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月抚抚胸口,却抚不平上升的肝火,伸手拿起桌上茶杯,就听素云道:“娘娘,茶都冷了,奴婢去换热的来。”
“冷着更好,我这会儿正上火呢,再喝热的,还不把我这股火给点着了?到时你们就可以看见一个自然界的奇观——自焚了。”
宁溪月没好气地说着,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肖太医咬牙道:“我当然知道一切都如我所见,难道我还能凭幻觉参演一场大戏?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你明知道,这种事透露出来,我和舒妃就只能活一个。舒妃那里,我听说你们两家是世交,而我……我自问平时对你也不错,就我这嘴,后宫里怕过谁?偏你那嘴比我还毒舌,我还没找你算账,怎么?你倒巴不得我先死了?”
“臣不敢,臣绝无此心。”
肖太医没想到宁溪月会歪到这上头去,连忙一个头磕到地上,颤声道:“臣若有此诛心之念,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
“得得得!不用给我起誓。你说你没有这个心,我想着你应该也没有。别说我对你还好,就是对你不好,你也不是那种会阴私害人的,所以我就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肖太医挺直了身子,又看宁溪月一眼,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先前娘娘说,我和舒妃娘娘两家是世交,这话不错。若不是她进王府,或许我们两个……”
余下的话他没说,但宁溪月明白,点点头,她满不在乎道:“这么说,你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是。”
肖太医没有否认,见宁溪月没说什么,他就继续往下说道:“舒妃娘娘进王府后,我也进了太医院,那时她的脉息,都是由我负责,她也明白告诉我,此后一生中必定充满尔虞我诈,她谁都不敢信,也只能信我。”
“这话糊涂。你不过是个太医罢了,后宫里的明枪暗箭何其多?真正和太医有关的又有几桩?说到底,她还是得靠自己。”
宁溪月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是,太医院能有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还是好的。”
“是。”肖太医也轻轻叹口气:“臣对舒妃娘娘,一直忠心耿耿,后来娘娘进宫,皇上又将娘娘的日常诊治交给臣,臣对娘娘,也同样忠心。再后来,臣娶妻生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陡然低沉下去,然后就没了声音。这里宁溪月一脸茫然,点头道:“对啊,这事儿我知道,我还给你包了个大红包,给你妻子一套首饰,但这和咱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等等……”
萱妃娘娘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你那妻子好像……好像是遇到毒蛇,一尸两命,难道……难道这竟和舒妃有关?”
第三百五十章 复仇
“娘娘聪慧。”
肖太医的面色一片惨白,苦笑一声,眼中泪光闪动:“我原也不敢相信,只是……铁证如山,容不得我不信。”
宁溪月震惊地看着肖太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忽听身旁素云道:“当日娘娘和洛嫔娘娘就说,那个时候,许多蛇虫还未出洞,更不用说京城基本上见不到毒蛇,肖大人的妻子怎会这样倒霉,就遇上了?委实稀奇。却不曾想,这竟是人祸,唉!舒妃娘娘……也太狠毒了。”
“等等……这……这事儿确实吗?”宁溪月挠挠头发:“我……我怎么到现在还不敢信呢?”
肖太医痛苦道:“连娘娘都不敢信,可知臣当日心中震惊与痛苦,可是……真的铁证如山。正如娘娘和洛嫔娘娘所疑惑的,当日臣心中也存疑,尤其那毒蛇乃是南方所出的黑白环蛇,我北方绝无出产。于是臣便暗中追查这毒蛇的来历,也是老天有眼,臣追查的源头断了,乃是被人灭口。可亲自做下此事的人,却隐藏身份来到了臣的家里……”
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啊”的一声惊叫,急切道:“你是说?放毒蛇的凶手竟然去了你家?干什么?告密?还是要害你?”
肖太医冷笑道:“他是在逃避追杀的途中,被臣所救。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臣没能救得他的性命,却拖延了他的死期。临死前,他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臣,才让我知道,我的妻儿竟是因我而死,含冤九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倒也的确算得上铁证如山了。”
宁溪月叹息一声,却见肖太医流下眼泪,声音颤抖道:“不但有事情的详细经过,那人怀里……还有……还有舒妃给他的保证书,她的笔迹,我是最熟悉的……”
说到这里,身子微晃,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宁溪月也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道:“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她心里爱的一直是你,所以才会嫉恨你的妻子?可是……她已经入宫了啊,不管是不是万般无奈,她都入宫了,难道还能指望你一辈子不娶妻生子吗?”
