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张老爷子,”傅思滢温和地轻笑两声,对张内阁的称呼也很尊敬,“您忘了,我弟弟这才上任第一天呢,而且几乎全天都在城中巡视,他连官署的同僚都还没认全,又哪里能唤得动官署监牢里的狱吏牢头?”
张内阁面色一怔,以为这是傅思滢在代傅容辰和傅宰相回绝他,立刻,张内阁脸色不妙。
眼瞧他有几分气恼了,傅思滢才又道:“所以张老爷子,小女就不得不向您请示一个问题了:您是想令公子在牢中依然能够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呢,还是只想令公子能吃饱穿暖便足以?”
“呃,这……”没想到会得此一问,张内阁怔住,看着傅思滢,皱眉想了想,又扭头看向自己的夫人。
见状,张夫人立刻赶忙露笑回应道:“只要让他能吃饱穿暖便好,不多求!傅丫头,你说的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我们不敢奢求的。”
说着,目光在傅家几位之间来回变换:“哪敢让傅公子为了这事,在新上任的官署里面落了脸面呀。呵呵呵,误会了误会了。”
听夫人这么一说,张内阁也反应过来,是他忽略了分寸要求。赶忙点头:“啊,对、对,就是吃饱穿暖,怎敢奢求锦衣玉食。我这逆子顽劣惯了,是时候让他在牢里吃点苦头,长长教训了。”
傅容辰初为官,就让自己抓的人在牢里搞特殊优待,那也太有害官威名声了,傅家人不可能答应的。
问好了话,傅思滢给容辰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应对,她不再多言。
傅容辰向她点点头,然后回应张内阁夫妇:“令郎只是扰乱博戏秩序和规矩,并非杀人放火抢劫等恶行,坐牢是希望他能深刻反省,绝不是要严惩于他,因此吃饱穿暖必不会短缺的。您放心吧,晚辈会请求官署监牢的负责之人好生照顾,按规定坐监七日后,令郎会安然无恙地归家。”
从他口中得到承诺,张内阁夫妇双双神情大悦,连声道谢。一时令傅容辰有些尴尬,毕竟不善应对此事。
这边众人说着话,那边有一人自打进入相府后就一直没有开口发出声音。
傅二夫人张氏保持着面无表情,沉默着,基本上低垂着头,只偶尔抬眼看众人一下。
等众人谈得差不多了,在夫人的提醒下,张内阁扭头看张氏一眼,然后沉声道:“相爷,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内阁请说。”
“其实说是下官的不情之请,也是和相爷您的家事有关。自打我这侄女嫁入您本家之后,一直操劳持家,未有片刻懈怠,想来您也是心中清楚的。虽然您早与您本家各自独立,但一姓连心,一起兴旺才能长久繁盛呐。如今您本家的运势陷入低谷,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得是要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好。”
晓得张内阁说的这一大串话是要提起傅思滢之前答允过的帮衬之事了,傅宰相也不多言,连连点头。
张内阁让步了傅容辰抓他儿子的事情,相府就得以帮衬傅二夫人作为回报,这便是互相让步、互留情面。何况,帮助傅芳薇的事情,是傅思滢之前就答应过的,此时无非是给出要更尽心去做的保证罢了,不算太大的付出代价。
傅宰相看向傅二夫人:“弟妹,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或想法,只管说罢,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自然帮衬。”
张氏点头,低声开口:“没什么,就是……思滢之前对芳薇说的那般法子,我和老夫人商量了,觉得可行。慎重思虑过后,来给思滢回个声,看思滢具体是怎么安排。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只管说,只要能达成效果,怎么做都可以。”
虽然张氏不是看向傅思滢在说话,但话说完之后,大家的目光还是都落到了傅思滢身上。
傅思滢微弯唇角,眨了眨眼,笑呵呵地说:“既然二婶婶和芳薇妹妹都已经决定行事,那我一定会好好用心给安排的。只要大家配合,效果肯定好,二婶婶放心吧。”
这会儿,张氏才看向她,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再次移开,看向傅宰相:“多谢大哥大嫂……多谢思滢。”
气氛有些许的微妙的和尴尬,李氏出声圆场:“呵呵,一定能顺心如意的!”
