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你父亲是研究汉学的?”曾父问,“也多次来过中国?”
同断武回答:“是的,可是他每次都是在北京和台北参加学术会议,没有来过华中。”
“哦,”曾父点头,“知识分子。”
同断武说:“他也很喜欢婷婷,我想跟他的职业也有一定的关系。”
曾父说:“也真是巧了,你爷爷当年打仗刚好就打到了我们这里。”
同断武说:“是啊,是挺巧的。”
两人在客厅里抽烟,打算休息。突然听见郭玉在房间里大喊:“老曾,老曾,快进来!”
曾父和同断武立即站起身,走进卧室。看见郭玉坐在床上,扶着曾婷,曾婷一脸的苍白,惊魂未定。
同断武问:“又作噩梦了?”
郭玉说:“她刚刚说要睡觉,不到两分钟,就在床上挣扎,发梦魇。”
“没事的,我好了。”曾婷说,“习惯了。”
同断武对曾婷说:“真的没事?”
曾婷回答同断武:“这次我看见的脸,变了,变成了一个男人的脸孔。而且梦比之前要清晰很多。”
同断武和曾父退回到客厅。曾父问同断武:“婷婷她做的梦……”
“婷婷重复的做一个梦,而且情形是一样的,”同断武说,“这种情况,是有先例的。”
“那是不是病?”
“算不上病。”同断武说,“只是一种心理上的焦虑,这么多年,我也没分析出来到底什么原因。”
“她做的什么噩梦?”曾父有点焦急。
“她梦见一群鬼魂围着一个戴草帽的妖怪,那个妖怪是一条蛇,要扑过来抓她。”同断武说,“梦见蛇,是心理上的巨大压抑。只要找到起因,就好解决。”
“希望如此,”曾父说,“这次回来,就是让她在小时候的环境里,看能不能找到之前影响她的回忆吧。”
“千万不要跟婷婷说,”同断武提醒,“提前告知了,让她的心理受了暗示,反而回忆不起来。一定是她已经遗忘的事情,而且是很小的细节。”
曾婷对郭玉说:“妈,你说当年那个追我的男生,姓徐的,你应该有他的照片吧。”
“你梦见了这个人?”郭玉十分奇怪,“你刚才不是说对他其实没什么好感?”
曾婷说:“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样子,觉得很熟悉。我出国前,没有跟男生交往过,唯一接触多的,就是那个人。”
郭玉想了想,找了一个凳子,搬到衣柜边,然后站在凳子上,打开了衣柜最上方的柜格。曾婷在一边扶着郭玉。
郭玉拿出了一本大相册。然后放在床上翻开,这本相册都是她做老师,退休前,带过的每一届学生的毕业合影。郭玉一张张的翻着,前面几张,都是黑白的。
“他应该是九二年初中毕业,”郭玉翻到了九二年的那张毕业照,已经是彩色的相片。郭玉用手指在相片上的男生一个个掠过,停留在一个男生的头上,“就是他了,叫徐玉峰。”
曾婷看了很久,然后摇头,“不是他。”
“你说你梦见的人不是他?”郭玉问。
曾婷点头。
母女俩继续睡觉。曾婷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但是并没有睡去。她刚才做的梦,跟之前的梦境,不是不同,而是完全不同了。
曾婷慢慢回忆刚才的梦魇。
昏暗的房间里,到处点这蜡烛,每一个蜡烛下方地面,都冒出了半截身体的鬼魂,鬼魂的胳膊在地板上到处晃动,越伸越长,都拉到了那条蛇的身上。而蛇的头部,在一顶草帽之下,并不是一个老太太的脸,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面孔。年轻人男人看着她,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梦境中的曾婷发现自己站在门口,门内是无数的鬼魂,和那条长着人脸的蛇。而门外的身后,是一列长长的绿皮火车。正在慢慢启动。曾婷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到了火车之上。但是眼睛仍然能够看见房间里的一切,那条蛇,长着人脸的蛇,正在拼命的挣扎开鬼魂的手臂,不顾一起的要向自己的扑过来。
曾婷仔细的回忆那人脸孔,那人的嘴巴在不断的翕动。婷婷觉得那个男人在对自己说:“别走……”
可是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出来。
长阳的龙舟坪,小亭子里,徐云风猛然坐起。身边的秦晓敏睡着后,化作了人傀。正在咀嚼着一个什么东西,人傀的手里拿着半截兔子的尸体。可能是江水上涨,躲过来的兔子。
徐云风看了看远方黑暗的江流,四周一片漆黑。一阵风吹来,徐云风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用手摸去,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不知道张天然会找多少人到七眼泉来,又有多少人,会去攻击星位?”王鲲鹏把旌旗收了,黄坤说,“你得给我跑一趟腿,把旌旗给你的师父。”
“我去把这张人皮给我师父?”黄坤忍不住询问。
“难道你信不过你的师父?”王鲲鹏盯着黄坤看。
“我信得过您,您既然把驱动阵法的责任让给我我师父,就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黄坤解释说,“我不能离开七眼泉!”
