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川靠在车厢壁上打盹儿,却总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撞醒, 如此反复,倒是让江砚看不下去了。
  没休息好?江砚揽过李煦川的肩膀,让其躺在自己的腿上。
  一瞬间身子是僵硬了,而后才慢慢恢复, 李煦川眨巴着眼睛道,
  最近几天一直在想如何能跟着先生,还要担忧先生是否生气, 所以经常失眠。
  甜甜一笑道, 现在心上的事情放下了, 也就困的厉害。
  睡吧,时候还早。江砚拿毯子盖在李煦川的身上。
  他没看见的是, 躺在其腿上的少年,眼中带着隐隐的痴狂。
  启程没多久,距离皇城也不远,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陛下的回复。
  大致的意思就是既然六皇子已经出去了,就劳烦江砚照顾着些, 寥寥几笔能看出陛下对此事的不愿多言。
  江砚没将这封信给李煦川看,在他看来,任何孩子小时候都是崇拜父亲的,如果感受到其的冷淡,不知道李煦川是否会伤心。
  所以江砚将信件收了起来,润色了言语才告诉了李煦川。
  开始还好,最起码晚上可以入住驿站,可越是靠近郝城,周围越是荒凉。
  空气潮湿的厉害,有时能感觉到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湿不干的,难受的很。
  有水处多生蚊虫,咬的李煦川胳膊上一个又一个小包,有李煦川在身边,蚊虫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香囊里有驱虫的草药,带身上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江砚用当地特制的止痒水,给李煦川身上一个个小红包的地方慢慢的涂上,
  痒也不要用手挠,用布擦擦就好。
  这种恶劣的环境,身上能少些伤口就少些,不然被什么虫子或者细菌感染上就遭了。
  可是先生,我浑身痒的厉害。李煦川皮子娇嫩,又受不住痒,往往一挠,便是好几道指痕,有时候重些,便能破皮。
  李煦川醒着还好,但晚上睡着的时候总会无意识的抓挠,一晚上身上被挠的惨不忍睹。
  今晚你和我睡吧,我看着你些。江砚瞧见李煦川身上的红痕,眉头轻蹙。
  瞬间红晕爬满了李煦川的耳朵,为了不让江砚看见,李煦川爬起来揉了揉,心中雀跃极了,却还是装作乖巧的低低道了声好。
  今夜就在驿站休息了,众人还没进入了,一股子霉味就抢先冲入鼻腔,呛的人直咳嗽。
  现在梅雨季节,大多数的木头在潮湿的环境呆久了,总会散发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好在楼上的屋子不算太潮湿,换床褥子还能睡。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砚点起了屋内的蜡烛,微光照亮了四周。
  洗漱完毕,浑身冒着水汽的李煦川,撒着鞋子快速爬上了床,穿着白色中衣的他钻进了被子里,只冒出毛绒绒的脑袋看江砚。
  先生,您不去洗漱吗?李煦川一双眼睛被浸了水似的,黑白分明。
  去,但得先将止痒的药水涂了。江砚拿着东西走来,脱了吧。
  屏风后头想起水声,缩在被子里的李煦川如煮熟的大虾,浑身泛着红,一动不动的,唯独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心脏还在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李煦川从很早前就发现自己对江砚不一样的感觉。
  他会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江砚,却又因为贴的太近,会产生莫名的难过。
  在里头泡澡的江砚没法知道外头人纠结还夹杂着喜悦的情绪,热水抚慰了一天的疲劳,泡的整个人懒洋洋的。
  出来的时候,水也凉了,床上的小人也睡着了。
  不过李煦川趴着睡觉的姿势,江砚还是头一次见,被子全被他压在身下,当真一点也没留给他。
  按照李煦川的睡法,第二天准会落枕,睡着的小人江砚也不忍心喊醒,只能把人抱起来,翻了一面。
  迷糊间李煦川睁开了眼睛,模糊的看见是江砚,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不然先生抱他做什么。
  于是伸出手臂揽住了江砚的脖子,呐呐道,先生,梦见你,真好。
  系统: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宿主为好。
  李煦川睡着了就不喜欢动,摆成什么样,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什么样,和他一起睡完全不会折腾人。
  我能用技能换李煦川不受蚊虫干扰吗?
