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秋草上,三个小内侍身首异处。
一个脑袋“骨碌碌”滚到她脚边,眼睛惊恐地瞪着,嘴唇、鼻尖、双颊、额头、鬓角、发髻都沾染了泥土。
宁安华把卵石放在怀里,抽刀出鞘,异能均匀覆在刀刃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意三个禁卫兴奋、得意、不屑、好奇、戏谑的笑。
几息过后。
地上多了三个脑袋和三个胸口洞穿的无头尸体。
宁安华奔回菊露、寒燕和卢芳年所在的地方。
她用异能隔绝了身上的血腥气,悄无声息藏在树后。
大概是留下的人多,除了另外三个内侍,还有林家、罗家共八个男仆,为了稳妥,这里的三个禁卫并没动手。
宁安华取下弓,搭上两支箭,又去掉一支,拉满弓,放手。
有仪鸾卫在,她没必要暴露太多。
箭羽尖啸着穿透空气。
箭矢深深钉入一个禁卫的眉心正中。
听到几声尖叫,卢芳年转身,才惊恐地发现有一个禁卫已中箭倒地。
箭头已经看不见了。
沿着箭杆,他鼻梁额头开裂,有红白相间的液体滴落下来。
只看了一眼,卢芳年就忍不住低头干呕。
仅剩的两个禁卫立时抽刀,大喝:“是谁?”
回应他们的只有身旁的惊呼抽泣,和树叶轻轻摇动的声音。
两个禁卫互成阵势,缓缓走向宁安华所在的方向。
宁安华看见,罗家的四个男仆都摸向自己的腰后、袖间和靴子处。
这些是能藏短刃的地方。
她反手握刀从树后出来,毫不遮掩自己满身满脸的血:“禁卫欲杀我,拿下!”
罗家四个“男仆”不再掩饰,皆抽出短匕,一跃上前。
宁安华亦横刀跃起。
在被活捉的前一秒,两个禁卫咬碎了口中的什么东西。
罗家“男仆”屈膝压在他们身上,掰开他们的嘴,试探着喂进去几粒药丸,但为时已晚。
两人抽搐一会,终究气绝身亡。
四个“男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起身对宁安华抱拳:“宁夫人……”
宁安华抬手:“不必向我回禀什么,速速下山找你们大人要紧。随我去的三个内侍已身丧另外三个禁卫之手,六人的尸首都在我去的方向约两里处一条溪边,你们也可去查看。”
她放下系起来的广袖擦脸上的血:“你们夫人有我,尽可放心。”
四人商议几句,还是那人道:“宁夫人,我等两人去查验尸首,两人先下山探路去找我们大人,我们夫人,只能先托给您了。”
宁安华:“去罢。”
山下还有两个禁卫,有九成九的可能是和这六人一起的。
皇上不像失心疯了,那就是禁卫出了问题。
仪鸾卫可能也有问题。
她觉得危险远没有结束。
现在,她只信自己。
她想起一事,叫住和她说话的那个:“一个半时辰前,我看见我家大人和你们大人沿通白河向西北方向去了。”
那人思索了一下:“可出宫门时,小人并没瞧见指挥大人。”
宁安华:“那就是我比你厉害,所以,我看见了,你没看见。”
那人看了一眼死在她箭下,脑壳开裂的那个禁卫,没再说什么,抱拳一礼,和另一人下山去了。
卢芳年缓步上前:“夫人……你没受伤罢?”
“我没事。”宁安华把袖子又绑起来,“还有水吗?让我洗洗脸。”
渐干的血液黏腻,把身上打理干净,行动会更方便。
不能用异能洗掉,真是麻烦。
“有,有。”卢芳年忙说,“快拿水!”
她的两个丫鬟忙捧过水袋。
菊露和寒燕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衣裳:“太太要换吗?”
魏树忙道:“我们替太太守着。”他忙招呼林家另外三人把尸体拖走。
宁安华让他们等等,先补了刀。
还活着的三个内侍也忙站在各个方向背过身去,张开袖子替宁安华挡住。
不知什么时候,天阴起来了。
风吹得树枝摇动起来。
天地间灵气变得紊乱。
宁安华迅速洗了脸和脖子,换上干净衣裳,把卵石仍旧放在怀里,看魏树等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不再耽搁,立刻带人下山。
卢芳年还没休息好就又受了惊吓,有丫鬟扶着还走得磕磕绊绊。
看她的两个丫鬟也不太中用,宁安华索性自己扶着她走,承担了她一多半重量。
菊露和寒燕分别扶着卢芳年的两个丫鬟,整体行动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但离山脚还有不到两里处,变故陡生。
山摇地动,天旋地转。
土地寸寸开裂。
卢芳年脚下一空。
第94章 救命之恩
一日前。
清晨。
诸女眷昨日黄昏赶至承平行宫, 在行宫宿处修整一夜后,前往蓬莱殿参见皇上。
承平行宫坐东北,朝西南, 蓬莱殿西南正门大开,随驾众臣已提早前来, 于殿侧侍立等候。
殿内有数百禁卫和仪鸾卫带刀护卫。
禁卫大统领蒋庆带刀立于阶下, 罗焰带刀立于皇上身侧。
晨光半明,天空由深蓝转为碧蓝。
两个太监在前引路, 众诰命和各家女儿排成两列拾级而上。
清熙郡君宁氏走在最前。
护卫圣上需身形笔直, 耳听六路, 目视前方,罗焰没有办法不看向宁夫人。
风华绝代,清艳不可方物的宁夫人。
能看穿他, 他却看不懂的宁夫人。
气势外放时,能死死压制住他的宁夫人。
明知他的妄想,还能毫不在意他的宁夫人。
——随便什么举动, 都会轻易牵动他心的宁夫人。
察觉到林大人警告的视线看了过来,罗焰微微垂下眼帘。
六年了。
他只近距离见过宁夫人那一次。
只一次, 就让他再也无法平和地欣赏夜空。
他会不由自主去观察月色, 回忆是否与那日的相同。
众女眷入殿,站定行礼, 皇上令陈格代为垂询勉励。
罗焰能确定,宁夫人知道他在看她。
连一滴水落入深潭都能荡起轻微的波动,可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激不起任何涟漪。
罗焰心中嘲意升起。
这大概就是人性本贱。
越是得不到、碰不到的人, 就越是在意。
就越是断不掉妄念。
罗焰以为他能克制住。
但,就像六年过去了, 他都没能忘记那日的月色一样,接下来的一整日加一个上午,宁夫人一直和卢氏在一处,教卢氏骑马,教卢氏挽弓,和卢氏相处亲热说笑无忌,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飘向她。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不过是随驾行猎返回时偶尔看一眼自己的夫人。
目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落在林大人眼中,想必他每一次望过去,真正看的是谁,林大人都一清二楚。
所以,今日中午领宴后,他孤身离开皇上,还没有决定好往哪个方向游荡两个时辰时,林大人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到了他身边,他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