该说的都说完,夜很深了,张内阁适时提出告辞,带着夫人和张氏走了。客人一走,容辰赶忙打着大大的哈欠嘟囔一声,大跑步就回去睡了,而傅思滢则随父母双亲,一家三口一同往内院慢悠悠地走着。
傅宰相和李氏都很安静,傅思滢却走着走着轻出声来。
“你一个人在笑什么?”李氏轻轻拍她,转头对傅宰相抱怨道,“大晚上的,这丫头边走夜路边笑,也不怕吓人。”
傅宰相无奈摇头。
傅思滢听到,赶忙解释:“呵呵呵呵,我是在笑二婶婶方才好乖呀。”
“嗯?乖?唔,也是,形容得对,反正娘是没见你二婶婶这么低调门过。”
看向傅宰相,傅宰相也摇头。
“真是拿捏住我二婶婶的命门喽!”
“思滢,你既然答应了人家要好好做事,可别敷衍应付。娘还是觉得,如果本家能恢复元气,咱们都能获益的。他们吃了教训,必不会再如过去那般行事。”
望着温柔善良的娘,傅思滢悠悠叹气:“唉,菩萨心肠呀。放心,我会的,答应别人的事情却做不到,我不会打自己脸的。”
闻言,傅宰相感慨夸道:“你倒是稳重多了。”
“嘿嘿嘿嘿,真的?”
见她听之心喜就要得意忘形,傅宰相急忙遏制态势:“刚夸你,又笑得像个傻子了。”
“嘻嘻。”
……
傅容辰抓捕张内阁之子引起的风波,风平浪静而过,效果则立竿见影,城中售卖赌票的秩序再无闹乱。
随着开庄设局的顺利进行,这场比武掀起的热潮也越来越大,许多周边城池的百姓听闻皇城有官家开庄的赌局,纷纷抱着看新奇的心态赶来凑热闹。
不看比武,就想着能间接和皇上赌一局。
一时间,皇城内可谓是从早到晚人潮拥挤,摩肩接踵。但凡在街上随便铺块布,卖个野花野菜的,每天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民生越好,民意越高,皇上就越高兴。连和芸芷在一块的时候,都对芸芷夸道:“你长姐真是个福星,朕这次可以说是托了她的福,才能收得如此多的民心呀。”
芸芷也高兴:“长姐心纯至善,一向受欢迎。她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所以百姓都会记着她的好。”
“唉,”皇上叹气,“朕也是真心为百姓着想,但难有百姓看得见朕的苦心。不得不说这是人与人的气质有不同,傅思滢有这种气质,所以同样一件事情做起来,她就能有更大的收获。谁被她带着,谁就也能有收获。之前是慕王,这次是朕与你弟弟,下次……”
“下次也换不了别人呀,”芸芷笑,“长姐将是皇家的人,不管带谁有收获,这些收获还不都是皇上您的?”
“这个嘛……”
皇上垂下眼眸,片息后,再抬眼看向芸芷,笑了两声,故作揶揄之心地说:“要是你长姐听到这话,一准会小气地表示都是她的,不归朕!哈哈哈。”
芸芷虽然陪着一起笑,但心思敏感地有察觉到皇上这笑里的真心并没有多少。但她不能理解出别的,所以只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跟着笑笑,也就罢了。
“对了,朕有一事,还需你帮忙。”
“皇上但说无妨。”
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点,皇上略微思忖,道:“是这样的,北夏局势动荡,朕与北夏皇室的来往颇受北夏各诸侯王的窥伺和提防,所以之前朕与北夏王商议过,打算让北夏公主和我朝一位声名威赫的亲王联姻定亲,以震各方势力。这也是此番北夏来使中,会有北夏公主身影的原因。”
“哦,是这样啊,”芸芷听得认真,问,“那哪位王爷的声名威赫呢?”
