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辰由于是初入仕途,所以格外得恪尽职守。傅思滢虽然知道他极大可能是在城中巡视,但皇城这么大,她不可能跑遍每一寸土地,因而还是选择先去朝行路官署寻找一番。
等抵达官署一问,容辰果然并不在官署之中,叫她扑了个空,但好在是刚离开没有多久,去向明确。
小官吏恭敬地说:“城南宏兴巷的设庄据点发生一起争执事,驻守的官吏解决不了,请求傅参将亲自前去审办。”
想到容辰昨晚所说发生诸多古怪的闹乱,她问:“争执?什么争执,你可有听闻?”
“似乎是有一名百姓拿着押赢了的赌票前来兑现银钱,可设庄的官吏不认,说是从来没有贩卖过那张赌票。”
“嗯?”
傅思滢扭头和孙丹对视一眼,还能有这种事。官吏不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拿朝廷的声誉开玩笑呀,难道是兑现银钱的百姓弄虚作假?
“走,咱们也去看看。”
可是,人还没有走出官署门口,就见又有一个士兵急色匆匆下了马跑入官署,见到傅思滢,先是一愣,然后顾不上问安,急忙向她身边的官吏说:“申永巷的设庄点出事了,有数十名百姓过来兑换赌票,说是昨日买票的那一场押赢了,一个个拿着的赌票都是最大限额的,账房算了一下,要兑出去五百两!”
“什么?!”官署的官吏面色大变,“怎么可能这么多,是你们那个设庄点卖出去的赌票吗?”
士兵急得满头是汗:“是的!昨日卖票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买那一场贾师傅赢的人特别得多,因为咱们之前调查过,那个贾师傅的武功着实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挂出去的牌子,赢的话赔率极高,有人心动也是自然,而且极有可能贾师傅是输的,所以我们也就没多想,自然卖了。谁料最后果然是贾师傅赢了,我们还好奇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有眼光。”
官吏十分恼火:“已经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提前上报!”
“因为着实没有记得卖出去的赌票全都是最高赌注的!”
傅思滢眉头一皱,插话问道:“什么意思?”
见是傅大小姐问,士兵急忙解释:“我们之所以没有在意,就是因为记得昨日卖出去的赌票全都是一注两注的数量,哪料今天一看,前来兑换银钱的,一张张全是买了最高上限的赌票!是没记得有卖出去那么多啊!”
目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士兵,傅思滢一想,扭头对晴音道:“你去寻容辰,告诉他我想要交待给他的事情,我与孙丹同这士兵去一趟申永巷的设庄点。之后咱们在官署再碰面。”
“是。”
官署的小吏一听傅思滢打算去申永巷的设庄点,立刻表示一同前去。
心中怀着各种猜测,不多时,傅思滢一行人抵达目的地,还隔着半条巷的距离,就能看到前方人挤人,黑压压一片人头。
士兵眼尖,看到前面拥堵的人全都是手中拿着赌票,顿时脸色一白,心生不好的猜测。
“遭了,前来兑现银钱的人又多了!”
傅思滢目光一厉:“开路。”
“是!”
“没命令你。”
来自设庄点的士兵一怔,扭头,看见不知何时,傅大小姐的马车周围出现了一群身材高大威猛的侍卫,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狠人。这群人开起路来,胳膊一挥,前方拥堵的百姓扭头一看,自己就会被吓得连退三步。
这段时日城中势力鱼龙混杂,傅思滢自然不可能只带着孙丹一个人就在城中跑东跑西的。她想如此,母亲都不会答应放她出门的。
随着侍卫在前方开路,等到和设庄点驻守的士兵喊上话之后,才使通行更顺畅一些。
一开始,傅思滢并没有下马车,只将贩卖赌票的小吏喊到车前来问询。
售票的小吏已经是一脸愁苦,知道车里的是傅大小姐,苦兮兮地喊冤:“大小姐,下官真不记得昨日有卖过这么多高注的赌票。虽然卖出押贾师傅赢的人是挺多的,可赌票全都是一注两注的,下官真的不敢说谎!”
