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没那个信心,觉得水神可以为她背叛三界!
  脑海里忽而闪现出一个画面:一片花海,诚如现下所处的地方,几乎也是相同的位置,他,将她的魂魄抽离,那过程等同于抽筋拔骨,痛得她发出无数声惨叫,可是,那惨烈的叫声,却并没有让他有半点迟疑。
  那痛处在她脑海里回放着,虽是久远的记忆,但浑身似乎也跟着一起痛起来,尤其是心,她不自觉发起抖,引得此刻的她再次流下泪来。
  正在她想得有些入神之际,身体却突然一轻,飞向云端,众人都猝不及防。
  也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出现在了堕神的飞行云之上。
  她有些恼:“我没说来你这里!”她知道,自己突然从花海到达云端,定是此人搞的鬼。
  堕神笑道:“可我从你的眼神里读出来,你不信他。”
  她立在高空,俯视云层之下,只见水神正寒着眼向他们的方向望来。
  那样的眼神,她见过好多次了,可是最令人悲哀的一次,还是在他用她来填补漏洞的初生之世。
  “你来到我的阵营,绝不会错的。”堕神道。
  “可是三界怎么办?”她望着那一束扔在持续射/向天际的金色光柱,心神摇摇。
  “相信我,我是天地第六神,待三界重新洗牌后,我将重建繁华、重建规则,重建秩序。你不用死。”
  不用死……
  正此时,半空有仙家突然大喊:“快看,昆仑山上的万年寒冰开始崩塌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望向那冰雪皑皑的昆仑山。
  果不其然,大片大片的冰川裂开,垮塌下移,轰隆隆轰隆隆的声响敢与天雷挣势!
  玉帝急道:“水神!”
  而水神,沉默良久,终于道:“去,抓住他们!”
  众仙闻言大喜不已,玉帝赶忙向半空打手势,示意天兵天将冲过去拿人。
  天兵天将们会意,忙架着飞行云冲了过去,一时间浩浩汤汤的人马便朝着那方势单力薄的两人压近。
  云缃缃心若沉湖,她听见了,他说,抓住他们,包括了自己。看着那举着兵戈剪戟乌央央向自己冲来的白色盔甲神仙们,她一时懵然。
  但很快就醒悟过来,水神要抓住她,然后,补漏!
  她向着花海处的神祇睨了一眼,这一眼,是决绝,而后朝着堕神道:“他们冲来了,我们还不快走。”
  堕神似乎对她的这句话感到极为意外,笑了笑,说:“不着急,你看……”他说着,转身一指,只见方才身后那滚滚云雾突然破开,一大群墨色盔甲的妖兵魔将飞驰而来。
  堕神笑:“怎样,我的实力也不弱吧。”
  云缃缃并未回答。
  两方势力对冲相遇,一触而发,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墨色甲胄与云白盔甲相互争斗,相互侵蚀,犹如黑墨与白漆,半空中混合成大片灰色。
  从底下向上看去,就如千里乌云在滚滚翻涌,不断有电闪雷鸣,声音震天,仿若就要下一场淹没凡尘的骤雨巨雹。
  两厢厮打之际,云缃缃早同堕神退到战场外围的天空观战。
  她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规模的打斗,心被提得老高。
  仙家这边众宫主位以战神为首见势便合力朝他们飞来,没一会儿他们就跃过激斗的人群,将云缃缃二人团团包围。
  堕神笑起来:“天界就是这般道貌岸然,惯会以人多欺负人少。”
  而那些宫主们也懒得理会他的话语,拿着各自武器便直直冲了过去。
  谁知,堕神一抬手,袍袖蓦地生出一股强大的诡风,其间似乎还夹杂着闪电,用力一挥,那诡风便如无形巨浪,在空气中迅速传开,那些宫主们还没冲到近前,便已被那巨浪掀倒一大片。有的甚至还掉下云层,同另一边盔甲兵将打斗掉落的人们一起,组成一幅壮观的天上下饺子图。
  稳住脚跟不至跌下云层的,紧忙爬起来,又作势要冲将过去。
  “等一等!”这一声,是堕神喊出来的。
  众宫主一愣,真就停在了半道,防备地盯着那黑袍。
  堕神笑起来:“你们不是我的对手,退下去,我要他!”他抬手幽幽一指,便指向那地面上的紫色花海,水神的位置。
  水神冷幽幽望了上空一眼,终于飞身而上,白衣翩跹着,落入云间。
  云缃缃同他两厢对望着,心下五味杂陈。
  “过来。”水神道。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云缃缃听的。可是,她怎么可能再走去他的身边呢?那个曾经她那么爱,却换不来半丝怜悯,终拿自己去救赎三界的男子。虽然她知道,她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本就是去填补那大自然的疏漏。
  但她既已为生命,便不想随意被人夺了去。三界倾覆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她也不想自己的本体是五色石,她只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平凡的人,长命百岁,度过自己的一生。
  “你为什么要创造我?既然本就是拿我去补漏的,却为何又赋予了我生命,赋予了我思想。你知道的,任何生命,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便再也回不去了。”她带着质问的口吻,带着略为悲凉的语气,盯着他,眼里满是水光。
  这片云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一时。
  水神也没再开口,而是直接瞬移到她的面前,将她抱住,然后往众宫主身边一推:“好生看着她。”
  宫主们架住突然被甩过来的女子,赶忙飞下云层,落到幽苡花海处,与玉帝并立。
  云缃缃已被一根捆仙绳紧紧绑住,她挣扎了几下,却奈何越挣扎那绳子越近,只得作罢。
  她望向半空,只见方才自己所站立的云端上,一白一黑两个神祇,正默默对视着,虽然还没动手,但他们脚下的云层早已卷起惊涛骇浪。
  “你究竟想做什么?”水神问。
  堕神冷笑道:“你统治的三界该结束了,你的法则,玩儿完了。接下来,便是我的纪元,我冥月渊的所有臣民,终于可以在这广袤的洪荒大地上自由奔走,而不是被拘在那一隅之地。”
  “你在责怪我?当初将你赶下天界,将你所掌控的一切恶之势力,驱逐于三界之外?”
