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秀妍阻止了徒晖的求情,她终是舒出一口气,说:“你想受金册,我会和你父皇说的。但是和德公主的婚事是西宁郡王世子自己向老圣人求得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没有这样的人来求娶你,那还真应了你的话,你命里没有,你命苦。命是老天爷给的。”
徒欣面上终挂不住,又恨又委屈,挥着脸起身奔走,近处无人侍候,也是方便辛秀妍和他们谈心,现在反而无人拦她。
辛秀妍星目冷冷瞟了徒晖一眼,令他不必说什么求情的废话,她再看徒悦,问道:“二公主是何打算?”
这位徒元义前生时有份参与谋逆的公主,今天境遇不同,自记事起从小看人脸色,虽然胆小,但心思灵透。
徒悦道:“皇后娘娘所虑所思胜儿臣百倍,儿臣由皇后娘娘做主,真去学些本事、识些人,总没坏处。”
辛秀妍道:“如此甚好,学到的总是自己的。”
……
晚上,辛秀妍也就将今日之事告知徒元义,平淡陈述,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徒元义凤目微眯,又瞧她面色,说:“大公主也就罢了,父皇也不好说什么了。”
辛秀妍听他完全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心底一股子郁闷才解。此后,自不会再多操心,却也没有小心眼记住此中小小过节,完全抛之脑后。
从对他之前的儿女漠视的态度上看,她并不是一个贤妻,也绝不是个好后母,人无完人,徒元义也清楚她的性子,并没有强求她。
徒元义之后却也让工部分了三座府邸,比荣国府要小些,准备一应器具和人员。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没有完全从皇家学院毕业,自然不能封王,所以这是个光头皇子府。而徒欣想受金册,徒元义封了“安宁公主”,让她搬到公主府独居,这也是开了公主未婚建府的先河了。
徒元义还是单独召见过大公主一次,原想尽一份父亲的心教导一下,但见她只是表现委屈,一双眼睛又极像杨氏,特别是怨毒不愤的时候,徒元义也熄了心思。倒也多安排两个嬷嬷给她教她几年,这却也不是卖身的奴才,将来是能离开公主府的。
京都上流社会自然不会认为大公主这是受宠的表现,因着大公主素无佳名,又是杨氏所生,人人都惧当她的驸马。倒还是徒晖终究念在一母同胞,今后多有照拂她。
……
贾琏带着尚方宝剑巡按两广、云贵四省,办理过数十起边疆案件,离家竟然足有一年,直至今春才回京。
他带去的近百位候补进士都补上了拿下的贪官的缺,而一些罪大恶极的贪官,公审后就斩了,主薄和书吏们都写了两大箱子的案卷。
他在广州过了年才北上,到达京都时刚过了春闱,回京第一见事当然是进宫面圣。
午时进宫,至两仪殿的御书房受皇帝召见,还见到了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去年皇后还朝,他不在京中,但在广州时也收到过消息。这回见到皇后,也觉得她与从前更有不同。
皇帝一一问他四省民情风物,他为官多年知道皇帝要听什么,也一条条详实道来。皇帝听他所所每每到点上,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牵动。
直说了有近一个时辰,皇帝才让他跪安,放他几日假回家享受天伦。
贾琏离去后,徒元义才展露忧心,和辛秀妍说起西南的大量存在的土客矛盾、政令难行的事来。
辛秀妍叹道:“土客几百年恩怨哪有那么容易解的,元明两代赶苗上山,九黎之族对汉人是充满着不信任。”
辛秀妍现代时也去过一些苗寨旅游,苗人是不承认他们是炎黄子孙的,他们是蚩尤的后裔。
徒元义说:“若是继续赶苗,直至……”
辛秀妍知道只面对她时,徒元义说话就随意很多,不会左右掂量,甚至会说出他心底知道有不妥的主意。
徒元义又微微一笑:“那自是不可以,是不是可以效法你在四川的做法。”
辛秀妍道:“四川是重新洗牌了,包括苗人也分了田,其阻力还不小,我做了多少思想教育,苗人分地时我亲自过去监督,立了誓盟,土客矛盾才稍解。”
不管怎么说,云贵那边的汉人现在是大周在那边的根基。没有战事,好好的哪有自己掘自己的根的道理,那让天下人怎么看?
徒元义听到重新洗牌,不禁想起有一块地来,前世乾元十五年安南国犯边,打了一场不小的仗,当年心腹卢坤在那时立下大功。
但是当年国库空虚,他及内阁大臣都不想拖入战事,虽胜了战争,却退出地界,接受其纳贡。土客/矛盾难解,这属于内部矛盾,将其转为外部矛盾不就可以了?
此时,徒元义心思浮动,却没有和自家娘子说出来,万一又得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你以为自己是七点男?”
