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韜闻到爸爸的味道,原野青草似的费洛蒙,这让他想起小时候陆景涛很常说他们一家子是动物园,他是隻小奶牛,陆勛是隻牧羊犬,而爸爸就是圈养兄弟俩的草地。
陆勛的味道毛茸茸的,是大狗毛皮被阳光哄晒后的味道。
两个人都是顶级的alpha,他小时候最喜欢黏着他们讨抱,把头埋在他们的后颈,肆无忌惮地要求他们安抚自己,获取他们一切的宠爱。
对陆韜而言父兄就像两隻温柔的巨人,把所有兇恶都挡在外面,把一切的温柔留给自己
因为那时他还是omega。是他们想要的男性omega。
现在不行了,他要长大了,不再是软萌的小奶娃,迎来了易感期,就表示他要变成alpha了。
医生说过,虽然他的费洛蒙会停留在omega时的气味,但身体会逐渐转变成alpha的样子,会变得高大、健壮,身体不再柔软,也能轻易地练出壮硕的肌肉。他最近抽高得很快,现在已经长得比一般的omega要高了。
他不再可爱了。即将脱离ao莫辨的模样,成为真正的alpha。
虽然医生总说不是,他本来就是alpha,可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就是从omega变成了alpha。
他相信爸爸跟陆勛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就要失去他们了。
陆韜很惶恐,他清楚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又要变得「不一样了」。
「韜韜。」陆父注意到他,绕过陆勛朝他过来,张手弯下身将他拥入怀里,「你怎么了?跟爸爸说说发生什么事了,爸爸给你撑腰。」好像他哭了似的,粗糙长满厚茧的指头抹了抹他的眼角。
他没有哭,但挨着养父,从清醒后到现在的委屈却突然一涌而上,陆韜忍了忍,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没有啦……我没事,就……好像易感期来了,所以……」
他的养父紧紧地抱住他,青草的味道变得浓重,混杂着燃烧的呛鼻气味。陆韜先是吃了一惊,他从未闻过养父这么愤怒的气味,挣扎着抓住男人腰间的衬衫,想平息对放的怒意,带着奶音撒娇:「把拔?」
环抱身躯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可以感觉到稳健的身躯开始发抖,陆韜抬眼想确认对方的情绪却只看见绷紧的下巴线条,那股野火燃烧灰烬的味到更加呛烈了,陆韜被辣得冒出生理泪水,开始推拒着爸爸的怀抱。
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排斥反应,陆韜双腿打颤几乎要站不住,他双手使劲地推着:「爸爸!」
「爸爸,臭!唔……呕!」
突然,胃部一紧,陆韜缩着身体吐了,哗啦啦地带着未消化完的食物以及胃酸全数吐在白净的衬衫上。
「韜韜!」
「陆韜!」
那本应该对陆韜是安抚的费洛蒙,现在却令他畏惧,甚至引起了生理上的反抗。连味道都变得不同了。
陆韜对这个变化措手不及,紧接而来,两股比他还强势的气味扑鼻而来,陆韜害怕了,抱着双臂大吼,「不要过来──!」他本能地往后缩,重心不稳地踉蹌跌坐在地。
陆韜的眼神带着徬徨,他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掌心混着泥土抹了两把泪珠,把脸弄得脏兮兮的,他朝两人伸手,可怜兮兮地:「我要抱。」
宛如幼年跌跤就哭的小娃。
不对劲。
再仔细瞧,陆韜的双眼失焦,行为如梦游。
陆勛看了眼父亲,「我去叫医生。」立即拨出号码。
年幼的陆韜喜欢讨抱,不管是开心、受惊还是害怕,只要能抱就会抓准机会用软软的声音要求,但这个行为在陆韜逐渐长大后就只剩下偶尔央求会出现。
医生曾提醒过,陆韜迎来易感期可能会出现思绪上的紊乱,要是汲取过多alpha的费洛蒙,很可能为寻求生存而回到幼年假性omega的状态以求身边alpha的庇佑。
二次分化,常发病于孤儿或单亲家庭中,因幼儿期缺乏母体保护,幼童为了生存而偽装成omega以便寻求其他alpha的庇佑。
陆韜状况罕见,因生母遇难而早產出生,从未受过母体的保护,一落下便被送往育幼院,直至十二岁因假性发期而被发现病因,错过了黄金治疗期。
「……韜韜来,爸爸抱。」陆景涛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丝气味,确认陆韜没有剧烈的排斥反应,这才勾着手将人拉向前,用手帕将脏兮兮的小脸蛋擦乾净,高大的身体微蹲下身,厚实的大掌托着陆韜的臀部,轻而易举地将抽高近一百八的小儿子抱起。
陆韜随即将头埋进肩颈,嗅闻他的腺体,好似刚才畏惧的费洛蒙不是陆景韜散发出来的。
陆韜后颈贴着的抑制贴被汗水浸湿了,浓郁的奶香味飘散出来,他一手压着翘起的边角防止味道肆溢,快步走到后车门,将陆韜塞进后座。
他对陆韜心里有愧,若当初收养陆韜时再更谨慎,作足全面性的检查,陆韜现在根本不需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二次分化若在性成熟前发现,还有转圜的馀地。若不是因为他忙于工作而疏忽陆韜早期的异样,现在根本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韜就不需要像个omega被他事事保护、不需要被他百般阻挠地接触其他alpha,可以更自由地与同儕相处。
即使知道陆韜想更加自由,像个不受拘束、独立的alpha,他就是放不下手。陆韜因他的过错而出生,又因他的失误必须背负一辈子的残疾,一个比劣质alpha还要脆弱的孩子,要他怎么忍心放手任他翱翔?
陆韜屁股坐上位置,手却仍抓着他的衣襟,带着奶音跟泪痕问:「把拔要去哪?」
陆景涛满眼心疼,低头亲亲被汗水浸溼的额头,「爸爸去捡你的书包。你睡一会,醒来爸爸跟哥哥都在,爸爸没骗过你对不对?乖乖的,爸爸拍拍你等下就想睡了,嗯?」
像对待幼儿似的,陆韜乖顺地应了声,靠着椅背,眨着眼上上下下地看着大掌毫无芥蒂地轻拍着湿漉漉的胸口,他如幼年时哄睡陆涛那样,哼着儿歌,直到长长的睫羽渐渐地不再张开……
这是他的孩子啊,就算毫无血缘关係,却是他一手拉拔长大,沐浴在爱里茁壮的么子。
是他的omega最后留在人世的遗珠。
为了让他能寻到孩子,取其「涛」字,作为唯一的名。
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