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现言 > 盛世春光 > 第98章 蜕变
  江柯两天两夜没有阖过眼了。俊美的脸上因冒出的胡茬多了几分沧桑感。他努力回忆着和父亲最后一通电话。作笔录的时侯,他仍然觉得父亲电话里的话是对自己最后的叮嘱。
  “你认为你父亲是因资金链断裂才走上了绝路?”
  “是的。现在回想,昨晚他和我通话时分明就是在交待……后事。”
  “也就是说,如果资金回笼,能解决江氏公司的资金问题,你父亲不会自杀?”
  “警察同志,你这个问题……”江柯在心里暗骂对方是白痴,江氏如果不面临破产,父亲会自杀吗?可是他只能在心里骂,不情不愿地回答,“如果资金链不断裂,我父亲肯定不会自杀。”
  “你父亲有没有什么仇人?”
  江柯瞬间警觉:“什么意思?我父亲不是自杀?”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痕迹。尸检报告也正常。”警察回答着江柯,想起了苏念竹和江城的通话录音。没有了动机,江城为什么还要选择跳楼?或许和王春竹失足溺水一样,又是一起没有他杀痕迹的案件?
  和父亲有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江柯想起了王春竹死亡时父亲的异样。如果有仇,那就是苏念竹了。然而这个前提必须是王春竹是非正常死亡。这件事又牵涉到江氏制壶厂。现在的江氏再也经不起任何风雨了。江柯沉默了下道:“据我所知,没有什么特别的仇家。生意场上相互竞争是有的,不至于结仇。”
  话说完,他又想起了顾辉。对顾氏的长期打压,顾家是否早视江氏为眼中钉了呢?父亲说章霄宇和顾家联手对付江氏。但是除了生意上的竞争,顾家父子也没有杀死父亲的动机。再说警方也没有找到他杀痕迹。
  警察也觉得棘手,现场只提取到江城的指纹脚印,没有发现他杀痕迹。监控是装在走廊里的,只拍到江城晚上一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后上了楼顶。楼顶没有装监控,无法知道江城跳楼的过程。苏念竹提供的电话录音证明江城没有自杀动机,但是要证实是他杀,又缺少证据。只能再排查当晚江氏大厦其他的监控,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因为你父亲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调查。有什么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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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公安局回到家,江柯来到了公司。
  他上了楼顶平台。平台边缘浅浅的灰上印下了江城的脚印,栏杆上发现了他手握过的指纹,警方设制的隔离胶带还在。江柯扯开胶带走到了栏杆处。
  楼顶修建成了绿地小公园,方便员工来楼顶休息。四周的护栏是一圈玻璃护墙,外沿有三十五公分宽的台面。江柯走到护栏边,手轻轻搭在不锈钢栏杆上。自己只要用力一撑,就可以越过护栏跳下去。
  他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大厦围墙外街道车水马龙。父亲在寂静的夜里需要多大的勇气,才选择了跳楼自尽?
  每个人都在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疼痛才会蜕变。江城的死在瞬间磨去了江柯的浮躁。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
  他是中了什么邪,和云霄壶艺疯狂抢签大批陶艺师,不认真验货就抢到低价的掺假泥料,砸钱要建制壶基地想开发房地产?这座大厦贷款修建,以租养贷,正是良性循环的时侯。他反而将公司的资金流水全砸进了新的领域。不,不是他中邪,是他们算计他!父亲最后的通话里提醒他云霄壶艺和顾言风联手榨干江氏的流水。此时回忆起来,江柯就有了被下套的感觉。
  江柯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道:“章霄宇苏念竹顾辉,是你们联手坑我,你们联手逼死我爸!”
  他的助理瑟缩地站在几步开外。一双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两只脚一前一后摆出了冲刺式的姿式。助理纠结无比,他要是跳楼的话,我拼命跑过去抱住算不算见义勇为呢?
  江柯回头就看到助理奇怪的姿式,禁不住皱眉:“你干什么?”
  助理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样子小江总不会跳了:“啊,我,我想问公司是不是继续放,假?”
  “放什么假?我不在公司时让两位副总主持工作。找人来把护栏用不锈钢全部加高三尺。楼顶也要装上监控。”
  江氏将来就由他撑着了,这栋楼只能增值不能贬值。江柯不想再看到父亲辛苦建成的江氏大厦再出一起跳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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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用死亡救了江氏。拖欠货款的老客户们不知道是良心过不去,还是念及交情,将拖欠的货款全付了。
  有了钱,江柯第一件事情给员工发了工资。然后找到白天翔还完了借款,赎回了家里的房子。正在动工的田家沟制壶基地停了下来。江柯低价将地转手给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同时将江氏制壶厂产品的价格降到了同行业最低。所有产品任由客户抽样检查,假一赔十。
  一系列操作让业界刮目相看。江氏在经历重创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市场。
  江柯紧接着亲自去云霄壶艺找章霄宇。
  “一共一百六十三位陶艺师。你看中哪个就办合同转移。当然,如果云霄壶艺和顾氏制壶都不愿意接手,我会和陶艺师们谈解约赔偿。江氏目前需要稳定现有市场。精品壶的研制,将来我还是会做。”
  这是章霄宇和江柯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眼前的江柯比从前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和自傲,多了沧桑与成熟感。
  章霄宇也没想到江柯主动找上门谈转合约的事情。江柯的冷静和他从前要强易怒的性格大相径庭,章霄宇提醒自己,这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在商言商。不是所有的陶艺师都有培养前途。我会让人事部整理出名单,如果你同意,就签转约合同。”
  “好的,谢谢。”江柯办完事情没有马上离开。他认真地问章霄宇,“李灿去那家矿主买泥料是故意给我下套,还是他也不知情?现在可以告诉我实情吗?”
