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提议道:“不如你去林中打猎,那还有些意思。”
钟毓秀的眼睛亮了,但还是踌躇道:“那……灵姐姐你呢?”
“我无妨,”温灵笑道,“我不过出来走走看看风景,不善骑射,只空有一个花架子罢了。”
虽说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守着灵姐姐,可那对粗野兄妹也没来,周围都是些束手束脚的高门子弟,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钟毓秀放心地跑去林中打猎了。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内侍凑到温灵身边,“温姑娘。”
温灵一回头,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何事?”
“王爷有请。”那内侍恭敬道,也不说是哪位王爷,语气中却好像笃定温灵知道是哪位王爷似的。
温灵想,或许是晋王想在赐婚前与她说些什么,她也好与他挑明,如果不喜欢她,就不要勉强自己,她自会早早把自己嫁出去的。
那内侍一直将温灵带到林中的溪边,“姑娘在此稍候,王爷马上就来。”说完,便退下了。
温灵环顾四周,好清静的地方,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间蜿蜒而下,有鸟儿在其中扑棱鸣叫,倒还真是个赏春的好地方。
符广一见到那个内侍,就心头一紧,此人是前世太子安插在宫内的奸细之一,等他说温姑娘在林中等他时,他不禁大急,喝道:“带路!”太子又想做什么?
那内侍被符广的态度弄得一愣,这怎么不像是去私会佳人,倒像是要去寻仇。
一路上,符广心中怒火中烧,若是符林敢再把主意打到温灵身上,他定要叫他后悔。
望见温灵好端端地立在河边的身影,符坚才舒了一口气,他近乡情怯般地站在远处,用深邃的眼眸描摹她的轮廓,她怎么瘦了,露出的一截纤细的手腕,腰肢盈盈一握,微风吹过,仿若要乘风而去。
温灵……符广叹了口气,轻轻走近,立在她的身边,溪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一个小巧玲珑,一个英俊高大,碧波荡漾,水中成双。
“王爷,”温灵先打破了寂静,“请问今日唤小女来,有何事?”
符广不知太子假冒他的名义约见温灵有什么目的,但他真心感到愉悦,能与温灵独处,“温姑娘,若是本王想娶你为妃,你可愿?”
“王爷自重!”温灵是真的怒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说这种话来撩拨,“请恕小女告退。”
符广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樊文远可以向你剖白心意,为何本王不行?”
温灵想挣开他的手,无奈符广抓得她死死的,眼睛紧盯着她,终于忍不住怒道:“他想娶我,是喜欢我,王爷想娶我,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符坚刚要解释,却见温灵背后的山间突然有什么凶猛活物在直往下来。
“别动……”符坚沉声道,“你背后有东西。”
温灵听了,以为他又有什么诡计,仍挣扎道:“请王爷放手。”
“趴下!”符广一声大喝,将温灵甩到身下,温灵尖叫一声,只觉符广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将她差点压得喘不过气来,接着眼前一花,竟被符广大力甩到花丛,“啊!”温灵跌落在丛丛花草间,手臂一痛,肩上的袖子都被符广甩坏了。
“你!”温灵一抬头,刚想斥责符广,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差点晕厥过去。
只见符广正与一只猛虎搏斗,后背的衣裳已被抓破,三道明晃晃的血痕触目惊心,符广双手死死地按住虎背,吼道:“温灵,快走!去叫人!”
温灵如梦初醒,颤抖着起身,“符广,你撑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营中冲去,她提起裙摆,疯跑到营地,抓住一个侍卫急道:“快跟我来,晋王在溪边遇到了猛虎!”
侍卫们大惊,立即上马,远远的钟毓秀看到她的灵姐姐在侍卫包围中慌乱不已,打马而来,“灵姐姐,怎么了?”
