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就算计了千百回,可谓成竹在胸,然而真正面临破釜沉舟的时候,舒妃难免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只见人人都疑惑看着她,却并没有人有为她出头的意思,心下不由泛起一股怨恨。
“行了舒妃,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在这里坐着站着的,相信没有一个人会乱嚼舌头,有什么话,你就放心大胆的说。”
皇后开始催促了,舒妃却还抱着垂死挣扎的心思,扭头看向宁溪月,沉声道:“萱妃,你真的不打算给自己留半点情面吗?这件事,与其由我来说,不如你自己向皇上请罪。你那腹中胎儿,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数?”
她刻意在“什么时候”四个字上加重语音,一时间殿中众人惊疑不定,想起这两日后宫中的谣言:莫非萱妃这个孩子,真是在冷宫就有了?我的老天,她怎么敢?好嘛!这下乐子可大了去。
宁溪月微微眯了眼睛:果然后宫中的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舒妃一手操控的。可是为什么呢?这件事她和皇上都没有在意过,一般人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这是要命的大事。没有把握,舒妃绝不敢信口开河,她必定是得到了准确消息,可这消息是谁给她的?除了我和皇上以及素云,多说再加一个清霜,根本没人知道大年初一晚上的事,而这几个人都是我最信任的,不可能有舒妃的眼线,那还有谁?等等……难道是肖太医?
宁溪月猛然坐直身子,在想到肖太医的同时,脑子中仿佛有一根线自动串联了起来:这些日子肖太医急躁的异常状态;他对于宁家的婚事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只说顺其自然。难道……就是在等这件事?
第三百四十六章 自寻死路
可是为什么?肖太医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他不是那种人啊。就算我走了眼,不可能皇上程启小宁一起都走了眼吧?而且,就算他不是君子,他也没有理由背叛自己,舒妃能给他的,难道会比自己给他的更多?
宁溪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间就忘了辩白,这神态看在皇后等人眼里,心中都是一阵窃喜,暗道萱妃慌了,她竟答不出话来,可见舒妃这是打在了她七寸上。天爷!谁能想到,她被打入冷宫,竟还敢在冷宫偷人?先前她在冷宫种种诡异之事,我们也知道,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谁知她有这样大胆子呢?
“娘娘,您说话啊,大家都等着……”
洛嫔急了,刚要提醒一句,就被皇贵妃狠狠瞪了一眼,只听她冷笑道:“急什么?这样大的事情,生死攸关,还不得容萱妃好好想想?难道你提醒了她,她一时间就能想出理由来了?”
说完又对舒妃道:“舒妃,你自己也要想好了,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你诬陷萱妃,信口雌黄,皇上皇后必不饶你,这后宫的规矩,祖宗法度,也都饶不了你。”
舒妃的手在袖子里不自禁就握紧了,平静地看了皇贵妃一眼,暗道不用你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只要萱妃一死,我重获圣宠,必有和你不死不休的一天。
宁溪月也回过神来了,虽然肖太医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她不清楚,但这事儿原本就不大,因为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只是轻叹一声,暗道舒妃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定要置我于死地,只怕这一次,她是活不了了。即便我有恻隐之心,皇上也必定杀她。难怪几个月前他会和我说那种话,或许这些日子,他一直就在等今天,那些话,就是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叮嘱我事到临头时,不许圣母。
一面想着,目光就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此时殿中人,也算是诸生百态了。褚贵人静嫔等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皇贵妃比她们强一点儿,欣喜只到眼睛中;洛嫔悦嫔等人焦急担忧自不必说,薛陈两人竟还哭了,真是,都告诉她们相信自己,不要担心了,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要说最有定力的,还得数人家皇后,到底是后宫之主,从这一点上说,她和皇上真的很配。可惜啊,这两人大概太像了,有点不互补,所以闹到现在,不但没有结发夫妻的恩爱,反而平添了许多隔阂冷漠,甚至是算计。
“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我还真不太清楚,肖太医当日诊脉后,也没给我一个确切时间,我也不知道舒妃怎么疑心到这上头了。至于你说的那句怎么来的?更是叫人莫名其妙,都是在后宫伺候皇上好几年的人,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不知情?都是升上妃位的人了,不会这么单纯吧?”
宁溪月终于开口了,慢条斯理地,秉承着她一贯喜欢歪楼的精神。殿中众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她这么一说,就好像看书看到最高潮,眼看着便要冲上云霄之时,作者忽然将情节转到别处,让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好生难受。
故意的,她拖延时间呢,萱妃一向就会胡搅蛮缠,如今死到临头,自然更要垂死挣扎一番。
许多人心里都这样想着,舒妃也不例外,此时她也镇定下来,当即冷笑一声,淡淡道:“萱妃这是一定要我将话挑明了?皇上,您……也一定要臣妾说明白吗?”
谭锋面无表情,盯着舒妃看了一会儿,才从嘴里迸出一个字:“说。”
舒妃心中猛地涌上一股不安,她自认为暗示地够明显,萱妃为了活命,必须装傻装糊涂,可皇上怎会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自己当众说出来?他就真的不在乎天子颜面了吗?
