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 > 悍将 > 第23节
  褚怿不动声色:“容央。”
  身边人笑, 嫩白双手捧一盏茶过来:“音错了。”
  褚怿视线落在那手上,没应。
  “‘央’念‘莺’,取自《诗经·小雅》‘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央央’乃鲜明艳丽之貌, 所以‘容央’之意, 即是……”
  “长得美。”
  容央一怔。
  如昼灯火下,男人深黑眸底映着烈烈烛苗,炽热, 坦荡。
  容央心口被擂了一下,耳后腾腾生热。
  他怎么能把话说得这样糙,又这样……让人脸红心跳?
  容央暗中吸气,不甘示弱:“那,小名呢?”
  褚怿没做声。
  容央得意地笑,摩挲着微热的茶盏,曼声:“官家说,我自小歌声动人,便如‘黄莺树上鸣’,所以,我的小名叫‘莺莺’。”
  “将军……你可喜欢我的声音?”
  夜风拂动灯台上的烛,容央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人的表情,正等他情动,手上一轻。
  茶盏被他拿了过去。
  褚怿长指扣住茶托,就唇饮下,容央看到他微微扬起头,看到他藏在暗影里的、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么明显,隐约也那么激烈……
  容央自得之外,又感惊奇,情不自禁想去摸一下自己的脖颈,才刚碰上,褚怿把喝完的茶盏往案上一放。
  “用过膳了?”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走了。
  容央眉心一蹙,显然不满他用这种方式跳过自己刚刚的撩拨,气恼之下,脸不免更红。
  可转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硬是不能发作。
  便皮笑肉不笑:“还未。”
  褚怿点头,看一眼她泛红的脸,朝门外道:“百顺。”
  百顺应声进屋,容央转开身,手掩在胸前,走至另一张交椅前端坐下来。褚怿余光瞥见,等百顺把那三包糕点放在案上后,手一挥,把人屏退。
  “杨楼街百味斋的糕点,殿下如不嫌弃,可先尝尝。”
  容央眉微挑,转眸看过去,脸上渐渐荡开意外之色。
  他竟然会给自己买这个?
  容央狐疑,细看他两眼,心念起落。
  难道……是半道上突然觉悟,知道今日在府中惹自己生气了?
  容央冷哂,伸出葱根一样的指去拆油纸包上的细绳,故意道:“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到底是个粗人,买点心哄人,都不知道换个精美些的包装。
  不过,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不错了。
  如果能顺势说句贴心话,那就放过他吧。
  褚怿道:“回府路上有些饿,碰巧路过。”
  容央:“……”
  细绳脱开,一包甜丝丝的蜜糕映入眼帘,果然是缺了一块的。容央沉着脸,用指尖这一包东西推开,再去拆另一个。
  褚怿垂眼看着。
  另一包拆开,面貌还没露全,软甜香气就直往鼻端扑。是外酥里嫩的献餈糕。
  容央再次推开。
  眼瞅着只剩最后一个了,容央停顿片刻,破罐破摔地把那细绳一扯。
  洒着薄薄白砂糖的一叠山楂糕露开一角,在烛火映照下,愈鲜红诱人。
  容央眼一亮,立刻拈来一块吃下,雪腮微鼓:“嗯,还不错。”
  褚怿盯着她灯下的脸,看那双玉羽眉一蹙都不曾蹙过,深深佩服过她嗜酸的能力。
  正啧啧称奇,对面人舔一舔指尖砂糖,忽然又拈起一块,朝自己送来。
  竟是个赐他一块、有福同享的架势。
  “……”
  褚怿心念极快,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把那块山楂糕接下后,反略略倾身,喂至她唇边。
  容央一愣。
  烛灯下,他双肩宽平,脖颈颀长,倾身过来,立刻在她小脸上投落一片淡淡的影。
  容央瞳仁微放大,看他咫尺间低垂的纤长的睫,看他深而静的眸,看他的卧蚕、他的眼尾……猛然发现,他生的居然是一双卧蚕分明、顾盼生情的桃花眼。
  耳鬓又一热,容央低眉把那块山楂糕咬住,因为走神,唇瓣在褚怿指尖上蹭过。
  此一刻,两人心尖俱是一颤,如电划过,如火烫过。
  须臾,褚怿收手,瞥过指尖残留的糖渣,用拇指搓开,连带那一丝不住蔓延的柔软触感。
  下一刻,声微哑:“传膳吧。”
  ※
  一个时辰后,雕花槛窗内烛火熄灭,百顺、雪青一行候在院里,瞧这情形,各自一颗心方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雪青上前,把外间喧闹的灯盏灭去一半,合上门退出来后,朝百顺小声道:“百顺哥也回屋歇下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眼瞧着自家郎君今夜安安稳稳地在主屋歇下,百顺功德圆满,兜着手笑不拢嘴:“我再看两眼……”
  雪青:“……”
  百顺低咳一声:“那个,我的意思是再看两眼郎君还有其他吩咐不……不过既然雪青姑娘这么说,那我就先行退下了……”讪笑着,抱拳一揖。
  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雪青啼笑皆非,又看一眼那排漆黑的窗,想着午间宽慰殿下的话,长松一口气。
  有道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一下,殿下心里郁悒算是烟消云散了罢?
