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繇喊住他:你去哪儿?
  戚阔说:我下去活动活动,坐久了腿麻。
  裴凛之注意到萧繇的视线一直落在戚阔的背影上,好奇地问:这少年是?
  萧繇说:小戚大夫,是他救了我的命。
  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竟有这等本事,回头有重赏。裴凛之说。
  萧繇说:我已经允诺好了。这边的仗打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吧,我要回京。
  裴凛之愣住了:你要回建业?萧繇要是要回去,自己就没法走了,这里总得有个人坐镇,可他都大半年没有见到萧彧了。
  萧繇笑起来:对,我答应了小戚大夫,带他去见皇兄。我们不回去,怎么见皇兄?
  裴凛之不解皱眉:他为何要见陛下?
  崇拜呗。萧繇语气有点儿酸,他跟你那二徒弟相熟,被孟思归引荐给皇兄,那次与皇兄相谈甚欢。他救我一命,我问他要什么奖赏,他只提了这个要求,我能不满足他?
  裴凛之说:王爷,你跟吐谷浑打交道比较多,接下来谈判的事就交由你负责,我带小戚大夫回建业,顺便带他去见陛下就好。
  萧繇斜睨他:裴将军,我知道你归心似箭,但我也归心似箭啊。你就不能看在我奔波数千里赶跑了西戎,还差点搭上老命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让我先回去?
  裴凛之挑起眉:我竟不知道还有人在建业等着王爷。
  萧繇不满地瞪他一眼:裴将军你与我皇兄缠绵恩爱了这么些年,往后还有一辈子呢,不差这几个月吧。我回去,是真有事,而且是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裴凛之福至心灵:王爷可是有了钟情之人?
  萧繇闻言,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了几声,掩饰地笑:你要这么理解也成。说好了,我先回,你迟几个月吧。
  裴凛之内心纵使再归心似箭,巴不得下一秒就飞到萧彧身边,可劳苦功高的王爷现在主动提出来要回去,还是为了感情上的事,他怎么能拒绝?
  行,那王爷先回吧。能在年前赶过来吗?我想今年回去陪陛下过元旦。
  没问题,我去去就回来。萧繇说。
  裴凛之笑嘻嘻道:其实长安也该王爷镇守,谁叫王爷是镇北王呢。
  行,回头我就来守。那就辛苦你们再两地相思几个月吧。
  萧繇回长安歇息了几日,与裴凛之商议好了怎么与吐谷浑谈判,怎么跟对方划分边界,与对方以什么地位与方式相处等。这些事,便交由裴凛之来完成。
  数日后,萧繇启程回建业,同行的还有后来支援的雍、梁、荆三州的兵马,现在他们的主要敌人是东戎和北方的柔然,是以兵马必须回援,以防东戎有动作。
  萧繇坐在马车里,这次马车可要宽敞华丽多了,能躺能坐,还有小几。萧繇掀开窗帘朝外抗议:为何要坐马车?本王要骑马。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戚阔慢条斯理地说:王爷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切勿拿自己身体当儿戏。
  你都能骑马,我为何不能?我伤已经好了。
  戚阔说:好没好王爷还能比我这个大夫更清楚?
  萧繇回:好没好我自己难道不比你清楚?
  戚阔无奈摇头,这个王爷啊,平时看着很威严,闹起脾气来跟个孩童似的需要哄:王爷,你就别为难属下了。裴将军让属下照顾好你,万一出了差池,我这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萧繇说:谁敢拿你怎样!
  戚阔苦笑:陛下、裴将军都会向我问责。
  放心好了,有我在,他们不会拿你怎样。萧繇停止了抗议,换了种语气,我一人坐着快无聊死了,上马车来陪我说会儿话。
  一个亲随连忙说:王爷,卑职这就来陪你说话。
  萧繇嫌弃地看了亲随一眼:不用你陪,笨嘴笨舌,让小戚大夫来。
  戚阔闻言,只好弃了自己的马,上了马车。
  萧繇笑得很开心:小戚大夫这样的人物就该坐马车,而不是在马上颠簸经受日晒雨淋。
  戚阔忙说:王爷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一介随军大夫,算不得什么人物。
  萧繇看着他,眼神上下打量:小戚大夫如此钟灵毓秀,可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戚阔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王爷今日是怎么了?嘴上应承:哪里哪里!远比不上王爷骁勇善战、丰神俊朗的卓绝风姿。
  萧繇挑了挑眉,嘴角扬起来,小大夫的性格真好玩,特别注重礼尚往来,夸他一句,就要回夸过来。
  小戚大夫是哪里人?
