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宾客离开之后,傅三夫人带着几个小辈明显感到自在不少。等相府人送完客归来,又重新生出紧张。
“大哥,大嫂,”赵氏笑笑,“客人都送完了吧,今天晚上你们也是辛苦了。”
傅宰相摇摇头,看了看赵氏和几个孩子,说:“你是有事要和你大嫂说吧?那我先去歇息了,不打扰你们。”
“诶,大哥您好生休息。”
送走傅宰相,赵氏扭头,又带着点尴尬和讨好笑意地看向李氏。李氏回以温和的笑容,示意赵氏坐下,不用拘谨,安慰道:“知兰你不用担忧,既然思滢已经答应过你,她定然不会再反悔的。”
闻言,赵氏缓缓点头:“嗯,就是稍微紧张些罢了。毕竟还得麻烦思滢许多,就连法子也得靠思滢琢磨,我这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事的,没事。”
在李氏和赵氏说话的时候,芳薇芳蕊和意山意水沉默无声地坐在一旁,像是当个陪衬一般静静等候。
众人时不时地张望门外,不过片刻,终于看到傅思滢和容辰回来。
一见到女儿回来,李氏立刻起身,很有眼色地说:“那思滢你和你三婶婶好好说说吧,看看你们怎么做,娘困了,就先去歇息了。”
傅思滢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点头:“好。”
赵氏也点头,赶忙起身相送,几个孩子也立刻跟随着速速起身。
见长姐和三婶婶有事商量,容辰自然同样提出告辞,然而被傅思滢给唤住了。
“容辰你留下吧,你办法多,难免还得需要你出出主意。”
容辰不甚明白,但还是乖乖应是,到一旁坐下。
“思滢,我的想法其实不大,就是能让这几个孩子稍微出个彩就行,不至于让他们被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情拖累,惹得外人嚼舌根,说、说我们傅家烂到根了。”
赵氏一脸难堪地说罢,叹气,看几个孩子一眼:“他们还小呢,而且都是好孩子,不应该就这么轻易被别人扣上‘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帽子。这不说要出人头地了,就连好好生活都求不得,连个寻常朋友也结交不上,以后的路更难走了。”
听着三婶婶的诉苦,傅思滢缓缓点头,等到三婶婶看来寻求她的意见时,她问道:“三婶婶,您跟我实话说,您的想法其实和傅老夫人……以及我二婶婶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吧?”
对于此问,赵氏沉默几息,隐晦地看了一眼傅芳薇后,点头:“是有点区别。”
心知肚明的傅思滢也就不问是什么区别了,只再问:“那按您的想法来,可以吗?”
“……”赵氏一怔,攥攥手,又干脆地说,“可以,都是我的孩子,自然能按我的想法来。”
于是,傅思滢眉头一挑,光明正大地看向傅芳薇。
见之,赵氏赶忙道:“你二婶婶自己的名声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得上芳薇。芳薇就和蕊儿一样便好,我肯定……”
话说一半,终归是说不下去。
赵氏和傅芳薇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能形同母女的地步。哪怕赵氏现在是为傅芳薇着想,也犹豫会不会引起傅芳薇的反感。回头傅芳薇再跟张氏学了这些话,引得张氏不满就不好了。
三婶婶话语的戛然而止,令傅思滢直接向傅芳薇发出询问:“傅芳薇,你是和三婶婶一样的想法,小出风头,甩掉你母亲给你带来的晦暗影响便可,还是要大大地风光一番,立刻就能引得满皇城对你多加夸赞,就像今日容辰一样?”
傅芳薇定定看着傅思滢,良久,反问:“我想风光一番,你就能帮我达成吗?”
“呦,这我可不能保证,大出风光是要求天时地利人和的。容辰今日能大出风光,主要是因为有皇上、太后和两国使臣都在场,而且容辰有自己的本事。而你想大出风光,从哪里求得天时地利人和呢?”
