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抬抬手。
林香兰头一次不敢不管不顾地继续嚷嚷。
老杜道:“上次回去我就想让老二跟你离婚。可是想到你这些年也不容易,给老二生儿育女,还伺候公婆。”
林香兰使劲点头表示她很不容易。
老杜:“所以你算计小杜,我没跟你计较,只是让你们以后好自为之。你要是为了老二的那俩孩子来找我,我都不好跟你计较。
“你居然为了林伟杰。林香兰,真当我离得远什么都不知道?这婚必须离!不需要你到场,我照样能把离婚证给你办了!”
林香兰被最后一句惊得哆嗦了一下。
杜春分:“没想到老杜的权利这么大吧?老杜真想以权压人,林伟杰和他弟弟妹夫早被开除回家锄地去了。”
林香兰没想到,因为她娘家上数三代都是平头老百姓,不了解官家的事。她以为把林伟杰降为小科员,已是杜厅长的权利极限。因为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不再是多年前的封建社会。
老杜也不需要用封建社会那一套。
林伟杰得势多年,他弟弟和亲戚不可能清白,否则道不同早跟林伟杰闹掰了。令滨海方面一查到底就能把他们开了。若是涉及到钱财,他们可能还有牢狱之灾。
杜春分:“二婶,两个选择。一是离婚,一是老杜坐实你说的以权压人,让滨海查林伟杰和他弟弟还有他家那些亲戚在十年革命期间干的事。二婶,你觉得他们经得起查吗?”
林香兰拎不清。她娘家哥和嫂子也不是啥心术正的人。
别看农村文盲多,八成农民在大事上都很要面子。不论给儿子娶媳妇还是嫁闺女都找门当户对的。找不到差不多的也往下找。家风正人老实勤快就行了。因为把闺女往上嫁会被说成攀高卖闺女,儿子往上娶会被说成吃软饭。
这种情况林伟杰的爹娘爷爷奶奶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依然支持林伟杰和杜春分离婚,全家一块帮林伟杰隐瞒,导致杜春分离婚后才知道他早就跟区长的闺女好上了。
这么心术不正的长辈,在林伟杰得势的时候怎么可能安分守己,怎么可能忍住不显摆。即便不跟外人显摆,也会跟林香兰这个自己人嘚瑟。
林香兰心惊肉跳,脸色煞白煞白,老泪横流:“春分,我,这些年除了让你嫁给伟杰,我可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春分,看在我帮你照顾孩子的份上,就当我没来过,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行吗?”
杜春分:“要你们离婚的不是我,是他。”朝她爹那边看一眼。
林香兰朝老杜看去。
老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香兰可是知道他的厉害,十八岁就跟着游击队走了。早年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决定的事恐怕杜春分说话也不顶用。
林香兰踌躇片刻,扑通一下,跪到老杜面前。
老杜霍然起身绕到她身后:“老二!”
林香兰的嘴巴动了动就想求他。杜广元把她拽起来,“你这是干啥?”
“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离婚?”林香兰怕老杜不怕杜广元。看到他就敢发火,话没说完就掐住杜广元的胳膊。
杜广元痛的甩开她:“你这个泼妇!”
“还敢骂我?”林香兰抬手又找他脸上招呼。
杜广元吓得就跑,“大哥,大哥,我要离婚,立刻离!”
林香兰像被上了发条一样,双手僵在半空中。
杜春分:“那就拿上你们的东西走吧。还能赶上下午的火车。”
此言一出,怂蛋杜广元又犹豫了。
老杜的心是真累了。
这两口子再来几次不气死他也能累死他。
老杜对警卫员道:“你跟小杜一块去。”
警卫员不禁问:“您怎么办?”
老杜:“这两天我在家办公。小杜和二壮去首都你就回来。”转向林香兰,“知道他谁吗?我的警卫员。他跟过去滨海市没人敢帮你。”
林香兰的脸变成灰白色,身体一软,瘫在地上,眼神呆滞,却绵绵不断的流眼泪。
司机看到她这样是真可怜。
可想想她干的事,忍不住搁心里说一句——活该!
当初林伟杰跟杜春分离婚的时候,不需要她帮杜春分讨个说法,事先告诉杜春分真相,然后把杜春分接家去当亲闺女照顾,也别再算计她。司机敢保证他首长肯定会把这老两口接过来。
房间那么多空着也是空着。
他工资那么高,再来俩人也养得起。
杜广元看到她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哥,要不——”
“你闭嘴!”老杜大声呵斥。
杜广元瞬间吓成鹌鹑。
司机看他这样觉得林香兰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前敢那么无法无天,就是他太没出息惯的。
警卫员也有同感,原本还有些犹豫,他去了万一首长出点事怎么办。杜广元怂的让警卫员不放心,他到家敢反悔,他押也得把他押过去。
杜春分:“二婶,想耍赖?你可别逼老杜给滨海市政府打电话。”
林家人是林香兰的软肋,全身无力的林香兰听到这话一下爬起来,“你们这样欺负我,你们不得——”
“想清楚再骂。”杜春分悠悠地提醒她。
林香兰吓得把污言秽语咽回去。
杜春分:“别想半道上溜。你敢反悔,我就敢给老杜打电话。除非想你两个侄子还有侄女女婿蹲大狱。”
林香兰抹掉泪水:“离就离!”