  会稽人。
  会稽是个人杰地灵之所,难怪能养育出小戚大夫这样的人物。此次回京,可打算要回乡?
  戚阔说:若是时间不允许,便不回去了。
  萧繇笑道:难道不怕家中人挂怀?
  戚阔说:家叔父在京中开了一间医馆,回京便能见到亲人。
  不回家乡去探望双亲?
  戚阔面色黯然:父母业已亡故,自幼便由叔父养育大的。
  萧繇一愣:抱歉。
  戚阔摆手:其实也无妨,我当时尚且年幼,不懂生离死别。叔父婶子都待我如己出。
  萧繇换了个话题:小戚大夫可曾婚配?
  戚阔面上一热,垂下眼眸:尚未。
  萧繇见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那这次回去是要完婚了?
  戚阔忙摇头:没有没有。
  萧繇斜睨他:不应该啊,小戚大夫这般人才,又是太医馆的医官大人,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如何还是孑然一身?
  戚阔尴尬地说:天煞孤星,自幼克死父母,愣是没有合得上八字的。
  萧繇高兴不起来:简直是胡说八道!用我皇兄的话来说,这便是迷信,不必理会。
  第181章 庆功宴
  戚阔听他这么安慰自己, 有些感动:多谢王爷宽慰。
  萧繇认真道:倒也不是宽慰你。我性子倔,天生不认命,若认命, 早已成黄泉枯骨。我皇兄亦是如此,你看他都能从一介庶民重登九五之巅, 他是信命的人吗?
  戚阔抬眼看着他, 嘴角扬了上去。
  萧彧在家望穿秋水, 等了又等, 刚等到西戎败退长安的消息,又等来萧繇重伤刚脱险的消息, 刚刚才放宽的心马上又揪了起来,萧繇不会有事吧?
  他的去信尚未抵达长安,便又接到了萧繇要回京的消息。这自然是喜事一桩,不过同时也收到裴凛之不能回京的消息。
  萧彧内心很复杂, 既高兴,又难过, 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凛之重聚。
  萧繇回来的时间比萧彧预期的要早上数天, 因为他们走的不是陆路, 而是从荆州乘船顺流直下, 几天功夫便到了建业。
  萧繇带着随行的人马进了城, 萧彧得知消息的时候, 只赶得及在宫门外迎接他们。
  萧繇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萧彧跟前, 抱拳就要跪下, 被萧彧抓住了胳膊:跟朕还整这些虚的。让朕看看, 伤好了?
  喏, 看吧, 已经好了。萧繇扭过头,侧着脖子给他看,左侧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疤痕,缝合的针脚不那么匀称整齐。
  萧彧说:这个位置都伤到主动脉了吧。
  什么是主动脉?伤到血管了,被小戚大夫缝起来了,命大,没死了。嘿嘿。萧繇笑得贱兮兮的。
  萧彧听见他的话:是戚阔救了你?
  对,小戚大夫呢?萧繇扭头去找戚阔。
  人群中的戚阔赶紧过来了,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戚阔参见陛下!说着就朝地上跪拜下去。
  萧彧赶紧将人托起来:快快请起!多谢戚大夫救了朕的皇弟,朕要重重赏你。
  萧繇在一旁笑着说:皇兄,我早就问过了,他想要什么奖赏,他说不要别的什么,就想跟皇兄再聊聊天。
  萧彧一愣,然后仰头哈哈笑起来:要求竟是如此简单?好说好说,回头朕定安排时间与戚大夫好好聊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戚阔眼睛亮晶晶的:谢陛下!