王鲲鹏把手里的人皮拿着,看见黄坤坚决的脸色,知道黄坤心意已决。
“我能调动红水阵的七条暗河,不,是冥河。”黄坤说,“你也说过,第三轮的强大对手随时会过来。”
王鲲鹏点头,“好吧。”然后对着刘陈策喊,“策策你过来。”
策策来了,刚才王鲲鹏交代黄坤的话,她已经听见,“我也不离开。”
“你又是什么意思?”王鲲鹏问。
“你自己说过,我有危险,我想了啊,我在你旁边,才安全嘛。”策策说话眨巴着眼睛。
王鲲鹏是何等聪明的人,看见策策眼睛余光一直瞟着黄坤,于是摆手,“好吧,你也留下。”
只有陈秋凌了,陈秋凌是最后一个选择,再也不能推辞。
王鲲鹏把旌旗仔细的卷了,放到陈秋凌的手中,又犹豫起来,“还是让黄坤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不想让你涉险。”
陈秋凌对王鲲鹏说:“我当年的命是赵先生,也是就是您的师父救活的,不然我现在给一个短命鬼做阴间的媳妇。如果这点忙我都不帮了,就太说不过去。”
“虽然这里距离龙舟坪不算远,可是你一个女孩,”王鲲鹏说,“万一在路上刚好遇到了对头……”
“您是在担心我小姨,还是在担心您的这个旗帜。”策策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
王鲲鹏顿时语塞。
“跟你说着玩的,”策策笑起来,“一点玩笑都看不起。”
黄坤狠狠瞪了策策一眼。
陈秋凌没有计较,而是对着王鲲鹏说,“您难道忘记了我的身世吗?”
“对啊!”王鲲鹏拍了一下手掌。
策策也说:“就是啊,哈哈。”
只有黄坤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王鲲鹏和策策在打什么哑谜。看样子陈秋凌也是明白的。
“的确是你最合适。”王鲲鹏说,“我都忘记这个事情了。”
黄坤问:“为什么是她最合适?”
策策看着黄坤说:“好歹你跟着你师父和王叔叔到钟家去抢了这个人皮回来,难道忘记了人皮是可以粘在人的身体上的吗?”
“他的确不明白,我没告诉过他,他师父也懒得说,”王鲲鹏替策策解释,“人皮拿在手上,上面的骷髅和牡丹会放光,走到那里都会被术士发现。这就是我想让你带过去的原因,你的本事大了,应该能够做到。”
“那为什么陈秋凌可以?”黄坤问。
“陈秋凌小时候被韩豁子差点弄成了冥婚的媳妇,”策策大声说,“韩豁子韩邦义是茅坪的端公,跟罗瘸子一样,都是钟家的外姓传人。”
“哦。”王鲲鹏拍了一下大腿,“把人皮贴在身上,人皮上的骷髅和牡丹就不再发光,遇见了术士,术士也看不出来。陈秋凌当年被钟家的外姓传人下过法术,贴上了人皮,也就有办法撕下来。对不对?”
“不是有办法,”王鲲鹏解释,“是根本不需要办法,韩豁子学的犁头巫家的法术还在陈秋凌身上,还在给陈秋凌续命,陈秋凌是最好的人选。”
“这么说韩豁子当年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黄坤感慨。
“他可没安什么好心,”策策说,“这是命,不然为什么刚好我和陈秋凌巴巴的跟着你到这里来。”
黄坤想了想,问王鲲鹏,“可是策策从小可没有遇到过钟家的外姓传人,你为什么先让她去。”
“因为,”王鲲鹏看着策策,慢慢的说,“策策自己很聪明,这个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只要她在长阳境内行走,每一经过一个村子,都会有端公护着她。一个一个的接替,直到她见到你师父。”
“为什么?”黄坤还在追问,“长阳的端公都给策策这个面子?是因为您吗?”
“你这人怎么屁话这么多?”策策急了,“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都说了让我小姨过去。”
黄坤被策策呵斥,也就不问了。看着策策和王鲲鹏相互对视一眼,王鲲鹏也不继续说下去。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策策拿过阴阳四辩骷髅,和陈秋凌走到树林里,过了一会。两个女孩走回来。
王鲲鹏问,“贴好了?”
“贴好了。跟纹在身上一样。” ”策策说,“而且我试过了,撕下来也很容易,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就好。”王鲲鹏对着陈秋凌说,“多谢你了。”
陈秋凌说:“为您和做点事情,也算是报答了赵先生。我应该的。”
时间紧迫,陈秋凌知道现在要立即下山,去把阴阳四辩骷髅交给徐云风,“那我走了。”
黄坤看着陈秋凌,“路上小心。”
策策说:“快去快回。你会不会找不到路。”
“长阳县城嘛,”陈秋凌说,“不认得路,还不会问?”
陈秋凌下山走了。黄坤一直看着陈秋凌的人影走下山,走了好几里地,人影还在山坡上的道路上。黄坤心里暗自祈祷,让陈秋凌快去快回,可是黄坤不知道的是,陈秋凌去了龙舟坪,就再也会不来了。
当黄坤完全看不见陈秋凌之后,回到了王鲲鹏的身边,“不知道师父会怎么指挥七星阵法?”
“不知道,”王鲲鹏说,“他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长江里的铁板就交给他了。只要七星阵法不破,张天然就找不到铁板。”
“可是张天然直接过来找你,”黄坤又问,“不一样也是败了。”
“我不是在这里布下了红水阵吗,”王鲲鹏说,“我和你驱动红水阵,你师父在山下驱动七星阵,我们必须要分开来做。”
“我问的是您输了该怎么办?”黄坤说。
“我既然驱动了红水阵,就没想着全身而退。”王鲲鹏轻声说,“当年的宇文发陈,也是这么做的。”
“好,”黄坤胸口一热,“我跟你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
“你但尽人事就行了。”王鲲鹏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王鲲鹏看着策策,又看了看陈秋凌离开的方向。
天玑星位,猇亭的冉遗溶洞。邓瞳蹑手蹑脚的从柳涛身边走过。
“没用的,”柳涛对着邓瞳说,“我看得见你。”
邓瞳恨恨的看着柳涛,“我得出去,老是呆在山里,我要被逼疯了。你知道吗,我不是来坐牢的。”
柳涛看了看溶洞,“冉遗已经开始在移动了,你没看见溶洞前的小溪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缝。”
邓瞳不说话,把自己的口鼻捂住,继续慢慢的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