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古言 > 玲珑局 > 第221章
  六
  
  再走出东屋,已近黄昏斜阳照西山。
  
  依灵知道重仁并不想见钟炎,不强求他非去见面。
  
  可阿炎毕竟与她是表兄妹,她若也避而不见,就太没道理了。
  
  刚才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来,钟炎见了肯定心急,眼见外头日头西斜去,也不知那边成什么光景了,便坐到梳妆台前细心的挽起发来,一边还透过菱花镜,笑着对他说:“我该去见见阿炎了,这一别这么些日子,他惦念我,挂心我也是难免的,重仁,我真去与他说会儿话,你,不会再吃醋了吧!”
  
  侃侃之色里洋溢的全是小儿女娇憨促狭之色。
  
  重仁本一派惬意坐在床沿上看她慵懒理红妆,听着这话,走近,自头饰箱里挑了一支梅花簪插到了那斜飞的云鬓上,然后圈住她的腰肢,睇着她脖子一阵睇看,笑道:“你是我的,让旁人去妒嫉吧!”
  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瞧,瞧不到什么,就凑到镜子前看,隐约看到细嫩的脖子下有点点青紫,那是亲热时落下的吻痕,于是脸儿忽飞霞,忙拉高了衣领掩去狂欢的罪证。
  
  “不许看!”她懊恼的捂住脖子。
  
  重仁低笑,往她身上嗅了嗅,坏坏道:“我往那边也咬一口如何?”
  
  说着,真的就脖颈间低下去。
  
  她瞠然瞪目,想用力将他推开,哪推得开,被抱了一个满怀。
  
  “好香!”
  
  他没咬,转而吻了一下她的发际,低低的说:“依灵,你身上的香囊是莲婶给你的是么!”
  
  她顿时身子一僵,心中暗叫“不好”,有种做了坏事叫人逮到的心虚,但依旧故作迷糊,打马虎眼道:“是不是很香,我觉得挺好闻的!”
  
  重仁深深一笑,捏造她的脸孔,道:“鬼丫头,我不说就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再去练上几年道行吧……但,如果你真那么怕做娘亲,就先带着好了!也许现在的确不是怀孩子的时候,嗯,这事等出了关再好好算计算计,不急在一时!”
  
  说着,又微微停了一下,与她眼目两两相视,温和道:“只是以后这种事应跟我说,知道么!”
  
  原来他早已知道,并且还不怪她,她心里忽松了一下,又羞赧又懊丧,睇着他看了一眼,才黯然的解释道:“重仁,我不是怕做娘亲,我只是……”
  
  只是不愿他拿自己的性命来作赌注,来换取她微乎其乎的活命机会,事实上,她挺想为他生养孩子的!
  
  微微一感叹,她没说完,转而又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是狗鼻子,对药味敏感的很,那一丁点花香是掩不去药的腥味的!”
  
  重仁明白她心中的担心,没有深入这个就目前而言并不乐观的话题,只笑着拉她向外走去,指指外头的天色,道:“走吧,一起过去!中午都没吃呢,去弄点东西来祭祭五脏庙吧!”
  
  ――――――――――――――――――
  
  万道金光照西园,一片金菊里,白衣独立,满身孤寂。
  
  当依灵出得果林,瞧见那一抹永远显得落寞的身影时,心里不免就翻卷一波波酸楚!
  
  钟炎,总是带给她心疼的感觉,自很小的时候开始,她总想用微笑来暖透他发凉的心,也一直以为那相依相伴的感情便是男女之爱,结果,是她弄错了!
  
  她放开了重仁相牵的手,缓缓走向沉浸在万丈晚霞里冷清独立的他,地上斜斜的影子拉的好长,更平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寒意!
  
  “阿炎!”
  
  她轻轻唤他,就是小时候那般,只是这一声叫唤里已不再掺着朦胧不清的依恋,只有歉然,深深的亏欠!
  
  钟炎猛得转过了头,欢喜的扯出一朵如梨花般雅洁的笑容,带着隐隐的担心之色,却在瞥见随在她身后静静走来的方重仁后,僵硬了笑容。
  
  在看到近在眼前的她,那雪嫩的肌肤上落下的点点吻痕,心,不自禁的抽痛,夹带着那笑容也苍凉起来。
  
  那一刻,他不知道应该为她开心,还是为自己痛心,在他想要违逆初衷而再带次带她离开时,她选择了狂奔离去,投入了另一个男子的怀里!
  
  “灵妹,你会幸福的是么?”
  
  钟炎温和的声音失了暖意,微微凄怆着!
  
  依灵站住在鹅卵石径上,与他只隔了一个开满菊花的花坛,她不再跨过去,而他也没再打算走过来,就这样对峙着,温柔一笑,重重点头,轻轻的说:“他待我很好!”
  
  “会与他共进退是不是?哪怕因此受伤!”
  
