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一连串的讯息提示音硬生生将熟睡中的姜筠昭唤醒。
长发在空调的吹拂下已然乾透，只枕头上还留有些许湿意。
手机滑落在手侧，她翻转掌心捞起手机，微瞇眼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才刚过午夜。
脑子昏昏沉沉，她尚且没意识到自己是被讯息提示音唤醒，手背压在眼皮上，缓过一会才坐起来。
这一觉睡得她口乾舌燥。
她依稀记得，送走顾祈恒与温煦后，她随手把纸袋搁置在客厅矮几上，抓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而后不知怎地摸到了床上，坐姿逐渐变成躺姿，躺着躺着，脑中关于温煦的事情还没回想完，意识逐渐模糊，陷入熟睡。
姜筠昭揉揉眉间，有点懊恼。
更令她懊恼的是她居然在这时间醒来。
精神一下子变得有点太好。
以手背掩嘴打了个哈欠，姜筠昭起身关掉空调，来到客厅。
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她抓着手机查看讯息。
适才打断她睡眠的一连串提示音来自于她与几个哥哥姐姐们的群组。
是顾祈恒与温煦终于各自到家，在群组上告知她的同时，尚未入眠的林氏姐弟趁机跳出来与他们间聊几句。
姜筠昭简短回覆后便关掉群组，转而点开另一个社交软体。
为配合顾祈恒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各种规矩，和他在一块时，姜筠昭一向习惯关掉这一社交软体的提示。
以至于方一点开，入眼即是一整排的红色圈圈。
圈圈里头标出的数字不一。
姜筠昭稍一滑动，发现至少有十则以上的未读讯息。
这很难得。
事实上，自打云深说出那句「沉哥不一样」，传遍大小粉丝群以后，cp彷彿成真，不少粉丝透过粉丝群表明想加姜筠昭好友，更在姜筠昭没空看直播时，把当天发生的大小事简单汇报给她。
儼然一群小眼线。
但从未像今天这般夸张。
平时只有几个固定粉丝会做这样的事情，而她刚刚只这么一滑却发现，发来讯息的除她熟悉的粉丝外，还有她不熟悉的id混在里头。
显然晚间的直播发生了大事。
事关云深，姜筠昭原还有些睡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
她先大致扫过一遍未读讯息，里头并没有云深的，而在一连串未读讯息的最下方，云深的对话框静静躺在那。
上头显示的简单文字还是云深问她什么时候离开直播间的那句话。
这更难得。
自打熟识以来，云深从未整整一天没找她。
姜筠昭抿了抿唇，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没在这头纠结太久，几个呼吸间，姜筠昭已经点开其中一则讯息查看。
许是发来讯息时太过紧张，一件事情被分成好几句话在说，姜筠昭简单组织一下才大致理解粉丝的意思。
——云深晚间直播时的训练情况很糟，被余游骂了一顿，还被换下去。
姜筠昭眉头蹙起，随意又点开几则讯息，说法大同小异。
想了想，她搁下手机，叫出电脑里的银兔直播，找到晚间直播的回放。
大概估算时间拉动进度条，姜筠昭很快找着云深被骂的时间点。
再往回拉一点，看过训练赛的画面，她也算是明白粉丝口中「训练情况很糟」是什么意思。
云深犯了几个走位失误，而且不只一次。
打满的十三回合训练赛，云深犯的失误加起来足有十几次。
而后就听余游让陪练的队伍先等一会儿，再当着所有观眾的面，一一点出云深的失误。
姜筠昭听了一下，没觉得余游是在骂云深，顶多语气比平时还更严厉几分。
整整十分鐘的口头復盘，云深听得认真，该道歉的地方也乖巧道歉，可再来一场，还是失误连连。
他的失误连带影响队友的状况。
几人讨论过后，决定换下云深。
而后直到关播向大家说再见前，除余游问话时云深会答，其馀时候麦明显都是闭着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下播前也不似以往拖着非要粉丝催才肯关播，一句再见说完后，画面便是一片漆黑。
难怪粉丝要慌。
她关掉回放，伸手拿起手机，点开与云深的对话介面。
几次输入上字句后又一一删除。
粉丝说是让她安慰云深，可她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深的性格，纵使真感到受伤，他也只会回上一句「没事」。
他不会让她安慰，她也没法真正安慰到他。
抿唇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半晌，她心念一动，重又搁下手机，挪动滑鼠去点开zg。
与猜想一致，云深的小号仍在线。
想了想，她发送讯息给他。
小沉同学：打一把？
云深没有立刻回应，估计正在游戏中，姜筠昭也不急，拿着手机一边瀏览网上资讯，一边不时瞥一眼电脑屏幕。
没等来云深的回应，倒是被喇叭里忽然传出的语音请求通知音效给吓一跳。
姜筠昭缩小游戏，点开语音程式，见发来请求的是云深，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