  江砚眼疾手快的按住李煦川想要挠痒痒的手,小人挣扎了几下,随后又睡了过去。
  不能,奖励是主系统给的,宿主是没有资格要求。又立马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资格。
  李煦川总是会无知觉的挠痒痒,江砚总不能在这里看着一夜。
  江砚慢悠悠的躺下,把李煦川抱在了怀里,特别是困住了这人的双手,使得他没法子乱动。
  江砚本来想找个绳子给绑住,但又觉得这样对一个孩子不是个好办法,就放弃了。
  一夜还算好梦。
  李煦川因为梦见江砚的原因,梦中都是开心的,他搂了先生的脖子,动作是如此的亲昵。
  因为一点小小的接触而开心不已的李煦川,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江砚抱在怀中,一瞬间就僵硬了,冒了一身冷汗。
  怪不得昨晚热的厉害。
  李煦川吞咽口水,用了半个时辰做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 慢吞吞,尽可能在江砚没发觉的时候转身,这样就可以躲进江砚的怀里。
  只可惜他一动,江砚就被惊醒了,还以为李煦川又要乱挠,赶忙醒过来看看。
  两双眼睛直勾勾的对视上,李煦川顿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率先移开眼睛道,先生,早。
  江砚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打算在马车上再补一觉。
  路上果真如李煦川所言,大约行了半月才到达郝城,好在路上并没有遇见山匪。
  不过越是靠近郝城,路边流离失所的人就越多,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颓废的坐在路边。
  先生,这就是天灾给人们带来的吗?
  李煦川趴在窗户上,眼睛扫过那些人,带上了不符合年纪的深沉情绪。
  天灾无法避免,但可以靠着团结来减少最大的损失,这些是我们救助的不及时,不到位,才会产生的。
  江砚碰了碰李煦川的面颊道,
  也是我们没有防范于未然的意识导致的。
  即使再盛世,依旧会有蛀虫的存在,而那些蛀虫平日里不显,暗里啃食着巨人的骨架,最后让巨人变成一碰就碎的空壳子。
  而每一次的天灾,便是让人们知晓,这些蛀虫在哪儿,哪儿还需要完善。
  只可惜人们只会为自己开脱,将所有的罪责加于自然。
  李煦川垂下眼睛,遮掩住里头的神色,先生是想告诉学生什么吗?
  不管如何,殿下要明白,百姓最为重要。
  历史上太多的帝王站在高位久了,不知人间烟火,而变得冷漠高傲,无视弱小的生命。
  江砚不知道李煦川最后会不会坐上那个高位,但刚刚自己说了,面对自然要防范于未然,那么面对李煦川的未来又何尝不是。
  先生教导的是,学生定然谨记。李煦川又表现出天真的模样,撒娇般的朝江砚身边一坐。
  一行人直接到了当地府衙处,将银两放在府衙的仓库里保管,最后商议决定休整一晚再走。
  山高皇帝远的郝城,当地的父母官根本不知道朝廷里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了解宫中有位不受宠的六殿下。
  知道这次有皇室人跟随,表现的极度热情,连忙感恩远在□□的陛下。
  李煦川没受过这种礼遇,全程下来人都是懵的,好在有江砚跟在身边,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晚上就在当地的客栈歇脚,比驿站好了不知道多少,总算可以舒坦的睡上一觉。
  先生,外头飘小雨了。李煦川关上窗户,脸上洋溢着微笑道,先生,我今天很开心。
  嗯?江砚褪去外套,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所以对李煦川的话并没有认真的听。
  李煦川没在意,眼睛看着江砚,带着微笑继续道,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我喜欢被需要。
  *
  一开始见只是毛毛细雨不足为惧,待到后半夜江砚被外面轰鸣的雷声惊醒,猛地坐起来。
  噪杂的雨声中掺杂叫喊和哭泣,不少带着蓑衣斗笠的人朝城外跑去。
  李煦川醒来就看见江砚眉头紧蹙,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嘴上嘱咐着手脚却没停,快速的穿戴整齐。
  卧室的门被敲响,是随行的军官。
  大人,暴雨将堤坝冲垮了,府衙的人正在全力抢救,还请大人呆在屋内。
  我去看看。江砚略过军官,拿起墙角的蓑衣,出门前又重复了一遍,让李煦川乖乖呆在屋内的话。
  雨水打在斗笠上震得江砚脑袋疼。
  被冲垮过一次的堤坝已经不堪一击,黄泥土临时填上去的地方已经开始裂口子,泊泊冒出水流。
  江砚站在较高的地势上眺望,堤坝后蓄水的地方已经快要没过坝顶,若是不将水引出去,只一味地填土补缺,治标不治本。
  说到底郝城遭遇大雨而无法自我疏解,就是因为排水和疏浚水道没有做好,以至于连续的暴雨便能轻易淹没堤坝,冲垮沿河居民。
