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要紧,宋娘子转头,面上露出歉意来,而疏雨先笑着开解道:“那宋娘子先忙罢,我们也该回去了。”
宋娘子热心热肠,这会儿觉得过意不去,于是抱歉道:“真是对不住,那我这送不了两位姑娘了。”
疏雨摆着手,连声说不碍事的,她们之后还能再来。说着,一行人一起往茶房外头走去,转眼便行至了梯坎边。
宋娘子突然想起了甚么,一抚掌对两人说道:“对了大姑娘、二姑娘。你们来茶园里一趟,也没甚么能招待你们的茶点,我带了些自家做的方糕来,你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带一些回去用。”
疏雨和岑闻本想推辞,可看宋娘子热情难却,又满心期待的样子,便应了下来。看她们应下,宋娘子眉开眼笑,转去后间去包一些方糕来,她们便在梯坎上等着。
宋娘子进去了,两人这才能闲谈上几句。疏雨出门时瞥见地上没划去的字,想起刚刚趴在地上的小姑娘,转头对岑闻说道:“春桐母女…不容易。”
春桐和她女儿的窘迫岑闻也看在眼中,心中不落忍,她点点头,回道:“是…本该上塾学的年纪,却只能在这地上学字。”
疏雨还没往下接着说,岑闻便已经看穿了她,岑闻笑着抢先说道:“姐姐是想帮帮她们娘俩么?”
见岑闻已经猜出自己心中所想,疏雨也默默笑了,应道:“嗯…我见她们娘俩衣衫单薄,尤其是春桐,看起来是把裁衣料都省给了女儿。”
“我想,我若是直接送些碎银子过去,她未必会接。”一个生活困窘,却还给女儿买了识字的书册的人,约莫是不愿意受人白白接济的。
“所以,不如就说,我们缺几身来冬日里来茶园时穿着的便装,想出银子找她做两套。问问春桐愿不愿意接这活?”
岑闻颔首肯定道:“这法子好,那到时候多拿些料子去,余下的布料,也可尽数留给她们。”
“嗯,一会儿叫宋娘子去问问,我们也能留下预付的银钱。”说到银钱,疏雨便侧过身去拿腰间的钱袋,她站在田坎上,这一块正好有个小斜坡。侧身时晃了几下,脚下没站稳,踉跄了几下,还没反应过来,疏雨便坐到了地上。
她手撑着地,脸上茫然地转头看着岑闻。发现她要向后倒时,岑闻变了脸色,急忙就要伸了手来拉她,但显然是没拉住。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倒是岑闻看姐姐一脸无措,捂着嘴先轻声笑了出来。
疏雨难得冒失一回,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此刻看岑闻笑得促狭,疏雨面上泛起羞恼来,心中却起了坏心。她默不作声地坐起身来,手指慢慢够到了岑闻的手腕,趁岑闻不注意,将人一把拉下。只听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岑闻转头便也坐在了地上。
看自己得逞,疏雨低低笑出了声来,眼中噙满了笑意,说道:“叫你笑话我。”
疏雨在一旁笑得肆意,岑闻却愣楞地看着。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姐姐了,会使坏,会拿她打趣,她一时看得愣住了神。回过神来,看看自己裙边也沾上了沙土,岑闻能说甚么呢,她只能看着疏雨,略带无奈地问道:“姐姐,你怎地是,越长越回去了?”
疏雨手撑着地,打算站起来,闻言,她微微抬起下巴,憋着笑地反问:“怎么,只许你取笑我,不许我也赖皮一回?”
岑闻看着疏雨的样子,心中有所动,她禁不住靠近了疏雨的脸,眼见两唇几欲相贴,她轻轻吐出一句:“姐姐自然做甚么都可以。”说完,就要去吻疏雨的嘴唇。虽说巡园的茶工都去看那片不知是不是害了虫的茶树了,但宋娘子马上还要过来呢。疏雨笑着用食指把岑闻的嘴唇隔开,嗔怪道:“起来罢,这一直坐在地上是怎么回事。”
“只许姐姐作怪拉我,不许我与姐姐亲近。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是只许姐姐耍赖皮,不许我耍赖皮的意思?”