……
贾琏回到一等将军府,将军府自然是中门大开,林之孝带着一群的体面管事恭敬的迎在门口。一见贾琏由锦衣卫护送骑马回来,眼睛大亮,领着奴才上前打千请安。
贾琏下马谢过告别锦衣卫,林之孝上前道:“爷,您总算回来了,一府里都盼星星盼月亮的。老爷太太都在荣禧堂等着你呢!”
贾琏笑道:“奶奶呢?”
林之孝道:“平姨娘也回来,奶奶正和她一处呢。”
贾琏心想她们主仆怕是有话要说,王熙凤自是个厉害的,平儿虽当上姨娘,至今无儿无女。跟在外头照顾他起居一年也不敢擅自停药有身子,只不过是将他看牢。
他时常外出巡查,王熙凤身为当家奶奶当然不能跟着,平儿若是一个丫头又怕是压不住外头的想上位的女人,这才当上姨娘。
可是,他每次出去跟着二十个锦衣卫,还有那么多候缺进士和刑部差役,他便有花花心思,也怕这些人告密他玩忽职守。
贾赦难得没有听戏把玩古玩、和小老婆喝酒,贾琏来时,他和邢夫人正在正堂。因为儿子的功劳,圣上恩典他能住正屋,而不是贾政当年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住耳房。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贾赦抚着胡须,满意笑道:“起来吧,这回去了一年,可立了什么功劳?”
贾琏道:“都是儿子份内之事,谈不上什么功劳。”
贾赦想着就是儿子挣功劳,得些赏赐或将他的爵位再提一提,贾琏心理清楚。不过他身在官场却是明白一个居功不自傲的原则,要说你有何功劳圣上心底会不清楚吗?居功自傲是不是在怨圣人没有加官进爵呢?这样为官为人早晚失宠。
邢夫人道:“琏儿回来一路这么辛苦,老爷顾着问话,也不让他先坐下喝口茶。”
贾赦这才让贾琏坐下,丫鬟上了茶,贾琏喝了两口,才回贾赦的话来,朝廷大事不敢和他说的太多,只多拿些一路风物来说。
贾赦又问起皇帝的意思,贾琏朝北抱拳道:“圣意如何能揣测得出来?儿子进宫也是在圣上跟前回话罢了,倒是还见着皇后娘娘。娘娘还朝,可喜可贺。”
邢夫人笑道:“去年八月中,皇后娘娘就还朝了,这半年也发生了许多事呢。”
说了一会儿话,二老到底还是放他先回自己院子。
贾琏在下人簇拥下回他院子,就见王熙凤、平儿和几个儿女都在院子里等着了。
王熙凤一见他眼圈儿就红了,儿女们上前请安,贾琏笑道:“都起来吧,自己家这么大阵仗。”
说着贾琏上前拉了王熙凤的手,笑道:“奶奶这是嫌我吗,见我反而哭了。”
王熙凤气得捶他,他笑着揽了人回屋去,平儿拦了巧姐几个,让他们夫妻先叙一会话来。
已近傍晚,贾琏就是想和王熙凤亲热一下也得等到晚上了,两人就坐在炕上说话。
说起贾环、探春都成亲了,贾琏点了点头道:“这个年岁了,成了家就好。”
王熙凤却不以为然,然后说贾环的亲事对象,然后说他和袭人在外头生了个孩子。
贾琏一顿,说:“哪个袭人?”实在是当年贾宝玉那凤凰蛋太特殊了,袭人可是与平儿、鸳鸯齐平的大丫鬟,名字又特殊,贾琏还记得。
王熙凤道:“还有哪个袭人,当年宝玉屋里那个,后来说是跟了环哥儿,一同做了不小的生意。”
贾琏不禁愕然,他不是卫道士,甚至和别的古代男人不一样,少有用古代的贞操枷锁要求女人的,但还是太意外了。
王熙凤又说起后来弄出来的事来,贾琏叹道:“环弟之才智如何这般糊涂呢?”