老杜转向他弟:“老二?”
杜广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拎着行李跟上去。
杜春分和警卫回房收拾行李。
室内安静下来,老杜无力地坐下,揉揉紧绷的额角,捏捏眉心,庆幸他只有一个闺女没儿子。否则弟媳妇这样,再来个儿媳妇这样,他干脆找块砖拍死自己得了。
杜春分其实不担心林香兰跑。
林家人可是比林香兰的命还重要。
在火车上坐到她对面,杜春分看到林香兰的头发白了近一半,想想她小时候林香兰没少给她做衣裳做鞋,心中升起一丢丢同情。
杜春分有这个心思,还是她现在日子过得不错。
人的日子顺了,心顺了,原本又是个心大的,自然无法像睚眦必报的小人一样锱铢必较。不过觉得她可怜,杜春分也不会心软。
杜春分:“林伟杰和他弟弟妹妹都有工作,你回了娘家,没钱花没衣服穿就找他们要。”
林香兰一脸警惕,“你又想干啥?”
警卫员和二壮跟杜春分坐一排,就在她斜对面。
二壮瞪着她反问:“你说我师傅能干啥?”
警卫员觉得她是真听不懂,“杜大姐为你好。到了你娘家,你嫂子你大哥敢撵你,你就去你侄子侄女单位闹。早年不是杜大姐嫁给林伟杰,林伟杰早被他一家人拖垮了。不是杜大姐出钱,林伟杰的弟弟拿什么上初中,后来凭什么考中专?”
二壮不禁帮腔:“就是!”
警卫员:“他们不容易的时候你帮他们,你现在跟这个杜叔离婚了,他们也应该帮你。”
“我又不是没儿没女。”林香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话的时候还瞪一眼警卫员。
警卫员无语:“是你闺女儿子跟你亲,还是你侄子侄女跟你亲?他们照顾你应该的。你不去找他们却去烦你闺女儿子,你可真是亲娘。”
杜广元听懂了,“你敢去找他俩,我就去找林伟杰。咱看谁闹得过谁!”
林香兰习惯性抬手拧他。
杜广元痛的嗷一嗓子把工作人员招来了。
工作人员打量他俩:“怎么了?”
杜广元指着林香兰:“她打人。”
杜春分:“他俩互殴,我证明。同志,把他俩关厕所里打够了再放出来。”
林香兰慌忙松手:“没,没有的事。同志,别听她胡说。”赶紧给杜广元一手肘。
杜广元点头道:“我们闹着玩呢。”
厕所哪能关人啊。
不过工作人员怕他们待会儿又闹,非但没解释,反而问:“真是闹着玩?”仿佛下一句就要把他们带去厕所。
俩人同时点头确定——就是闹着玩。
小打小闹还不至于找跟车的公安,工作人员淡淡地瞥他们一眼,看到他们害怕就去下节车厢。
林香兰在家横惯了,工作人员一走她就想数落杜春分。
杜春分悠悠道:“火车上有公安。”
林香兰吓得朝周围看。
杜春分:“在办公室。没事不出来。我叫一声他立马过来。这个火车是省内的,车上的公安也归老杜管。”
林香兰不禁小声嘀咕:“显摆啥啊。就你有爹。”
“我听见了。”
林香兰闭上眼睡觉。
第一次出远门,虽然昨晚就在二壮对面,林香兰和杜广元也没敢睡。这又折腾半天,早累得眼睛睁不开。
杜春分不搭理杜广元,杜广元也学着林香兰闭上眼,结果不过十分钟,两口子睡了一对。
警卫员忍不住说:“真是两口子。杜大姐,你说会不会前脚离,我们走了他们又复婚?”
杜春分冲对面努一下嘴,道:“我这个叔胆小的不行,没有老杜的允许他不敢。他这人还坏,这些年被林香兰压的大气不敢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再让他回去除非他死。”
二壮点头:“他最喜欢落井下石。”
杜春分点头:“有人给他撑腰的话,他能天天去林家门口嘲讽人家。”
警卫员忍不住说:“这两口子难怪能一起过这么多年。真不愧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