请了假,两人开着拖拉机朝公社农机站的方向走。
  开拖拉机去是想着开稍微远一点的路,试试拖拉机的性能,看看会不会出故障,哪些零件还存在问题。
  一路上吸引了很多羡慕的目光,有社员问:“向东,拖拉机又修好了?过段时间我盖房子给我拉点石头。”
  苏向东答应:“好啊,大叔。”
  跟他并排坐在驾驶坐的苏慢心情很好,终于摆脱了十一路,那种高兴劲就跟坐敞篷跑车似的。
  拖拉机烟囱冒着黑烟,车轮激起一路烟尘,有几个熊孩子追着拖拉机跑,想要抓着后车斗悠到拖拉机上,看着非常危险,都被苏慢呵斥走。
  公社农机站离大柳树生产队不远,拖拉机行驶平稳,两人很快来到农机站。
  农机站院子很大,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农业机械,穿着蓝色涤卡布工服的职工穿梭之中,年轻人看着很精神,苏向东看得特别羡慕,跟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光。
  他们俩看着年纪小,像是来这里找亲戚的,不时有人朝他们俩看上一眼,没怎么在意就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苏慢说:“咱俩两眼一摸黑,谁都不认识,要不就去找农机站站长吧,反正咱俩年纪不大,也不用在意脸面。”
  苏向东点了点头。
  经过一间间屋子,苏慢留意上面的牌子,两人慢慢朝里走。还没找到站长办公室,就被几个人吸引住了。
  他们围住一辆拖拉机,应该是拖拉机出了故障,有位年纪大的职工正在检修,看着好像半天没有排查出故障,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
  有个头发往后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中年人说:“老吴,快点啊,县里领导可是等着呢,咱们总不能让领导走回去,或者骑自行车把领导送回县里去吧。”
  他旁边的中年人说:“付站长,这找不出故障,催也没用,老吴已经是咱们这最有经验的师傅了,要不咱问问公社书记有没有闲着的拖拉机?”
  苏慢下意识就朝中年人口中的付站长看去,原来人在这呢。她感觉到身边的苏向东捏了捏拳头,不有自主地挺直了小身板。
  “没车。”付站长语气很不好,“书记让咱们快点把拖拉机修好,别给公社丢脸。”
  老吴就是传说中的越催越慢,感觉他压力特别大,不仅汗珠子不停往下滚,拿着零件的手满手黑色油污,肉眼可见地微微发颤。
  中年人也没好气地踢了一脚拖拉机的前轮:“本来留的是咱们这儿性能最好的拖拉机,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供油不足,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
  又来了两个维修人员,明显水平还不如老吴,他们三个互相交谈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