  却不知,自古以来跟“床”沾边的“有道是”除去“床头吵架床尾和”外,还有“捶床捣枕”、“同床各梦”。
  而此一刻,躺在主屋里的二人正是最最后者——同床各梦。
  乳白色月光自槛窗雕格中泄入,熏香氤氲的床幔里,幽幽惨惨,黑暗中,两个人的气息一起一伏,互不搅扰,各不相干。
  近一刻钟后,躺在里侧那人终于再忍耐不住,微微转头,盯着枕边一动不动的男人,陷入深深的沉思。
  自晚膳开始,这人的话就一次较一次少,反倒是蹙眉的时间一次较一次长,后来虽然留下就寝,却一丝半点碰她的意思也无,跟昨夜的孟浪形状一比,简直安静本分得如在挺尸。
  为何?
  她今夜分明极尽美丽、温柔,无论是妆容气质,还是言谈举止,都绝无一丝差池,就是他当面越过自己的撩拨,不答那句喜不喜欢,自己都忍着没有发作,贤惠至此,他凭什么还无动于衷?
  难道,他还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够?
  容央在黑夜里睁大眼,越想,越有“捶床捣枕”的冲动。
  长夜如水,耳畔气息越来越匀长,容央憋着口气,忿忿然瞪视过去,到底忍不住,翻过身来,如藕手臂有意无意地往褚怿胸前一搭。
  刹那间,男人起伏的胸膛绷紧。
  那搭在上面、半握着的小手,亦微微一颤。
  居然……是这么硬的?
  容央深吸一气,压下心底那点慌促,低头往他臂膀靠去,其时小拳握拢,指尖在他胸前一划。
  隔着薄薄中衣,男人坚硬的胸隐约往上一升,继而,是腾腾热气直往外蹿。
  容央用指触着,那热便从指尖沿着血脉往上蔓延,须臾,就烫至脸上,把耳鬓烧得一片滚烫。
  褚怿躺着,半晌不动。
  恍如沉睡。
  容央气急败坏,偏不信这个邪,胸微挺,大腿往前送。
  在男人腿侧一贴。
  褚怿:“……”
  夜风撩拨纱幔,幔中,少女半贴半抱地挂在男人身上,瞪着一双晶亮的眼,浑然如个壁虎一般。
  褚怿喉结动了几动,终于,撩开眼皮。
  容央立刻一声冷哼。
  褚怿:“……”
  夜中,她双眼格外灿亮,褚怿对上,清楚无误地从那里头分辨出一行小字:就知道你在装。
  喉头一动,褚怿低声:“殿下睡姿一贯如此?”
  容央后知后觉,黏在他身上的手脚一时僵住,偏不肯认怂。反正乌漆嘛黑的,脸红他也看不见,遂扬声:“怎样?”
  褚怿看着她,半晌没话。
  脸都红成个猴儿屁股了,还敢这样嚣张?
  “昨晚的事,忘了?”
  黑暗中,他声音更沉一分,一双眼也似乎更黯一点。容央盯着,昨夜情形蓦然跃至眼前,登时一个战栗。
  下一刻,手脚很没出息地往后缩了缩。
  褚怿看着她很想不动声色抽回去的手,极体贴地替她握住,放回原位。
  容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