肖太医又是一声惨笑,伴着眼泪在脸上静静流淌:“怎么会?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臣只恨自己有眼无珠,认错了人,还以为她在后宫凄苦,却不知,她要的……只是我的忠心。”
“那这也不矛盾啊,别说你的人品好,不可能背叛她,就算人品不好,背叛她也只会是另有理由,或被人收买或被人逼迫,断不可能是因为娶妻生子,舒妃她怎么想的?”
宁溪月示意素云去给肖太医送一方手帕,肖太医接过帕子擦干眼泪,镇定了下情绪,方沉声道:“臣在娘娘面前失态了。”
“这些都不打紧。”宁溪月摆摆手:“我就是想不通,这和舒妃有什么相关?她为什么要害死你的妻儿?”
“臣也不明白,还是那人和臣说,舒妃娘娘在给娘家的信中说,我有了妻儿,这颗心必定就会放在她们身上,此后做事也必求稳妥,而我又有了娘娘这棵大树可以依靠,从此后必定与她离心离德,更不会再为她所用。”
宁溪月只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忍不住愤怒低吼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就为这个,便害人家一尸两命?这……这是人还是蛇蝎?蛇蝎还没有她这般毒辣呢。”
素云叹息道:“娘娘向来善良坦荡,自然无法理解舒妃的想法。可是在这后宫中,如她这样的人却不在少数,不然也不至于纷争不断。”
“太阴毒太自私太狭隘了。唉!肖太医的妻子死的太冤枉,难怪你说妻儿含冤九泉。”
宁溪月点点头,对肖太医道:“行了,你起来吧。我明白了,我不怪你,若是我,知道这样的事,也必定要报仇,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话音未落,忽听素云沉声道:“肖太医,我不明白,你怎知舒妃娘娘就一定会相信你的话,陷害我们娘娘?而且,你是真的诊断出了娘娘的孕期吧?你……你就不怕娘娘真的受害吗?”
肖太医没有起身,淡淡道:“舒妃了解臣,臣又何尝不了解她?可即便如此,我……我内心也实在犹豫挣扎,甚至……我想着,若她能放过这个机会,不来陷害娘娘,那臣也就不再明言,索性就这么糊涂下去,再等复仇机会。可是她……她实在迫不及待想要害死萱妃娘娘。所以立逼着我说出真相。至于娘娘这边,臣倒并不害怕,臣相信娘娘的人品,更相信您和皇上的情意。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若娘娘真的背叛了皇上,有什么结果也是应当的。”
宁溪月:……
肖太医缓缓磕下头去,沉声道:“所以今日臣特向娘娘请罪。如今大仇已报,娘娘要如何处置臣,我都毫无怨言,哪怕让我身首异处,那我恰好可以去和妻儿团聚,臣只有感激娘娘……”
“打住打住,越说越不像,怎么就扯到处死上面去了?你这样情况,也实在……唉!其实这事儿……”
宁溪月想说的是:这事你本不必用这种酷烈方法,既然有铁证在手,完全可以报官。
然而不等说完,就回过神来,暗道自己这想法也太天真,人证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张保证书,别说未必会有效用,就有效用,皇帝也不会因为这个证据而处死舒妃,多说幽禁冷宫。更不用说,肖太医还不知道皇帝下决心要拿下长信侯府,他面对这样大的一股势力,要给自己的妻儿报仇,除了用这个办法,铤而走险,又能如何?
因此这话便没再说下去,想了想,她就抬头看向素云,轻声道:“舒妃害人害己,肖太医也是为妻儿报仇,虽然用了手段,但终究情有可原,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素云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也觉着,此事到此为止便很好。说到底,舒妃终究是心思歹毒,她不但害死肖大人的妻子,更害死了自己。不是她一定要置娘娘于死地,她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下场。”
宁溪月点头道:“你说得对。哪怕她知道我的孩子是在冷宫时怀上的,怀疑我是和人私通,她只要将这件事揭发出来,皇上也不能将她怎样,因为这的确是事实,只不过我不是私通,而是皇上自己来冷宫幽会罢了。可她为了害死我,竟还安排了人证造谣诬陷,最后挖的这个大坑,到底把她自己给埋了,说她是咎由自取,当真一点也不冤枉。”
素云道:“娘娘说的是。”
宁溪月便转头看向肖太医,沉声道:“好了,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你可不能再如此行事,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咱们商量着来,总会有解决之道。”
“臣谢过娘娘。”肖太医郑重行礼,接着给宁溪月把了脉,又深切嘱咐了几句,方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