「沉哥。」云深的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不太有活力。
姜筠昭点回游戏，在对话框里输入字句。
小沉同学：不打吗？
似是意识到什么，云深笑了一声，「打，我组你吧沉哥。」
随后就是一条邀请入房的通知。
姜筠昭按下接受，很快跳转到游戏画面。
网癮少年少女多，即使是半夜，也能很快排到队友与对手。
一边打游戏，姜筠昭一边注意云深的状况。
训练赛的所有失误一次都没发生过，甚至可以说是操作完美。
自然其中不乏一般玩家相较训练赛的战队还要弱这一层原因，但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差距。
姜筠昭心中隐隐有猜测，却不着急开口问。
十几把一般场打下来，无论是姜筠昭还是云深，注意力较之先前明显都不太集中。
又一把游戏结束，喇叭里一阵悉簇过后，云深的声音传来。
「还打吗沉哥？快五点了。」
姜筠昭侧过头瞥一眼墙上的鐘，确实是差不多都可以看日出的时间点。
压下一个哈欠，她抬手在键盘上打字。
小沉同学：不了，去语音，陪我聊下天。
许是没料到姜筠昭会这么说，喇叭那头，云深明显顿了一下，才笑着应声。
切换到语音程式，不待云深开口，姜筠昭先发讯息过去。
小沉同学：你害怕打比赛？
看清语句，云深又是一愣。
「我没有啊。」
小沉同学：我去看过回放，粉丝也跟我说你状况不太好。
小沉同学：可刚刚跟你打的前面几把，你状况很好。
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应，云深那头陷入沉默。
姜筠昭也不催他。
她希望云深是心甘情愿跟她说明原由，而不是被她逼迫得不得不随意找理由搪塞。
长久的沉默过后，云深终于开口。
「是我个人问题，我昨天……心情不太好，有点心不在焉，不在状况内。」
这与姜筠昭猜测的另一个原因基本符合。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细问，就听云深开口问：「沉哥，你昨天忙吗？」
忙吗？
姜筠昭一愣，先是想着他是不是想转移话题，后又顺着他的问话仔细回想昨天一天的行程。
要说忙，其实不算，要说不忙吧，倒也不清间。
想了会，她在对话框内敲下「有点」二字，然后发送。
云深哦了一声，又说：「你没回我讯息。」
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委屈。
姜筠昭有点哭笑不得。
她没向他说明没回讯息的真正理由，也没替自己找任何藉口，只承诺他不会有下次。
这句承诺明显让云深心情大好，回话时语气里都带着笑。
两人又漫无边际的聊了会天，直到窗外透进曙光，喇叭那头云深哈欠连连。
姜筠昭主动中止话题，要云深赶紧去睡觉。
知道姜筠昭忙了一整天又陪他熬整晚，云深没敢任性，却似还有什么话想问，迟迟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
姜筠昭在对话框内打了个问号后发送。
云深唔了一声，犹疑着开口，「我昨天状况不好其实是……」
「其实是」后面云深没再说下去。
她又发了个问号过去。
云深分明打算说出实情，偏又在开口后犹豫，嗯了老半天没嗯出一句完整话来。
意识到这点后，姜筠昭没再发问号，也没催他。
她一直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
半晌，云深似才终于找到合适字句，深吸一口气后问她：「沉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我是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与姜筠昭以为他会说的话毫不相干。
虽心存疑惑，姜筠昭还是敲下「没有」二字。
倒不算她骗人。
她的取向是男性，所以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
云深于她而言是很特别，可她尚未搞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
姜筠昭的「没有」二字背后包含的意义太多，云深却没法看见那一层。
他所瞧见的，就只是那么清清冷冷的两个字：没有。
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或是男孩子。
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喜欢他。
云深自嘲地笑了声。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为免姜筠昭觉察，他很快收敛情绪，用一贯的淡然语气把适才未完的话说明白。
「我昨天状况不好其实是因为，」他一顿，还是没忍住地苦涩一笑，「我失恋了，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