看到对方微微抿起的唇瓣,傅思滢解释道:“我帮你们,是我会尽量从‘人和’上给予助力罢了。比如傅芳蕊出个小风头,只需要表现出她聪明伶俐、吃苦耐劳便好。那我帮她挑个有实力的武者当师父,教得好、学得快,她表现得好了,再叮嘱她的师父多夸她,当众夸她,夸得多了,大家自然就会对她刮目相看。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你想要出大风头,便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达成的。”
“那……要如何才能达成?”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傅思滢微微斜了身子,倚着座椅扶手,“我不可能让你在学武比武的场合穿得光彩亮丽以彰显你的美貌,也不可能让你当众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显摆文采,既然是手脚功夫的场合,自然要把你往‘喝退歹徒、舍身救人’的英勇事迹上面去靠啊。”
最后八个字一说出口,傅芳薇脸上的神情迅速僵住。
喝、喝退歹徒?
舍身……救人?
傅三夫人也听得有些心惊:“怎么来的歹徒,咱们还得舍身救人呐?”
“要出大风光啊,有什么比救了人命更风光的?”傅思滢一本正经,“歹徒自然是我寻人假扮的歹徒,舍身救人是要她表现出不畏险惧、勇救同伴性命于危难的大义凛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在别人都不敢站出来的情况下,就她敢站出来行侠仗义!三婶婶您说,那样还愁出不了大风光吗?”
三婶婶被这番想法给震住了,微张着嘴巴,愣愣看着傅思滢。
傅思滢一笑:“近来这么多外乡人汇聚皇城,这种大事一出,随着人散回乡,别说皇城,就是临近十个城池都得流传她的美名!说不定名声传到宫中,皇上和太后都得下旨称赞,将她立为女子的典范表率呢。”
说到这里,眯起眼,一副往深层考虑的模样,喃喃补充道:“真要如此,或许整个本家都会被带活呢。嘶……一招,起死回生呀。”
描述的效果太好,让屋中陷入寂静,随着她所描绘出的幻想,众人都是一副吃惊外加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久,三婶婶迟疑地问:“这、这风光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太大了吗?”傅思滢眨眼,“呀,要是想比这个小,又比小风头大,那我还真的是一时没主意,需要三婶婶你们自己出个衡量才行了。”
说罢,她看向傅芳薇:“傅芳薇,你觉得这个风光是不是太大了,过了?”
被询问的傅芳薇正僵着惊色,瞳仁都有些放大地盯着傅思滢。听到问话,不由自主地咽喉一滚,干吞一口,感觉嗓子干涩极了。
“我……”她两只手紧紧扭着帕子,满身心的躁动不安。
三婶婶及时道:“这种做法大了些,怕不是她能决定的。思滢,你要不容她回去想想吧,和她娘商量商量。”
“可以啊,”傅思滢干脆点头,“不急,往后几天都是武者们自己比,你们这些事儿可有的时间慢慢琢磨呢。”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傅芳蕊忽然声音甚为甜腻地唤傅思滢:“思滢姐姐,我能这样出大风光吗?你如果能帮芳薇达成,应该……也能帮我达成吧?”
说罢,讨好地笑。
闻言,三婶婶瞬间打一个激灵,立刻出手去拍女儿的胳膊:“你出什么大风光?家里有一个人能出就够了,多了那是抢风头!你是比你芳薇姐姐漂亮呀,还是名声好呀,从哪儿来的自信?”