王熙凤道:“这哪是糊涂了,是算计过了头,眼里看不到旁的了。身为男子,这点担当都没有。”
贾琏知道贾环有些能耐,还是为他说一句:“男人也有男人的难处。”
王熙凤说:“我看他是一心攀高枝,这也是活该了,如今就是宝玉都比他强些。”
贾琏虽然恨王夫人、不喜贾政,也知王夫人的出发点大部分是为了宝玉,可他却不太讨厌心思单纯的贾宝玉,便是贾赦当年都是怜爱宝玉的。不然原著中马道婆害得宝玉快死时,他总要坚持救宝玉。
这像是一种悖论,可却现实地存在。
第239章 将要分家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又听下人来传, 说贾母今天居然精神不错, 要在荣庆堂摆饭。
贾琏还没有去拜见贾母, 这时也便不再和王熙凤叙话,夫妻带着姐儿哥儿在下人簇拥下去荣庆堂。
贾宝玉、王熙凤夫妻也正在贾母屋里,分立两旁,而贾母倚在榻上。从前贾母脸若银盘,此时脸庞却是削身许多,背脊也佝偻得多,满头银发, 只有三成黑发了。
她也比原著中多活了这么多年, 怕是大房二房不像她所愿,心底意不平,可希望却又没有断。不似原著,二房是猖狂起来了, 走向鼎盛,却也耗光了所有,大房从来就是被踩的在底下的,她也没有为其不平的心。
但见贾琏进来,丰神俊朗,一双从前轻浮的桃花眼清亮生辉, 气度从容, 顾盼生威。这久在官场, 久当巡按, 手捧尚方宝剑,身随锦衣卫,所到之处,便是奸官也要先向他应酬,这种气质可不是内院可养成的。
贾母恍然间似看到了贾代善。
贾琏和王熙凤请过安后,贾宝玉夫妻也向他问了礼,贾母就亲切叫了贾琏上前问话,叙起事来,也是相问些贾琏离京后的经历,贾琏再一一简要答来。
贾母听了,脸上带笑,又招宝玉上前,将堂兄弟两人的手交叠一起,说:“宝玉也刚刚过了春闱,一家子骨肉,将来你可得好好看顾些。”
贾琏称是,宝玉现在与从前不同,又是王子腾的女婿,他少不得也要带带他。
只是想起贾政夫妻从前种种,心中有几分意不平。
贾母偏心大半辈子,又见她如今形容枯朽,银发苍苍,与她计较,有伤身份。
他经历多了才有了从容,胸怀也广了。贾母虽然偏心,但他一生机遇不是其他人可比。他圣眷尤在,只需谨记林姑父和舅舅的教诲,不要晚节不保,还真能青史留名。
但凡有所成就的人都要有所磨难,若他的磨难只是家族两房之争、长辈的偏心、少时几乎被养废,与其他人所受的却是轻多了。
二叔倒是从小有老太太帮着,二婶当年依仗娘家占了管家之权,算计阴私大半辈子,可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反而身败名裂。
贾琏问道:“宝兄弟春闱可还顺当?”
贾宝玉微笑道:“总有七八成把握。”此时春闱还没有放榜。
贾琏笑道:“可是了不得,你和环弟岂不是兄弟皆进士了?可比哥哥强多了。”
王熙燕笑道:“每次科考,有一两百来名进士,可大周只有一个贾青天呀!夫君还是不能和兄长相比。”
贾琏笑道:“弟妹倒是学你嫂子般来打趣我了。”
屋中笑了一阵子,贾赦夫妻、贾政夫妻、贾环夫妻也到了。一家子男女分席在后堂用饭,且又不提。
贾琏休沐在家,也有多听说二房之事,又见贾环沈曼貌合神离,心中也难免唏嘘。这夫妻两人如此相处,其害不小。贾环自私自利,又有违礼法,却妄得妻族相助;沈曼骄横自私,不为夫婿前途考虑,一味爱在内宅作威作福,动不动就威胁“老爷太太还是我给弄出来的,姨太太还是我娘家的脸面才有敕命”。这日子如何过?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贾琏此时却越发觉得王熙凤是贤妻美妻了,几日子缠着她恩爱不尽,又与她说些心里话来,便是平儿也不瞧一眼。
王熙凤常守家中寂寞,又不得不将平儿抬了姨娘,此时心气也才平了。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觉得贾琏千般好,在贾家儿郎中是“出淤泥而不染”了。钱权在手,内院干净,一个平儿还是她的人,且没有她的允许,还没有停药。想想平儿也快三十了,她嫡子都有两个了,让她停了药生一个也罢了。
王熙凤和贾琏、平儿说起这事来,两人都很感动,贾琏倒只是觉得她贤惠,平儿却是近来多听了传言,知那沈氏的厉害,真心觉得自家奶奶是好人了。但想她能跟着爷们外出,看爷威风八面,虽说带着守牢爷的任务,可这种日子哪家的姨娘有?于是,更加尽心服侍,早年还有小心思自己当个贤人,王熙凤当恶人的,这时也且熄了。
到了三月初十,礼部放榜,贾宝玉高中进士一百八十名,贾家二房真是喜出望外。贾宝玉的灵性多在诗词上,去了顽石能作八股文章实是他近年的勤奋。此时,贾政更觉扬眉吐气,他两子皆是进士,这是极少人家有这样的造化。
贾母知道后高兴过了头,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引起贾家上下的惊慌,贾宝玉高中的鞭炮也来不及放了。
贾母一直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三天醒来,大房二房的人都在身边。贾母却只叫贾政、宝玉上前,抓着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的手,老泪纵横说:“我就知道,你们是有造化的,便是有恶人坏你们运势也压不住。”
贾赦见贾母事到如今还如此,心中更觉悲哀,回思当年为了不分家,贾母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说着那样戳人心窝的话。
贾宝玉道:“孙儿多让老祖宗操心了,当年懦弱贪玩,连累府中和无辜之人,如今我只想今后好好孝顺老祖宗。”
贾母眉开眼笑,贾政道:“宝玉说的是,母亲养好身子,只管享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