“毓秀,你来的正好,带我上马,我们去救晋王!”温灵顾不得多说什么,抓住钟毓秀的手上马,一行人急往溪边赶去。
人马赶到时,晋王正喘着粗气与猛虎对峙,侍卫们连忙上前营救,外围侍卫搭弓拉箭,却被得救的晋王阻止,“要活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好收起弓箭,拿起鞭子麻绳,去制那猛虎。
几位侍卫扶着晋王上马,符广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钟毓秀身后的温灵,打马靠近,低声道:“别哭了,莫担心,本王没事。”
哭?温灵一摸脸颊,才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全是泪,想必看起来狼狈极了,她轻轻抹去泪水,“小女是吓的。”
符广微微一笑,“你没事就好。”
晋王在溪边遭猛虎所伤,当时身边还有温姑娘陪伴,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春日宴,众人都在议论符广的伤势,还有他与温灵的关系。
太子在帐中满意地笑了,“孤以为孤那阴沉的七弟,什么女子都上不了他的心呢,没想到他会栽在一个温灵手上,妙啊,妙啊。”
符广其实伤得很重,但他一不想让温灵担心,二不能对太子示弱,于是包扎以后强撑着出来与众人说笑,“本王无事,不过一个畜生,能把本王怎么样?”嘴上说的是畜生,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却望着太子。
太子好像没看懂他眼眸中的深意似的,笑眯眯道:“七弟神勇,周朝之福。”说罢,重重地拍了两下符广的后背。
大家看来,真是兄友弟恭啊。
只有温灵看出来,符广是在强撑,他若是没事,大拇指与食指就不会一直磋磨,这是他不悦难受时特有的动作。
钟毓秀看出来她的担忧,偷偷将她拉到一边,递给她一个玉瓶,“灵姐姐,我带了钟家的金疮药,乃是江南一绝,你去拿给晋王吧。”这个晋王,看上去比那个粗野将军强,出身金贵,长得最俊,还英勇无比,倒还看的过眼。
温灵摸了摸手里的玉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送药,不管如何,他救了她,她也不想欠他。
来到帐外,守卫们无声地向温灵行了个礼,自觉退开了,这可是王爷拿命去救的女子,他们还是懂察言观色的。
温灵深吸一口气,想撩开帐子,却听符广在里头说道:“嗯,你做的很好,好好安置那头老虎。”
温灵一怔,随即涌上来的是恼怒,好你个符广,阴谋诡计,设计与我!
第101章 王妃6
握紧手中的玉瓶, 温灵深吸了口气,才撩开帐子,朗声道:“小女温灵参见王爷。”
符广正趴着上药, 一听温灵来了, 连忙让侍从将后背盖上,那上面血肉模糊的,她胆子小,可得吓坏她,等侍从盖好以后, 才回道:“温姑娘, 进来吧。”
温灵顿了顿, 缓步走进营帐,符广正趴在床上,边上一个水盆子,里面都是血水,符广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水盆子, 忙说:“本王没流多少血, 都是水罢了。”
她当然知道了, 你自己设计的还能流多少血, 温灵咬住下唇,低声道:“小女谢王爷救命之恩。”
符广见她乖顺的模样,虽不打算挟恩相报,看得也心中舒服许多,给了侍卫一个眼神, 示意他退下,侍卫走后,才对着温灵说道:“灵儿,过来。”
温灵被他叫的肉麻,忍着怒气轻挪过去,她且看看,他设计这苦肉计,是有什么目的。
符广虽然背上痛如火烧,可见到温灵柔顺地立在眼前,真是什么痛也没了,柔声道:“吓坏了吧。”
“吓坏小女倒是小事,”温灵仍低着头,轻声道,“伤了王爷,才是大事。”
符广听她这样说,心头犹如一股花蜜淌过,又香又甜,他惯常也是寡言少语的人,此时却忍不住甜道:“在我心中,你才是大事。”
温灵听了他的甜言蜜语,只觉心头怒火更甚,前世他即便对她凉薄,尚算诚实,今世却如此耍滑,实在叫人忍无可忍,让她不想与他再假惺惺地周旋下去,她忍住怒气,勉力平静道:“王爷救温灵一命,温灵总要报答一二,还请王爷明示。”
他救她,是心甘情愿理所当然的,怎么会要她报答,符广柔声说道:“只要你也对我公平些,慎重考虑我的提议,我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这么一个苦肉计,便是要这样设计她,等她感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再来拿住樊文远这个大将,她温灵竟这么重要,值得他以身谋划,真是不甚荣幸。
“王爷,”温灵抬头笑道,“你做梦。”
符广的脸色变了,温灵的脸色也变了,那温柔似水的神情变得冷冰冰的,将袖中的玉瓶掷到他的床上,温灵冷道:“王爷,你可能对温灵不太了解,我虽是一弱女子,却也有自己的骨气,王爷不必再对温灵多花心思了,你心中所想的,绝不会成事。”
说完,不等符广回应,即转身离开。
符广没有阻止,静静地看着她离开时翻飞的裙角,温灵,本王怎会不了解你的骨气。
赐了药,留了休书之后,他走出院子,便后悔了,问她一次,再问她一次,或许他与文远之间,她会愿意选择他呢?若是她心里有他,便是背信弃义,他也认了,不就一世骂名,他背得起!忐忑地回到院中,看到的却是……
想到此处,符广不禁又吐了一口血,他欠她,是他欠她的。
春日宴遭符广设计,激起了温灵的紧张之心,她等不得那樊文远去建功立业了,最好立即把亲事定下,免得符广这奸诈小人,再行暗算。
樊文远收到温灵的邀约,邀他傍晚游太湖,激动地绕着樊府跑了三圈,对着樊文静叫道:“温灵约我去游湖!温灵约我去游湖!温灵约我去游湖湖湖湖!”