皇上面色淡定,瞥一眼芸芷,轻声吐出两个字:“慕王。”
瞬间,芸芷愣住。
“慕王?!慕王已经跟我长姐定亲了呀,还是皇上您亲自下旨赐婚的!”
“朕知道,你别急,朕的话没说完呢。”
皇上老神在在:“咱们与北夏的联姻可以是假的,毕竟只是为了暂时威慑北夏各诸侯王,不是说真的就要让慕王迎娶北夏公主。一旦掌控住局势,婚约随时可以解除,毕竟万一北夏公主还有自己的心上人呢?人家也不会想嫁慕王啊。”
“啊?”
这话让芸芷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是真的,是假的?
只是为了稳住局势?
想了又想:“所以……就是图慕王的威名大吗?”
皇上一怔,神色有些复杂,叹口气,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芸芷本还想再问“难道慕王的名声比皇上您的名声还大吗”,可观察到皇上的脸色,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的她,很聪慧地选择闭嘴不问这个问题。
在烛火的跳动下,芸芷的小脸皱得像一团乱麻似的:“北夏公主知道是假的吗,还有那位大王子,也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主意就是北夏大王子提出来的。他在来大昌之前,通过画像看过慕王的模样长相,再结合慕王的声名,提出了联姻一法。朕当时在回信中对他说了,慕王已有婚约,他若想联姻,可以等到来时再看看其他的人选。但他回复说极为看重慕王,假联姻亦可。而且这两日来大昌以后看了看,还是认定非慕王莫属。”
“他们就不在乎北夏公主的名声,不考虑北夏公主的感受吗?”芸芷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理解。
皇上拍拍她的背安抚,口吻沉沉地解释道:“北夏人性格豪爽、民风坦荡,对于女子是否定过婚约并不重视,所以北夏公主也不反对。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保住北夏皇室,比什么都重要啊。”
一听最后这话,芸芷怔住,顿时再无不理解了。
闷闷问道:“他们知道是我长姐与慕王有婚约的吗?”
“知道。虽然朕当时在信中没有说与慕王定亲的一方是何身份,毕竟没有切实接触过,不了解他们的为人,有保护你长姐的需要,但他们来到皇城的第一日,就见到了你长姐,自然也便知道了。”
说罢,皇上笑:“所以你不用替你长姐担忧,他们见了你长姐,难道还会心生北夏公主比得过你长姐的想法?赤埒王子可是连连对朕感慨慕王有福呢。呵呵。”
一时接收到太多讯息的芸芷,心中一团乱,皱着眉头一副思索发愁的模样。
皇上也便一时不语,等着她捋清思路。
过了好一会儿,芸芷才开口发问:“所以皇上,您是想……让妾身跟姐姐提出此事?”
皇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没错。”
芸芷沉默,更是愁云满面。
“此事由朕说,定然不妥;由慕王说,更是荒唐,亦显得对你长姐不敬重;而由你父母双亲说,显得无情。也就是你们姐妹之间可以亲昵言语了。你向她说明实情,告诉她,无非是要对慕王有二妻婚约之事,容忍些许时日,容忍些风言风语,朕和慕王是绝不会叫她受了真委屈的!”
听皇上信誓旦旦,芸芷打起些许精神:“就是要劝姐姐大度呗。”
“不是大度,是忍耐!”皇上纠正道,“你不仅要对你长姐说明白,你自己也得清楚,绝不是劝你长姐不要和北夏公主争风吃醋、分个高低,毕竟北夏公主并不倾心慕王,也没有想嫁慕王之心。你长姐要做的,是要顶得住外人的猜测议论,顶得住外人的戏说调侃,甚至是外人的奚落嘲讽!”
立刻,芸芷双目圆圆,皱紧眉头看着皇上,一脸悲愤。
“就是要让她忍辱负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