  萧彧挽起萧繇的胳膊:走吧,回去给皇弟接风洗尘。顺便将西戎与吐谷浑的情况都与我详细说说。
  萧繇抬脚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戚阔,朝他招手:小戚大夫,一起啊。
  萧彧回首笑道:一起来吧。
  戚阔这才抬脚跟上来。
  萧彧安排萧繇与将士们在宫中沐浴更衣,其中也包括戚阔。其后设宴为大家接风洗尘。
  戚阔职位最低,坐在最下首,萧繇朝他招手:小戚大夫,坐我旁边来。
  戚阔有些犹豫,他可不敢跟王爷平起平坐,萧繇说:你不是要同我皇兄说话吗?我这儿离得近。
  主席上的萧彧笑眯眯道:戚大夫过来坐吧。
  戚阔这才移到萧繇旁边,悄悄看了萧彧一眼。
  萧繇说:不必拘谨,皇兄特别好说话,你随意就好。吃菜。说着还给戚阔夹了一块肉。
  戚阔腼腆笑了一下:多谢王爷。
  萧彧举起酒杯给大家敬完酒,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吃菜,一边好奇地观察萧繇与戚阔。
  萧繇他是了解的,虽然嘴上爱叭叭,但从来都是生人勿近,极少跟人这么亲近,看样子他对这个小大夫印象很好。
  戚阔也是个令人惊讶的人,看起来斯斯文文,谁知道竟会对人体解剖兴趣浓厚,十五六岁的年纪,完全不惧解剖人体,这胆识非一般人能有。
  也多亏他,才救了萧繇一命。萧繇脖子上那个伤口,看起来不大,事实上那是大动脉所在,只要动脉断裂,不及时止血,必死无疑。亏得自他跟戚阔聊过缝合术,没想到竟会派上用场,冥冥中天注定吧。
  戚阔注意到萧彧正在看自己,赶紧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下。
  萧彧笑道:戚大夫想吃什么喝什么随意。
  萧繇扭头看一眼身边的戚阔,见他耳朵都红了,有些不满地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小戚大夫,你该不会是仰慕我皇兄吧?
  戚阔往旁边一仰,瞪大眼睛看着他,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此话怎讲?我只是崇拜陛下。
  萧繇笑道:那还差不多,别生歪心思,我家皇兄早就心有所属,敢打他主意,有人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戚阔大为窘迫:王爷说笑了,我与陛下皆为男子,如何、如何
  萧繇挑眉,压低声音说:我不信小戚大夫没听说过龙阳断袖之癖。
  戚阔瞳孔都缩了起来,捂住嘴小声地说:王爷,此乃大不敬。
  萧繇坐直身体,端起酒杯:呵呵,喝酒。说着在戚阔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戚阔赶紧端起酒杯喝酒。
  萧彧看他俩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挑眉笑了笑,难不成萧繇看上这小大夫了?不应该啊,他不是喜欢异性吗?不过这小大夫长得唇红齿白的,模样怪好看的。
  阿平坐在萧彧旁边,陪他一起应酬,小声地问:爹爹,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萧彧听他提起裴凛之,微微叹了口气:待你皇叔回长安后,他方能归来,还需数月吧。想你师父了?
  阿平认真道:有师父在,爹爹笑得开心些。
  萧彧听见儿子这话,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你在,爹爹也是开心的。
  阿平闻言,赶紧给他夹菜:爹爹,尝尝这炭炙羊肉,味道极好。
  谢谢儿子。萧彧夹起阿平给他夹的肉吃了。
  阿平十一岁了,已是个半大少年,开始发育,身体瘦长瘦长的,脸型也逐渐退去婴儿肥,有了少年人的模样,是个英俊少年,长得与萧彧有两三分相似,轮廓更为英挺一些。
  他而今在学塾上六年级,课后由朝中大臣王启与闵翀给他授课,讲述历史礼仪与经济之道。萧彧自己则负责给他思想启蒙,灌输给他现代思维。
  一个国家道路走向何方,取决于这个国家的掌舵人,阿平作为将来的掌舵者,思想必须要有先进性与前瞻性。
  萧彧与阿平的相处模式比普通人家的父子都要亲密,他几乎不严苛他,更不与他摆君臣架子,父子就该像朋友一样和睦相处。
  孩子从小被爱包围,内心便会阳光积极,日后便不会在治国安邦上因为性格缺陷而走歪路。
  当然,也让孩子了解黑暗与丑陋,并加以积极引导,对黑暗与丑陋采取正确的态度。
  萧彧处理政事也不避讳阿平,有时候甚至还会问取他的意见,让他积极参与,算作是提前见习,毕竟未来这些都得他亲自来处理。
  有时候萧彧也会觉得对不起阿平,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么多东西,要习文练武,学习治国安邦之策,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出门,一辈子可能都得拘囿在宫室与皇城之中。
  接风宴上,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话说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
  散席的时候,萧彧对喝得面红耳赤的萧繇说:阿繇,今日喝多了,就别回府了,在宫中歇息吧。
  萧繇打了个饱嗝:不用,我府上的人一直在宫外等着。他扭头去看旁边的戚阔,戚阔的酒量比他还差,这会儿已经趴在桌上了。
  萧繇打了个哈欠,弯下腰,将手伸到戚阔腋下,将人扶了起来:小戚大夫,别在这里睡了。回家了。
  萧彧说:真不在宫里过夜?
  不用。萧繇将戚阔的胳膊扛在肩上,扶着他朝外走去,抬起手背着萧彧挥挥,皇兄,回见!
  来个人送王爷出去。萧彧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