“我信你,”马车里,傅思滢语气淡定,“毕竟是官家的银子,兑多兑少都与你无关,你就是把售卖赌票的银子全部兑出去,甚至还反手向官署索要银子,也没人能说你不应该的。你这么焦急,那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你不知道的岔子。”
一听傅思滢体谅,售票的小吏眼泪汪汪的:“是啊是啊,大小姐您英明,您明察秋毫,替下官看看吧!”
“把你平日里正常卖出的赌票,和有百姓要兑换贾师傅赢的赌票,各拿一份来我看看。”
“是。”
打发了小吏去拿赌票,傅思滢又吩咐侍卫立刻去将和贾师傅同场比试的武者给找来。
不多时,小吏将两样赌票送来,傅思滢一手捧着一张,定睛细瞧,只见两张赌票除了具体需要后添现写的事项不一样外,其他印刷的字样皆一模一样。
“这些高注赌票上填写的字,是你的字吗?”
“是,是下官的字迹,但下官真不知道是不是下官的字啊。”
“嗯?你的意思是,有人模写你的字迹作假?”
“这……下官也只是敢这样猜测,无明确证据。”
傅思滢没有言语。想到刚才听闻的容辰前去处理的事情,是有百姓拿着官家不认的赌票前去兑现。
她问:“这赌票上有什么防伪印记吗?”
“正是官府大印以及下官的名章。”
“奇怪,”傅思滢喃喃低语,“那怎么还能认出并非官家的赌票呢?”
“您说什么?”小吏没听清,出声询问。
“我说若是有人拿来假的赌票,刻着假印,你能不能分辨真假赌票呢?”
“这个……下官还真是分辨不出来。今日也是高注的赌票太多,而下官又记得根本没有卖出去过这么多,所以才觉得事情有异样的。”
听到这里,孙丹倒是能猜出傅思滢心中在想什么了,低声说:“容辰少爷那里或许是同样的情况,卖票官吏记得自己没有售卖过某张赌票,又或许是那个设庄点的卖票官吏能够看出真假。”
傅思滢缓缓点头:“是的。”
可且先不管容辰那边的情形,眼下此处设庄点招惹如此多的百姓拥堵,急需手段解决。
想了片息,傅思滢对孙丹说了两句。随后孙丹跃上车顶,气沉丹田,朗声道:“此设庄点储备银钱不足,无法兑换,所有需要兑换贾姓武者比武赢了银钱的人,还请随车前往朝行路官署,前去官署兑换!”
话音刚落,竟有人不满反对,大喊道:“凭什么还要去官署领钱,我们在这里买的赌票,就在这里兑银子,要不然官署不认怎么办?”
孙丹很好耐性:“请大家放心,官府会认的,因为赌票就是由官府发行的,上面盖着官府的大印呢。官署是最大的设庄点,还请乡亲父老们务必放心,前去官署兑现银钱!”
“就不能你们官兵把银钱送来?”
“朝行路好远嘞,你们当官的能坐着马车走街串巷,我们小老百姓只能靠两条腿走路,还是当官好啊。”
“当官的一句话,老百姓跑断腿哦!”
接二连三响起扰乱人心的话,喊话的孙丹都有些压不住脸色了。不过那几个喊话的人,已经被负责保护傅思滢的长燚军侍卫给盯上了,等会儿就能好好问一问这些人是否有什么猫腻。
眼看反驳孙丹言语的人越来越多,傅思滢面色沉了又沉,终是不得已,掀帘子露面,立于车上,目露愠怒看着周围一个个前来兑换银钱的百姓。
一见她露面,一群完全没有想到车里的人是傅大小姐的百姓,顿时起了骚动。
等片刻,众人看傅思滢冷着脸站在那儿不说话,气氛才不由得冷下来。
傅思滢这才开口:“诸位若是嫌我坐车,我可以与诸位一路同行,走路前去官署。到了官署,该兑换的银钱,一定会给各位兑换的。”
“啥叫一定会兑换的,难道我们这赌票还有不该兑换的?”