傅芳蕊俏脸一拉:“既然比不过,我还从哪里能抢她的风头?我就是也想沾沾光嘛。姐妹俩个都那么……唔,舍己救人的,咱们家的名声肯定会更好啊。”
见女儿固执,三婶婶恼得再去拍打。
见之,傅思滢笑得温和:“芳蕊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三婶婶不必生恼。”
“唉,不是,她就是眼高手低,整天做梦呢。”
傅芳蕊不服气地小声嘟嘟:“反正不都是在做梦呢,干嘛不带我一个。”
由于傅思滢给出的‘大风光’计划太刺激,等她和容辰再谈论商量怎么样能让意山和意水出彩时,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
毕竟小风头都是大同小异的,和给傅芳蕊安排的套路一样,无非是意山意水身为男子而且二人本身不善武,想从许多善武的同龄人中表现出色,难度更大一点罢了。傅思滢也让容辰给两位哥哥许多建议。
等到聊了许久,眼看夜色甚深,三婶婶适时提出告辞。
“思滢你和容辰就别多送了,天冷夜深,赶快回去歇息吧,今天多打扰了。”
走到中门时,三婶婶便提出了让傅思滢和容辰留步。
对此,傅思滢点点头,也没再客气。
三婶婶带着四个孩子跟随下人远去一段距离后,忽然,傅芳薇一转身,疾步匆匆再跑回到傅思滢面前。
“傅思滢,”她怀揣忐忑,有些紧张,“你会帮我的,是吗?”
傅思滢微微挑眉:“当然,否则我今晚何必浪费时光给你们出谋划策。”
“事情真的能成吗?”
“如果你是问能不能达成我之前所说的那般效果,那我不会给你保证的。我帮你的,就是合情合理、不被他人怀疑、看出破绽,合力演一出没有危险的危险戏。你要记得,在这场戏里唱戏的主角是你!你想求保证,也该求你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才对。”
傅芳薇听罢,沉默片刻。
“多谢。”
低头道了声谢,再次转身走了。
这一次,傅思滢和容辰目送本家人远去直至身影消失,没人再回头。
“长姐,你为什么帮他们出大风光啊?费心费力的。”
“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嘛,”傅思滢耸肩,“反正我是从此以后,不会再轻易做出干扰别人决定、影响别人命运的事儿了。”
望着长姐前行的背影,容辰环手抱胸,学着长姐的动作一耸肩,纳闷地发出直击灵魂的一问:“是吗?!”
送走本家人后,傅思滢顺道去了杨云沁所住地方,看望了清和公主。清和公主难得在宫外,很是兴奋,和杨云沁相处得更为亲昵。于是傅思滢很有眼色地不多打扰。
回去自己的院落打算收拾过后安睡,不料想父亲和母亲都在。
李氏询问了一句和傅三夫人商量得如何,傅思滢回了一句挺好的,不做多言。而傅宰相和李氏显然也并不在乎本家的事情,不多问,只招手示意傅思滢在一旁坐下。
傅宰相问:“思滢,今日那群晋国来使中,可有曾与你结仇的那一帮人?”
听父亲提及晋国奚家人,傅思滢顿时打起精神,皱眉:“没有,我是对奚三公子和奚家几位姑娘,还有几个奚家的护卫眼熟,今日有借机仔细观察,没有发现。”
“难道他们并没有跟随奚家家主一起?”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然见过了。因为我今天与奚家家主初次见面,便被他明里暗里地恐吓了两句,可见他是得到那些小辈的告状了。”
“他恐吓你?”傅宰相顿生恼火,“太放肆了!他明知你是我的长女,我与他在宫中相见时,他未有分毫表露,我还当他是毫不知情,没想到……原来是只会以大欺小!”
傅思滢摇头:“我不怕奚家家主以大欺小,只怕唯有我在明,而他们有在暗处的。奚三公子那群人不与奚家家主同行,并不表示他们没有入城。”
我在明,敌在暗,就显得危机四伏啊。
傅宰相愁色更重,想了许久,问:“慕王可有跟你说起如何应对?”
“没有,”傅思滢摇头,但道,“当下满皇城都是兵卫,长燚军更是明处暗处遍布,想来任何人有异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晓的。更别说,相府也是护卫重重,我觉得他应该是不担心的。”
“唉,”闻言,傅宰相深深叹口气,“慕王爷是有底气,所以不会担心,咱们自然是提心吊胆。”
说罢,拿起手旁放在桌子上的木盒,递给傅思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