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是一时有感而言,眼泪其实都没有出眼眶,帕子也擦不湿。
抬起头,又拍手在傅思滢的手背上重重拍几下:“对,哀家可期望的事,多着呢!哀家不哭,哀家不说那些话了。”
“嗯嗯!”
太后平了情绪后,笑眯眯看着傅思滢,主动试探道:“思滢,你看,岚儿的身体都恢复得这般好了,是不是你们俩的婚事,哀家和皇上也能提上日程了?”
婚事?傅思滢一怔,忍不住垂目颔首,言语支吾:“这个……唔……这个……我昨日在慕王府……慕王并未表示有此意愿。”
“哦?你昨日就在慕王府见着他了?”
“正是。”
一听原来如此,太后扭头和周嬷嬷对视一眼,双双目中带笑。怪不得那小子一大清早就来表明想要成亲的心思。原来身体恢复的第一时间没有急着见亲娘,直接就见准媳妇儿了!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愿意、他不想呀,”太后乐呵呵的,“哀家是问你的想法,你乐不乐意?”
傅思滢手指卷着帕子,好一会儿后,声音好像蚊蝇哼哼:“既然是皇上赐婚,小女自然是乐意的。”
“那如果没有皇上赐婚呢?”
她一怔,抬眼像是小鹿一样湿润润的眼眸看着太后,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和迷茫。太后也很有耐心,嘴角含笑,静等她的回答。
傅思滢想了再想,心情如同化为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几番起伏,几番汹涌。
良久,她直直望着太后期待的眼眸,点头:“我乐意的。”
仿佛这一次声音才真正听到了自己的心底,一句话说完,整个思绪都开阔了。
其实怕什么呢,她什么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是与其他人在一起,她会怕,但想到那个人是漠苍岚,她便觉得……
怕,不可怕了。
面对太后的展颜而笑,她轻声再次重复的:“是的,我乐意的。”
这般经过慎重思考的决定,当然可以表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想法和决心,傅思滢的回答让太后无比满意、无比开怀,一连道了好几声“好”,握着傅思滢的手好像是握着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攥着,不愿松开。
想了想,太后起了逗趣的心思,说:“那,哀家现在就让人给你们定日子?”
傅思滢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见太后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当下就要定日子,顿时小女儿的娇羞思绪又重新回到头脑之中,赶忙摇头拒绝道:“太后,此事不得着急吧?我、小女还得回去和父母商议呢。”
太后连连点头:“嗯,对的,是要好好商量商量,哀家也得和岚儿好好商量商量。总不能在岚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让他成亲吧?哈哈哈哈!”
经太后提醒,傅思滢才反应过来,漠苍岚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呢,太后又怎么会真的定下成亲的日子呢?摆明了是在逗她。
“太后,您又在逗弄小女了!”
“呵呵,哀家开心呐。”
“近来皇城之中大事要事实在繁多,朝中上下忙得团团转,太后您还是别急着眼下就与慕王爷说此事吧,省得他累上加累,”傅思滢耍起小心眼,对太后苦口婆心地劝说,“等过了这段忙碌时日,咱们再说这事儿也不迟呀?”
说完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看着太后。
太后也是从小丫头的年纪走过来的,知道姑娘们在成亲之前都会有惧怕的心理,所以不会责怪傅思滢眼下拖延和刚才的表态不一致,还哄骗着她说:“行行行,哀家不急着管这事儿,你和岚儿心里记着就行,你们自己商议,尽快定下日子。”
傅思滢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等到与太后好不容易聊过这茬话题,傅思滢苦思冥想,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询问有关先太子的事情。
“太后娘娘,小女昨日在慕王府见到慕王的身体大好,心中十分欢喜,高兴慕王爷终于能苦尽甘来。高兴之后,不禁有些疑惑好奇,小女看连王等慕王爷的兄弟,都是健健康康、身强体壮的,为什么在一众亲王之中只有慕王爷会有这样的身体怪状?”
没有想到傅思滢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太后脸上欣悦的表情渐渐变得收敛。
谨慎观察着太后脸上的反应,傅思滢问:“小女斗胆想向太后询问,慕王爷体内的寒毒,究竟是如何中毒的呢?”
这个问题在昨天向唐管家询问的时候,她并没有联想到,毕竟一个人中毒可以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没道理就非要亲兄弟一起跟着中毒。而眼下说到这里,她想要顺之问起先太子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疑惑。
听她问其漠苍岚身上的寒毒之因,太后脸上彻底没有了笑意,面容平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见太后只是盯着自己,并不言语,傅思滢的心里慢慢敲打起小鼓,过了好一会又再次谨慎表示:“小女向慕王府的唐管家问起此疑惑,意外得知先太子是因天花而死的,而且先太子的生母端柔皇贵妃也是一同因天花去了。小女很好奇惊讶,究竟是多么厉害的天花,竟会让先太子和生母皇贵妃一同仙逝?”
这时,太后缓缓开口回应了她的疑问:“唐管家和你说起先太子的事情了?”
顿时,傅思滢心口一跳。为什么太后会在意唐管家对她谈起过先太子的事情?
唐管家是太后的旧仆忠奴,太后自然是十分信任唐管家的。
她点头:“是的,唐管家与我说起先太子的一些事情,但没有说得太多,只道小女如果想要知道得更详细,还是要询问主子们,他一个下人,不好散播皇家秘闻。”
其实是她自己主动向唐管家询问先太子的事情,但她的解释十分自然,太后缓缓点头,表情柔和许多。
她又道:“太后,这么厉害的天花会不会也是一种毒呢?先太子是因为这种毒而死的,慕王爷是感染了另外一种毒,寒毒。您说,两种毒会不会有共同的原因呢?”