竟然还有人在挑傅大小姐的话茬?
众人齐齐向开口的一个中年男子看去。
傅思滢也看去,眯了一下眼眶:“实不相瞒,在兑换贾师傅的这场比试中,的确有一些不该兑换的赌票,因为它们是假的,所以是不该兑换的。而所有执拿假赌票的人自然心中有数,执拿真赌票的人倒不必为这些人担忧后果。”
似乎是看她脾气很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距离近一些的一个年轻女子怯生生举手发问:“后果,什么后果啊?”
闻言,傅思滢露笑:“既然是假赌票,肯定是伪造了官府大印和官员名章的,这些赌票拿到官署去,会很轻易地被辨别出来。一旦确定是假赌票,不仅会依照假赌票上的标注银钱罚钱,还会按照扰乱博戏秩序的罪名,坐牢七日。”
在一片寂静中,她亲近地问:“这位姑娘,你也有买赌票吗?是打算兑换贾师傅的这场吗?”
“啊?没、没有,没有!我没有买赌票,我……就是看看热闹。”
“哦,呵呵,无妨,看热闹无妨,只要不凑热闹把自己凑到牢里去,想怎么看热闹都随你个人心思的。”
在看到提问姑娘很快缩了脖子后,傅思滢抬高声音说:“各位想必也听说了,博戏之乐是我给圣上出的主意,就是想让大家一起看热闹,也能让皇上与民同乐。在此奉告某些执拿假赌票的人,切莫因贪欲而惨遭牢狱之灾,亦令家眷蒙羞呐。”
说罢,再没有听到有人出声反对挑衅的,傅思滢挥挥帕子,下了车:“行了,咱们一起走吧。”
言落,随着侍卫往回开道,明明该是一群人一起向朝行路官署行进的,哪料傅思滢的马车之后,零零星星也就跟了七八个人。呵,还没有刚才出言反问的刺头多。
向后一看,那些之前嚷嚷要兑换贾师傅赢了比武银钱的近百名百姓,或是默默无声站在原地目送傅思滢等人的离去,或是接二连三的散去。同时,只见方才人手一份的赌票,不知何时也已经从众人手中消失。
这无疑是表明的确有假赌票的存在,而且是大量的,更有可能涉及到买通参加比试的武者作假比试。
万万没想到博戏赌局才开了几天,民间就冒出这种大乱子,傅思滢一时真有股悔不当初的恼火。
由于后面只跟着七八个要去官署兑换银钱的人,傅思滢半路就停下,亲自将赌票一一看过,发现的确都是一些很少赌注的赌票。
这些百姓也显然察觉到事情的怪异,纷纷惊惶表示自己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就是想看一场比赛,随便下注,见贾师傅的赔率高,就押了贾师傅赢,反正也不用几个钱的。
傅思滢对这几人温和安抚,并且按照应该给兑换的银钱,给予了双倍的兑换。多的那一倍,自然是由她自己出银子。
“傅大小姐,我们……不用去官署了吗?”
“呵呵,不用,我就能辨别这些赌票的真伪,”傅思滢笑盈盈地说着谎,“方才那样说,也只是给一些拿着假赌票的人留些情面罢了。虽然他们对我不仁,但我不能对他们不义呀,宽恕他们一时糊涂。这博戏是想让大家玩乐的,不是用来诈骗的。”
这几个买了真赌票的百姓一听,都是一脸感动感慨,感激傅大小姐的心思。
“您真宽善!”
“还望你们能够转告街坊四邻,告诫他们不用拿假赌票蒙骗官府。我可以放他们一马,真被官府拿下了,可没人救啊。”
“是是是!”
不多时,傅思滢就看着这几位拿了双倍银钱的百姓,美滋滋笑呵呵地消失于人群中了。她这才登上马车,一脸阴沉地命令速速回去官署。
抵达官署,发现容辰已经回来,同样是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