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过是一封信,他却觉得宛如烫手山芋也似,恨不得找个火盆将之烧掉,却怎么也做不出这种事。
看来他还是不够无耻。
祁煊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下了马后,将马缰绳扔给牵马的伙计,迈进了广和园。
今儿广和园显得有些冷清,门虽大敞着,却不见客流如潮的场景。
也是如今广和园人手有限,只有庆丰班一众人撑着,就算让他们所有人都连轴转,恐怕也没办法演全天场。
入了内后,门前站着一个负责招呼的伙计。
因着祁煊来了几次,也算是熟面孔了,伙计上前说道:“祁公子,您今儿来得有些不凑巧,倒是有一场,不过是末时开演,这会儿还没到点儿,小的先招呼您进去坐吧。”
“我不是来看戏的,而是来找你们秦大家。”
“这……”
伙计并不知道秦明月和祁煊的渊源,不禁有些犹豫。到底不想得罪贵客,隧道:“小的不过是个打杂的伙计,这种事儿也当不了家,小的这便去告诉我们老板。”
“不用,直接告诉你们秦大家,就说祁某找她有事。”
连着来了几趟,祁煊都是只看戏,并没有用身份压人,强行要见秦明月。而秦明月明知道他连着来了几次,却硬是就当做不知道这事,根本不见他。
祁煊恨得牙痒痒,可又实在不忍在这种时候逼迫,那丫头惯是个会装相的,装得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可看她那眼神,明明就是有事。
今天好不容易有个光明正大能见她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其实偶尔想想,祁煊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他何尝受过这种冷遇,寻常在外头,别人即使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得小心逢迎着他。也就是她,仗着自己容着她让着她,就再三拿乔。
见那伙计还在踌躇,祁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尽管去对你们秦大家说,就说祁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若是不见祁某,祁某马上就走了。”
伙计只得往后面去了。
秦明月正在和何锦商量事情。
广和园如今虽是繁花似锦,可底气不足也是明眼可见。如今园子里除了她的戏,竟再无其他场次,偌大个戏园子孤零得可怜。正好因为广和园最近正火着,有好几个戏班子打算过来借戏园子挂靠,而何锦和秦明月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
何锦有些患得患失,没人来挂靠的时候,他着急。有人来了吧,他总是不由自主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最近京城戏圈儿里,广和园算是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虽底蕴不如孟德居,德庆阁、畅音园这些老戏园子,但声势可是一点儿不让,惹来多方人的瞩目,如今正是风头浪尖之处。
“何大哥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和老郭叔商量一下,他老人家虽是没什么学识,但也是跑江湖惯了的,是人是鬼,一见就知。且何大哥也不用杯弓蛇影,即使这园子里来了其他人,也不当什么,咱们压箱底的手段背着这些人也就罢了。总不能因噎废食,任凭这戏园子空着吧。”秦明月说。
听到这话,何锦窘然一笑,“也是,我倒不如明月你洒脱,可不是因噎废食吗,我这就去知会那两个戏班子就是。”
他正打算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来找秦明月的伙计。
“秦姑娘,有人想见你,就是那位祁公子,他说他今天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你不见他,他马上就走。”
秦明月不禁地拧起眉,何锦还没走出去,见此,道:“这样吧,我陪你一同过去?”
她不禁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去算了。”
何锦不免有些担心,“可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并不知这其中的渊源,只当是祁煊有什么不良心思,才会屡屡来捧秦明月的场。
“他不是那种卑鄙小人。”话说出口,秦明月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确实如此,那家伙虽有些讨人厌,到底他从未曾强迫过自己。
“何大哥,你还是去忙吧,我自己去见他。”
这么说了一句,她便急忙往前头去了。
祁煊还是在那个雅间里等她,见秦明月来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若不是我说有事找你,恐怕你还不会见我,再没见过你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人。用得上人的时候,好言相对,用不上的时候,就当是路人。秦明月啊秦明月,我就想不通了,你何德何能让莫子贤惦你如斯。”
秦明月本来想出声打断他的,听到这话当即一愣,面色怔忪,却又忍不住疑惑去看他。
祁煊复杂地望着她,也没再犹豫,从袖中拿出那信封,扔了过去。
信封明明轻飘飘的,却突然让秦明月感觉重如泰山。手里捏着那封信,一时间心绪翻滚起伏,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
“如果没事,你又要失陪了?”祁煊满脸隐忍的复杂情绪,两步上前欺了过来,他垂首,盯着对方的头顶,见她不抬头看自己,忍不住伸手一把抬起她的下巴。
“秦明月啊秦明月,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真当莫子贤就那么大的能耐,能让我日日往这戏园子里跑?你这个冷心冷肺的臭丫头,怎么就捂不热呢?你当爷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甚?”
祁煊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却又饱含了无数情意。
即使这些情意并不显,但秦明月是谁,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其实不是不明白,就是不想明白,明白了又如何,且不提她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即使有,在经过上一次事后,她已经没了想和这个世上的男人有任何牵扯的心思。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祁煊,“话说完了没有?”
这话音里的冷漠像一盆冷水也似浇在祁煊的头上,让他从头到尾湿了个透顶,一时间分外让他狼狈。
“你——”
这一次是真的在咬牙,他紧紧地攥着她的下巴,粗壮的手指收紧。秦明月也是个倔强的,明明吃疼,却硬是不吭气。直到祁煊看到她忍不住蹙起的眉心,才仿佛被烫了手似的甩开手。
“你狠,你行!”
丢下这话,他就宛如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而秦明月怔忪地站在当场,良久才苍凉地笑了一声,之后平静地将信封塞入袖子里,走了出去。
一路电掣雷鸣似的回了府,还未进大门,四喜就从府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