说罢,声色变得很惊喜,也确实是自认找到了通往希望的道路:“越想越对,说不定有蛛丝马迹可以联系在一起,继续推理追踪下去,就能给慕王找到彻底解毒救命的方法!”
她在观察着太后的同时,太后自然也在观察她,她说每一字每一语时的表情反应,太后都看在眼里。
面对傅思滢的惊喜思虑,太后沉默半晌后,看向周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周嬷嬷带宫人退出去,打算和傅思滢单独说会儿话。
见周嬷嬷带领伺候的宫人们退下,预感到什么,傅思滢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思滢丫头,你问的事情的确是皇家秘闻,这世间,也只有哀家一个人敢和你说了。”
傅思滢露出紧张之色:“是小女问得唐突了吗?”
“你也是出于关心岚儿,哀家很欣慰的。凭你和岚儿如今的关系,是有些陈年往事可以对你说的,说了也无妨的。”
“嗯,小女……有些惶恐。”
“呵呵,莫怕。你知道了,也就不胡乱猜想了,没什么的。”
轻轻在傅思滢的手背上拍了拍,太后说道:“先太子的生母端柔皇贵妃,其实并不是咱们大昌人氏,而是来自东莱。”
“东莱?”傅思滢眉头一皱,“我听闻过,但一点也不熟悉。”
“是啊,你自然不会熟悉,东莱的名声在大昌已经消失十五年了。”
在太后的娓娓道来中,傅思滢知道了端柔皇贵妃是东莱公主,因联姻嫁给先皇,之后诞下皇长子。那时身为慧妃的太后只是迟了几个月,便给皇上诞下皇次子,也就是现在的大昌皇帝。
似乎是看到慧妃同样诞下皇子,东莱公主深感地位不稳,于是说服了皇上将年仅一岁的皇长子,封为太子。与此同时,东莱公主也被封为端柔皇贵妃,位压慧妃一头!
那时候,真可谓是子凭母贵、母凭子贵。
然而,这般顺心舒适的日子还没有过多长时日,一个对东莱公主来说很是糟心的坏消息眨眼便传来:慧妃又有孕了!
其实在那一年里由于皇上的龙威虎猛,后宫喜报频传,但其他妃嫔再有喜讯,都比不过慧妃将有第二个皇子令东莱公主感到的威胁大。
哪怕自己的皇子是太子又如何,这才一岁,太子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东莱公主生怕慧妃再给皇上诞下一个皇子,于是就在慧妃怀孕的时日里,一直偷偷摸摸地给慧妃下毒。不仅是想要害掉慧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要借这次机会令慧妃日后再也无法生育。
这毒,便是寒毒!
东莱公主的毒下得很重,可没有想到慧妃腹中胎儿的命很硬,最后还是被慧妃顺利生产,出生于世。
当然,不是毫发无损的,慧妃彻底伤了身子骨,日后不能再生育,皇九子漠苍岚则从母体里继承了寒毒,从小便体寒多病,日渐严重。
谈及往事,太后很是痛苦,很是后悔,抹泪道:“哀家那时太傻了,根本没有想到是在怀孕时中了毒,只以为是没有照顾好自己,宫寒体寒太甚,才害了岚儿的一生。哀家实在是没脸做一个母亲,不仅没有给自己的岚儿带去一天的快乐,反而让岚儿将哀家体内的寒毒全部带走了,让岚儿替哀家承受了所有寒毒的折磨!”
说到激动之处,太后的声音都哑了。
“之后七年,哀家还一直傻傻地感念东莱公主送来的各种补品滋养,感谢她对岚儿的一直关心爱护,惊喜她与哀家的嫌隙减少。殊不知,那毒妇是趁机将岚儿体内的寒毒越下越重!”
听得傅思滢把心都狠狠揪起,忍不住发问:“当时宫中太医也没有诊治出您体内是中了寒毒吗?”
“没有,”太后摇头,“那寒毒是东莱特有的毒术,轻易不被发觉,所以宫中太医也没有看出。”
“那后来,您是怎么发现的?”
“后来……直到岚儿长到7岁这一年,哀家与先皇发现想尽办法都不能为岚儿调理好身体,吃尽天下奇花异草却不见良效,无奈之下,只能寄托于求仙问药。”
傅思滢吃惊:“啊?求仙问……啊,便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过仙真人吗?”
太后点头:“正是。过仙真人是一位有大神通的修道之人,先皇也是想尽办法才求得过仙真人入宫替岚儿一观病情。过仙真人这一查,当即认出了岚儿体内是寒毒,是东莱特有的毒术!顿时,东莱公主那毒妇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对东莱公主的恶毒行事,先皇大为震怒。当时大昌国力强盛,已经不受东莱的牵制,所以先皇没有心慈手软,当即下圣旨就要将东莱公主剥夺封号,打入冷宫。可是,东莱公主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无数,圣旨在下达之前,东莱公主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然后她跑了?!”傅思滢当即接话。
“不!”太后一道利眼扫来,眼神动怒,惊得人一跳,“她怎么可能跑?她自尽了!”
“自尽?!”听到太后斩钉截铁的回答,傅思滢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
“是的,自尽。东莱公主多年在大昌皇宫里,一直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想来手段毒辣的人都怕虎落平阳之时,所以她自尽了。”
傅思滢急急追问:“她自尽,那先太子呢?”
“她带着先太子,一起饮毒酒自尽了。”
“啊?!”
“哀家想,那毒妇应该是太高傲,也太自私、太自以为是了。她不仅怕自己失势后会受到欺凌,也怕自己所生的年幼太子没了她这个依靠,会受尽屈辱。所以,她带着先太子一起走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太后默默地望着殿门,一脸的神情复杂。
傅思滢的双眼中闪烁着惊异不定的情绪,静静观察太后的神情,心下却有不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