  现在开凿必然时间不够,对于引流之事还需要与专业的人员讨论才能得出结论。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住时间,府衙的人带的人马能顺利将沿岸百姓撤离。
  让人拿布袋子装满沙,堆在堤坝上,缓解水流速度。江砚从山坡上滑下来,粘了满身泥土也不在意,指挥着慌乱的众人。
  第36章 危险的帝王 养孩心得(10)
  江砚抓过府衙内的人问道, 你们这儿可有预备的沙袋。
  有,已经派人去运了,应该很快就来。那人说话间只见远处一辆木板车跌跌撞撞地运了不少沙袋, 一次性运送得太多,导致轴差点压折。
  快去帮忙。江砚呼了声,众人蜂拥而上,抱了沙包就往坝上堆。
  雨具穿着行动不方便,到后来几乎都是赤着胳膊上阵, 就带个斗笠以防雨水模糊眼睛。
  雨并没有停下的趋势,水不断从沙袋缝隙中倾泻,隐隐有冲破的趋势, 也不知道谁大哭了起来,随后是跪下捶打大地,凄哀和悲愤在人群中乱窜开,逐渐侵蚀着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怎么回事?哭什么, 站起来。随行军官一个肩膀一只沙袋,胳膊上被水中锐物划了不少小口子,伤口泡得发白。
  江砚一把拉起倒地痛哭不止的人, 拎到大树下, 谁要是没力气了, 就找个地方休息。不要哭!我们现在多拖一些时间,下面就能多走一个人。
  大雨中跑来一道突兀瘦弱的身影, 李煦川卷着裤脚,手扶着斗笠而来,先生!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留在屋子里!雨下的很大,遮掩了他们的声音,两人只能互相喊着对话。
  李煦川知道, 若是说自己放心不下先生而前来,肯定会惹的先生生气,灵机一动道,
  百姓需要我,先生,我不能坐视不理。
  果然,听见这话后的江砚沉默了,随后指着沙袋道,搬沙袋,堵住堤坝裂口的地方。
  是,先生。
  众人在指挥下有条不絮的搬运着沙袋,给河岸的百姓撤离的时间。
  快点,中间还差些!随行军官卷起裤脚从水中走上来。
  正在抱沙袋的李煦川喊道,我去!说着朝水里头艰难淌过去。
  摇摇晃晃的沙堆看得江砚心头一跳,冲下去大喊,快走!撑不住了!
  闻声的众人四散而逃,李煦川已经到了堤坝的最中间,一瞬间迷茫的看向岸边叫喊的江砚。
  快,把沙袋上的麻绳拆了拧成绳!江砚话音刚落,堤坝崩溃了,浑浊的水冲破阻障,以势不可挡之势要吞噬站在原地发愣的李煦川。
  人消失在了眼前,洪水没过河岸,卷走泥土沙石,疏散众人远离河岸,士兵手中动作不停,很快卷成了一条极为长的绳子。
  江砚拿过一头系在腰上,却被军官拦住,想干什么!救不回了。
  救得回,必须得救回。江砚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拍了军官的肩膀,拉好绳子,殿下和我的命都交给你了。
  汹涌的湖面突然浮出一个人影,不断朝岸边挥手,随后又被卷入湖底,江砚看准时机纵身跃下。
  即使是夏天,湖水也是相当的刺骨,水中的流沙使江砚眼睛完全睁不开,只能凭借感觉朝呼喊声游去。
  突然上游被冲下来的沙袋借着冲击力嘭地撞上了江砚的小腹,导致他猛地吐出一口气,吸入了不少污水。
  就在这时他抓住了一条胳膊,带着李煦川浮出水面,岸上的人看见后赶忙回拉绳子,将他们从湖中央给拖回来。
  李煦川面色吓得苍白,上岸后止不住颤抖。
  江砚则扣着嗓子想将污水吐出来。
  李煦川反应过来后,连忙过去,蹲在身边帮他解开腰间的绳子,眼泪混合着雨水一同流下。
  先生!李煦川不敢碰江砚,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军官将江砚上半身放在自己屈起的腿上,膝盖处顶着他的胃,不断挤压,逼着他吐出吃进去的淤泥。
  差不多了,再来我要吐胆汁了。江砚反手拍在军官脑袋上,阻止着他继续对自己施压,手撑着地爬起来,抹了把嘴,看向一旁的李煦川。
  先生。李煦川弱弱的喊了声。
  对不起,被吓着了吧。江砚伸手揽住李煦川的肩膀,把人带到怀里,捏开黏在他脸上的头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李煦川根本不用受到这种惊吓,江砚心中是愧疚的。
  远处跑来一人,面色大喜道,下面的人都成功疏散了!
  众人欢呼雀跃,清晨时分雨也停了,那一夜就像活在众人梦中一般。
  府衙的官员知道六殿下也跟着一起救灾,涕泪四流,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李煦川救灾时的努力。
  本来还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赈灾有些鄙夷,现在这种情绪完全消失,更多的是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胆量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