  “恶之势力?”堕神不削地道,“这个词,可是你们给我下的定义。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法则,凭什么不尊崇你的,就是恶?善与恶怎么都被你们所定义了?”
  “你们不论是生存,修行或是其他,都以侵占他人,伤害无辜为代价,难道,这是对的?”
  “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是你,你们,在扭曲生命的本性,扭曲自然的规则。你看看你所创造的世界,难道为了一己私利而烧杀抢掠的例子还少么?不过也和我们一样罢了。就比如缃缃,她既已为一条性命,你们一个个,却仍要牺牲她去保全三界,按照你们的定义,这,难道不是一种恶?”
  “既然你讲弱肉强食,那么今日,就叫你看看,孰弱孰强。”
  话音刚毕,水神已举起双手,顷刻间,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千里水汽瞬息凝集成无数鸡蛋大小的冰雹,以万钧之势齐齐向堕神打去。
  而堕神那厢,早已将外袍脱下,掀着衣襟展开成一张巨大的屏风,将那冰雹做成的子-弹一一抵挡。被拦截的冰雹纷纷坠落,一时间,小罗山全范围下起了密密实实的冰雹,万千植被灵物一瞬息便被砸倒一大片。
  接着,水神御水为剑,向对方刺去,而堕神,也幻化出一柄黑雾森森的剑来,两厢撞击,崩裂出刺目的火花,以及响彻天地的剑啸。
  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在云层上跳跃翩跹,时而剑光四射,时而风浪狂起。
  “这么些年,我瞧你没什么进步,你看我,进步可多?”打斗中,堕神竟还腾出心力来说话。
  “那又如何?”水神手中挽着剑花,一边刺过去,一边道。
  那方避让着:“我看你心中有了情,出招的手,明显没有从前快了。”
  水神没再回他话,反而发起更汹涌一茬的攻势。
  良久后,两厢剑斗未果,纷纷弃剑斗法。
  一个御水化作一只冰龙,一个以黑雾化作一只墨龙,两龙在半空相遇,仿若棋逢对手,身躯纠缠到一处,似要形成一幅巨大的八卦阵,将这天地都罩在里头,最终猛然相撞,双龙化作万千雨点,坠落地面。
  水神已不想再与之纠缠,心下打定主意,只得行从前之法,方能制服于他。
  抽血管以造法器。
  他右手搭在左臂上,也没见他怎么使力,一股湖蓝色的水柱便从他的肌肤之下缓缓抽出,其间,他皱起了眉头,是的,抽取自身血管筋骨,又怎能不痛?恐怕这痛,非常人能够忍受。
  堕神一惊:“你干什么?你要故伎重演,你可知,这样的话,将消耗你的神元寿命。”
  一道冰蓝色的水柱向天空一展:“那又如何?万万年至今,我也活得够久了!”
  他默念起一则上古神语,进而,那水柱上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一般的字来,他举起以自己血管化成的长鞭,向他掷去。
  堕神没有料到,他竟然还敢取自己神之血管来对付他,那可是消耗极大的一种神禁术,很可能,下一刻,他就会死。
  这就是,原始神祇,同生同死的宿命么?他笑起来。
  他知道,当水神向自己扔来长鞭的一刹那,他跑不了了。
  可是,这又怎能甘心,他飞跃躲闪,以最后的毅力相搏。
  而那厢先前打得不可开交的天兵魔将们,早已死伤一片,最后还剩了寥寥无几的人在那持续打斗着。
  许久之后,那以神祇之血管铸造的法器,果然将令一个原石神祇牢牢地缠住了。
  堕神知道,他再也挣扎不开。一切神术法力全被锁住。
  他笑起来,竟似乎带着点雨后阳光的意味:“你赢了。”
  水神并未理会,而是喊了一声:“阎王!”
  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千里之下的地府都震撼了一下,没过一会儿,果见阎王从地下钻出,直飞云霄。
  其实他早就在地下不深的地方观战了,大地之脉被毁,三界震颤,他的地狱哪能逃得过?
  “拜见水神。”阎王深深一礼。
  “将他带回炼狱,如再让他现身于世,我便将地府全灭。”
  阎王一个机灵,赶忙拉着被捆成粽子的堕神遁入地下。
  而那边,所剩无几的妖兵魔将,看着自己的老大已被降服,纷纷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千万里的雷云电雨骤然停歇。
  只是整个昆仑山脉,早已残破不堪。
  现在,众仙家纷纷降落在小罗山的地面。
  那片紫色花海也早已被璀璨。
  方才天上一下落冰雹一下又落惊雷,看守她的宫主们谨遵水神之旨,将她牢牢护着,也没伤到丝毫。
  只是现在,一切的一切,看似平静下来,却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云缃缃的目光,跟随着自云层上飘然而下的神祇,默默然。
  她知道,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
  众仙再次齐齐跪地,这一回,他们并没喊出什么“恳请水神以三界为重”的口号,但一双双眼睛,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仿佛一切的希望,全系他一人身上。
  他是神祇啊,大家不指望他,指望谁?
  云缃缃滴落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