樊文静被他叫的头疼,翻白眼道:“游游游,把太湖游个遍。”
“你说我是不是得打扮打扮?”樊文远大部分的年岁都耗在军营里了,一直是个粗糙的汉子,幸好他长得白净细嫩,不然可真像钟毓秀说的那样,是个粗野莽夫了。
樊文静瞧他眨巴着圆润的大眼睛,暗叹:就她哥这种长相,不打扮还好,打扮了活像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看在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的份上,樊文静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傍晚,樊文远打扮得金光灿灿,头上还戴了个皇帝御赐的夜明珠,兴高采烈地在樊文静面前晃荡,“文静,哥这样好不好看?”
樊文静也是个棒槌,就喜欢穿金戴银,彰显富贵,遂也真心实意地夸道:“太好看了。”
樊文远志得意满地骑着高头大马,连马鞍都是宝石镶嵌而成,一路十分招摇地来到太湖边上,太湖往常都有不少游人游玩,今日大约是老天也在帮他,竟空无一人。
将马拴好,樊文远定目一望,湖心正有一条深靛色的小船,船头立的是那日他见过的,温灵身边的大丫鬟——婵娟,正在朝这边张望着。
“姑娘,湖边有个人,好像是樊将军。”婵娟回到船舱中说道。
温灵轻拨琴弦,“嗯,请船夫将船划到岸边,去接他吧。”
婵娟刚走出船舱,便被立在船上的樊文远吓了一跳,“啊!”摸摸心口,婵娟吓道:“将军,你是怎么来的?”
“跃过来的,”樊文远摸摸耳朵,“我吓着你们了吗?”
“是樊将军来了吗?”温灵在里头问道。
“是、是我。”樊文远一听到温灵的声音,便紧张起来了,整了整衣袍的下摆,才踏入船舱。
刚被他吓到了,婵娟倒没注意到他的穿着打扮,这下一瞧,比刚刚突然见到他还要受到惊吓,这穿得怎么如此……金碧辉煌?
温灵抬眼看到樊文远,也吓了一跳,怎么头上戴了颗如此大的夜明珠,斗大的明珠在略显昏暗的船舱中熠熠生辉,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心理素质比婵娟强得多,只是眼睛略瞪大了些,马上镇静了下来,“今日,将军看上去与往常有些不同。”
樊文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见温姑娘,故而略作打扮了一下,好看吗?”
他圆溜溜的眼神写满了期待,温灵不愿辜负他的期待,又不善撒谎,只答道:“别有风味。”
樊文远高兴地晃了晃脑袋,那颗夜明珠也在空中晃了起来,让温灵想起一个不合时宜的词语——蓬荜生辉。
温灵拨了拨琴弦,转移话题道:“那日,将军好似很喜欢听小女弹琴,不如我来为将军弹奏一曲?”
“好好。”樊文远拍手称好,他没读过多少书,对音律还有些天生的感触和喜欢,温灵的琴,他极是欣赏。
温灵微微一笑,拨动琴弦,一曲鹤冲霄在指尖流淌,琴声轻快而雅致,起初,樊文远含笑闭目欣赏,可渐渐地,他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首曲子他越听越熟悉,是他曾在塞外听过的,那日他救了一个险些被蛮夷掳走的歌女,那女子在他离去时,便在路口为他奏琴,从明丽的琴曲中他听出了丝丝缠绵之意,身旁的副将乃是落魄贵族出身,对这种曲子熟悉得很,笑道:“将军,那女子,恋慕你呢。”
“哦?”樊文远奇道,“何以见得?”
副将挤眉弄眼,“这‘鹤冲霄’弹得如此含情脉脉,将军还感觉不出来吗?”
温灵弹的也是鹤冲霄,比那女子弹得好多了,曲艺纯熟,典雅明快,比之当日他在塞外听到的琴声要优美多了。
可这其中,并无半分情意。
樊文远睁开眼睛,温灵雪白的脸孔在昏暗的船舱中,如白玉一般,温润生光,美目流转,娇艳动人,她真美,美到了他的心尖上,可她的美与他毫无关系,不因他的到来而盛放,也不因他的到来而热烈。
一曲弹罢,温灵抬头,却见樊文远定定地看着她,那张娃娃脸上第一次在她面前,有了几分将军的气势,温灵疑惑地问道:“将军,怎么了,是温灵弹得不好?”
“没事,很好,”樊文远低头,突然觉得有谁在盯着这儿看,冷道,“外面有人!”
走出船舱一看,对面不远处是一叶小舟,单薄的小舟上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身着简单的玄色常服,却隐隐散发出贵气。
是晋王,樊文远奇道,“晋王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