  章霄宇反问他:“我说的话你会相信?”
  江柯点了点头:“我相信唐缈的眼光。她是个真性情的人。事已至此,你说我就信。”
  “你是真的喜欢唐缈还是……冲着唐家女婿的身份?”
  “喜欢过。缈缈是很可爱也很有个性。后来我就不喜欢了。”江柯笑了笑,“总是去讨好她讨好唐国之夫妇,我也很累。父亲走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不服气不甘心,非要和你争,也不会让江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唐国之当年也不过是个茶楼小老板,踏踏实实的,我将来未必不会将江氏做大做强。”
  江城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些,章霄宇就诚恳地告诉他实情:“李灿没有验货,只是凭经验觉得价格比市场低三成,可能会有猫腻。但是你下手太快。”
  “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不过,章霄宇,我也不是傻子。掺假泥料低价打包出售的消息是李灿故意泄漏给我知道的。苏念竹拿陶艺师想转合约的事情找我,目的是为了让我发现你们建制壶基地的事情。如果我不上钩,你们还会想别的办法引我上套吧?我父亲最后在电话里说你和顾辉联手想要榨干江氏的流动资金。为什么?是因为唐缈吗?你已经得到她了。逼江氏资金链断裂,导致我父亲跳楼自杀,我不认为和你之间有这样的仇恨。就算有仇,也应该是我恨你才对。”
  “不愧是唐国之曾经看中的女婿。撇开缈缈的喜恶爱好,江柯,你有你的优点。”章霄宇不紧不慢地分析给他听,“抢签陶艺师,抢买泥料,还有租地建制壶基地都是你冲动所致。单说买到掺假泥料,如果你不生产,损失不过几十万泥料钱。说起来真怪不得我。当然,你也可以把原因都算在我头上。不过,以你的聪明和悟性,你应该清楚。江氏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这几笔大的资金支出。而是在你挥霍完江氏的资金流水后,你们的货款没有及时到账。”
  江柯此时才流泄出他的恨意:“没有之前你们的运作,货款不到账,江氏也不至于断了资金链。”
  “你花钱的时侯不是这样想的吧?你想的是货款马上就到账了,江氏的资金链不会断。”章霄宇冷静地反驳他。
  父亲说的对,不能算得太满。弦绷得太紧。他笃信的货款偏偏没有及时到账。江柯的目光充满了恨意:“我的错我将来绝不会再犯。但是章霄宇,你扪心自问,你没有和顾家一起联手想要榨干江氏的流动资金?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将来也定是对手。我就想知道原因。沙城不止江氏一家制壶企业。你为什么偏偏针对江氏?”
  “用你的话说,我和你没这么大的仇。江柯,你不蠢。我有让你父亲非死不可的动机吗?或者,希望你父亲带着秘密消失的另有其人呢?”
  答应了警方不透露电话录音的内容,章霄宇隐晦地提点着江柯。他想或许江城会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留下一些线索,能找到那个神秘人和让他跳楼的人。
  江柯微张着嘴。秘密?父亲还有什么秘密?他想起父亲的司机已经被警方带走的事。司机是否知道什么呢?章霄宇话里有话。他在暗示什么?
  警察曾经问过他,父亲是否有仇人。难道父亲跳楼还有别的隐情?江柯深深看了章霄宇一眼,离开了云霄壶艺。
  他走后,韩休和苏念竹不约而同进了章霄宇办公室。
  “大韩,我总觉得江城老谋深算,不会不留点东西给江柯。”
  韩休点了点头:“我会盯着他。”
  想起父亲也没有在现场发现他杀证据,苏念竹倒有些同情江柯了:“以为有了通话录音,江城没有自杀动机就能立案。没想到还没有找到他杀证据。没有证据,只能定性为自杀。这个凶手也太厉害了吧?”
  “相信警方吧,会找到新的证据立案的。”章霄宇看了眼时间,准备走了,“我去唐家吃饭。”
  他画了好几幅春光壶设计图,今天想带给唐缈。
  “老板,视频我亲自拿给李正看了。他觉得陈叔和那个绑匪的身高差不多,别的无法肯定。”韩休说了下李正的辨认情况,再次问章霄宇,“这次录下的对话很多,你能听出陈叔和当年的绑匪是同一个人吗?”
  他以为自己牢牢记住了那个绑匪的声音。听陈叔的声音听得多了,章霄宇却无法肯定了。
  “没有声音比对,仅凭记忆……我无法肯定。我想办法试探一下陈叔。大韩,你用车方便。我打车去唐家。”
  办公室里只有苏念竹和韩休两人。苏念竹轻声告诉韩休:“办案的警察告诉我,江城的司机说他的确将一百万给了我父亲,然后就走了。后面的事情他不知道。他还说发现我父亲时,没发现那一百万,当时他和江城都觉得另有人在他之后接触了我父亲。虽然重新立案调查,但是没有新的线索,可能也会变成一桩悬案。”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没有江城跳楼自杀的疑点和那个神秘人。就真的走进死胡同了。”
  苏念竹重新燃起希望:“行吧,从江城入手,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韩休看着她美丽的脸,忍不住伸手将她垂下的头发掖到了耳朵后面:“我会盯紧江柯。相信我。”
  他说完冲她笑了笑,离开了办公室。
  苏念竹下意识地摸着耳际,心想这个憨憨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门外韩休停住了脚步,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刚才他做什么了?他心虚地往后面看了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健步如飞逃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