  他低低的问。
  
  她回头睇了一眼从容走近的重仁,轻笑,不曾犹豫了,很果断也很残忍的回答:“是!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
  却不敢看他会有怎么的表情。
  
  好诚实的回答。
  
  钟炎苦笑,为命运的捉弄失去她!
  
  “那位大娘说的极对,是我来错了!我不该来的……我这就走……”
  
  就在刚才,他看到依灵疯狂的跑回来,头也不回的投进东林,那种张慌失措的神情是他见所未见的,就像掉落了什么珍宝般。
  
  他急切的想追上去,叫相随其后的莲婶叫住,那个看似寻常的农家妇人跟他说:“丫头需要自己悟透那一颗迷糊的心,你就不要再掺进去!如果你当真是为她好,放手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祝福!”
  
  “如果他可以善待她,我自然不会去掺和……”
  
  他寒声怒喝了一声,一想到刚才那人不有顾别人心情的话,他就气上心头。
  
  “你何以认定阿仁不会好好疼了丫头!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臆测来揣摩别人的心思!”
  
  莲婶冷冷的浇了他一身寒水!
  
  此刻听得依灵如此肯定的言辞,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杞人忧天了,他们之间真是非常的要好,不需要他这个外人瞎操心。
  
  他转身,带着一身孤寒,一颗伤的血淋淋的心准备离开,彻底的离开!
  
  依灵微微一呆,没想到只说上三言两语他便转身要离去,定是她伤了他的心了,想唤住再说些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转眼见得日落西山,想到此刻走回新郡怕要入夜,便急忙叫住:“天色已晚,不要急着走了,在此住一晚吧!”
  
  暮风清凉,钟炎挥了挥手,白衣飘飘,笑声凄迷,而声音暗哑:“不必,我自哪来便自哪去……”
  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在出竹篱笆的那一刻,整个人莫名的一僵,只见他的背脊深深一怄,空气中便传来了“噗”的一声,然后,光洁的白石地上便立即染上了点点比晚霞更鲜红的血渍……
  
  本守立于篱门石径上的阿克忙上去扶住,惊叫出声:“公子爷!”
  
  依灵看着一呆,飞身忙跑上去,当她瞧到那雪白的衣裳上那一团洇染开来的血迹时,不由得傻了眼!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钟炎一直很健康,怎突然之间吐血了?
  
  他究竟怎么了?
  
  “你还好意思问么?”
  
  叶云天一直在廊道上冷静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幕幕,见得钟炎吐血,便几步跨去,带着一脸的怒火,劈头盖脸的骂道:“都是因为你,钟炎才变成这样的!到如今居然连过来扶他一把你都不屑一顾了么?”
  
  她很想过去扶他的,但她不能,她满身是毒,谁也不能碰!
  
  得了冤屈,她也不愿多辩说,只得急着重复的问:“他到底怎么了?”
  
  叶云天冷哼的一声不答话,只是怒意腾腾的瞪着大步流星走上来的方重仁,那神情好像极将重仁千刀万剐!
  
  “我……没什么,只是旧疾未好而矣!回去好好养上一段了日子就好了!”
  
  钟炎的脸孔本就白晰如玉,这一口血吐出来,越发白的像透明水晶,就好似一碰就会碎了般,语气中气不足,分明是引发了内伤!
  
  面对重仁的深深观望,他不耐烦的躲开了眼前,而故作轻笑的的对依灵说。
  
  望闻问切,医道四诊。
  
  重仁在第一眼瞧见钟炎时就觉得他的身子有问题,这刻见他吐血,不由眉头微皱,深知自己不能袖手旁观,要不然依灵肯定寝食不安,于是手脚利落的一把拉过了他的手腕欲探脉。
  
  钟炎难堪的想要抽回去,嘴上忿忿不快的叫道:“我没事,不需要你来管!”
  
  但他不会功夫,如何能拒绝得了身手了得的重仁,重仁稍稍用上几分力就叫他动弹不得了,强而有力的臂力牢牢制住了他,令他脸孔一下变得通红!
  
  阿克本想发怒,见重仁是认真在探脉,又从于大人处得知宇文棠风擅医,方捺住了性子,古怪的瞅着眉头越皱又紧的方重仁。
  
  “钟炎,你这身子骨,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没个五六年就一定玩完!还有,你那个酒若不戒,叫人打下的内伤就永远好不起来!”
  
  “不用你管,放开我!”
  
  钟炎面红耳赤的挣扎着,不想旁人知道了他的身子状态。
  
  重仁见他一意挣开了去,也不想再细听,便放了手,而冷冷丢下一句足能叫他恼羞成怒的话:“何时温雅如玉的钟五公子开始酗酒成性,成了糟蹋自己性命的庸俗之人了?你刚才不是还想让依灵跟你走吗?凭着这种身子你还能出此狂言,倒还真是自不量力!”
  
  说话毫不留情面,直把钟炎斥得是青一阵白一阵。
  
  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