然而事到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发现事情没有她算计中的那样顺利,她也没有时间细想。舒妃只得硬着头皮,拿出背水一战的气势,盯着宁溪月一字一字道:“皇上,萱妃的胎儿是在冷宫中,和人私通怀上的,臣妾有铁证如山。”
她说出来了,她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坤宁宫中失声惊呼此起彼伏,就连皇后都豁然起身,大声道:“你说什么?”
宁溪月苦笑一声摇摇头,而谭锋依然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淡淡道:“既然有铁证如山,就都拿出来吧。”
嗯?
宁溪月扭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谭锋,心想你什么意思?特么的这孩子就算是在冷宫怀上的又怎样?他不是你的种?要不是皇上你大年初一按捺不住寂寞,跑去我那里胡天胡地,我至于中招吗?这么简单的事,你澄清一下就完了,干什么还要铁证如山?
谭锋看都没看宁溪月一眼:孩子是在冷宫时怀上的,这事儿自己都没在意过,舒妃竟然能推算的如此清楚,可见是肖太医这个世交好友给她通风报信。肖太医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她对萱妃有异心,就不能再让他靠近永庆宫。至于舒妃,一手挑起了这么大的事,她是铁了心要置溪月于死地啊,为了不让朕庇护,除了肖太医,她肯定还有别的证据,到那时,一个诬告之罪逃不了,如此,赐死她才是名正言顺。
宁溪月到底还是道行不够,没有皇帝陛下这样的腹黑狠辣手段。而舒妃耳听得谭锋这话,也知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自己是必要拿出一些东西了,不然没办法交代。好在此前准备充足,方不至于被打乱阵脚。
一念及此,她便沉声道:“皇上,臣妾家与肖家,乃是世交,臣妾从小也与肖太医有过几面之缘,上次他给萱妃诊出喜脉后,第二日来给臣妾请脉,臣妾见他面色苍白憔悴,十分疑惑,再三追问于他,他才肯将此事吐露于臣妾知道……”
“既然那个时候就知道,为何不禀报于朕?要拖到今时今日,才当众说出?”
谭锋打断舒妃的话,就见她跪下道:“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臣妾不能不谨慎对待,所以臣妾命人暗中调查萱妃在冷宫诸事,发现果然有异。就在昨日,一个小太监终于醒悟,向臣妾揭发了萱妃与外人私通的事,此乃他亲眼所见。”
舒妃说到这里,就一个头磕到地上,沉声道:“皇上,臣妾所言,字字属实。皇上若存疑虑,可立即召见肖太医和冷宫太监小圆子询问。”
谭锋盯着她看了两眼,嘴角边忽然扯出一抹冷笑,然后眉毛一挑,淡淡道:“那就宣吧。于得禄。”
“是。”
于得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吩咐两个小太监飞跑去请肖太医和冷宫小圆子过来。然后自己抹了抹头上冷汗,回头看一眼殿里,心中叹了口气,暗道何苦呢?皇上这人虽狠辣,但对身边人还是很重情义的。你要是安分守己,即便长信侯府败落了,你也会在宫中锦衣玉食,安然终老,何苦定要害萱妃娘娘?到最后自己落得个赐死下场。
作为谭锋的心腹,于得禄当然知道主子此时心意,摇了摇头,他没有再进殿,就在外面竖着耳朵听动静,一面等肖太医和那小圆子过来。
殿中气氛沉默而压抑,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洛嫔等人更是紧张的香汗淋漓,忽听皇贵妃一声冷笑,淡淡道:“好啊!就在这后宫里,竟然能出这样的事。萱妃,本宫还真是佩服你,到了这时候,竟还坐得住。”
宁溪月看了眼舒妃,展颜一笑,伸手从桌上干果盘子中拈了粒蜜枣,一面悠悠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有什么坐不住的?”
“你没听见舒妃的话?”
皇贵妃被宁溪月的态度都弄得疑惑了,暗道舒妃这是豁出命去了,没有确凿证据,她不可能胡乱攀诬,怎么想萱妃都不该如此镇定才对。除非她没做过,这也不可能啊?舒妃那个人,这点细心和头脑还是有的。
宁溪月将蜜枣塞进嘴里,见舒妃转头看向她,她想了想,忽地开口道:“我有个问题,希望舒妃娘娘能给我解惑。”
“哼!”舒妃冷哼一声,却没有否决。只听宁溪月好奇道:“我自问和娘娘无冤无仇,你何苦定要害我?还用这般惨烈的方式。你可知一旦证实我怀的是龙种,你就没命了。你就是不在意我的死活,可难道……你竟连自己的死活都不顾?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你休要巧言令色,到现在还妄图隐瞒。”舒妃以为宁溪月是故作镇定,因冷笑一声,沉声道:“正如你所说,我自然是有铁证如山,不然我何必要攀诬你?我不在意你,难道还不在意自己和家族吗?”
“其实你可以先问我的。”宁溪月叹了口气:“听说过自作孽不可活吗?如果你先问我……”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于得禄的声音响起:“肖太医,您来了,快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