见岑闻嘴上又开始不着调,疏雨站了起来,拍着裙边的土,边拍边没好气地说:“嗯,是,是我赖皮。”
岑闻见姐姐这么快就歇了旗鼓,还嫌不够,又再追着疏雨调笑了两句,结果疏雨嫌她啰嗦,一把将人拉起来,几步躲去了树荫下。诧异间,疏雨已是抬头堵上了岑闻的嘴唇。
“姐姐怎么不说…”说字就这么被疏雨吞了下去,疏雨轻轻贴住了她的嘴唇,吮到了唇角,然后无奈地说道:“你有理,谁说得过你。”
岑闻听了,偷偷笑着将手抬去疏雨颈后,然后吮着疏雨的唇,得意又含糊地说:“你怎么会说不过,你是喜欢我,所以让着我…”
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地消失在两人唇间。紧接着,她们便尝到了彼此唇齿间留有方才茶汤的甘甜。远处的茶树隐在云雾中,一阵风从茶树间出来,惊扰了这头顶的密叶;她们便在这一片窸窣声中,被清风扑了个满怀。
远处宋娘子出来了,找不到她们人,便出声唤了她们几句。两人听到宋娘子声音,这才从树荫后钻了出来。
谢过宋娘子的点心后,向宋娘子交代了请春桐裁衣的事,这才顺着梯坎下去,准备乘车回岑家。下坎的时候,岑闻还不忘拿手帕拍着疏雨背后沾到的尘土,疏雨眼尖,一眼看出来这条手帕还是两年前那条。一条旧手帕,岑闻就这么用了两年。
心中情绪有些复杂,疏雨便停了脚步,定定回头看着岑闻,直看得岑闻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牵着疏雨快步往茶园外走。
霞光映着天边一片绯色,灼烧着不再温和的晚风。从茶园回甬路街的路上,人声嘈杂,都是赶着回家的行人。
岑闻有些累了,不过颠簸了几步路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嫌外头的风有些冻人,疏雨将车上的小帘拉紧,回头时,便看见了岑闻的头向后靠着,随着马车微微晃着。生怕她磕到头,疏雨将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而岑闻朦胧间闻见了姐姐身上熏香味,闭着眼在疏雨颈间拱了拱,鼻尖擦过疏雨的皮肤,那鼻间呼出的热气激得她一抖。
感觉到姐姐的动静,岑闻埋头在疏雨颈间闷闷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抱住了疏雨的一只手臂。明明是她在这里小动作不停,却还倒打一耙地说:“姐姐,你别动。”
疏雨听了这句,无奈间好像恍惚回到了从前,岑闻当年也是对她说了这句,然后…然后便是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吻。
想到这里,疏雨有些害羞,她任岑闻靠着,自己装作无事发生地转过头去听着外头的动静。而岑闻动了这一下便安心睡过去了,眉头舒展开,一副惬意得不了的样子。
行往岑家的马车上是有脉脉温情,而李家这边,陈管事见完来报信的人后,面色却好像昭示着风雨将至。
只见陈管事行色匆匆,面带难色地敲响了前院的书房。书房里头是刚用完晚膳的知府老爷。陈管事敲响了门,敲门声带着些急促,他低声对里头说:“老爷,是我。”
等听到一声“进来——”后,里头便有人开了门。陈管事向守在门边的下人使了个颜色,看人都出去了,这才抖了抖了袖子,躬身对坐在案前的李知府说道:“老爷,那批货出事了。”
“珩杨峡那段路上,遇到了水匪。”
李知府在给别人送来的花鸟画题字,闻言,他手上动作不停,面色不改地问道:“一箱都没留下?”
陈管事瞥了一眼知府的脸色,照实说道:“是…尽数被水匪抢走了。”
此话一出,那悬在纸上的笔便停住了,只听得李知府继续问:“哪里得来的消息,是漕运司的人,还是官署内?”
若是漕运司来的消息,那便还算好的,将消息截住便是了,怕就怕…陈管事斟酌了片刻,低声回道:“是漕运来报的,但…船上当时有一布商报了官,卷宗已到林大人那儿了。”
陈管事说完这句,屋内静了好一刻。然后,他便听到了画纸被掀翻在地的哗啦声,其间还有笔滚落地面的脆响阵阵;力气之大,看来这人费心呈来讨好知府的花鸟画,是回不去原主手上了。
李知府脸上青筋暴起,他咬着牙关怒吼着:“废物!押司怎么就先报给了林远楠!”
满腹愤恨,李知府在桌前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废物,尽是废物!”
陈管事来前已经预料到了李老爷的反应,他这会儿稳住了心神,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对李知府说道:“老爷,您别急,就算真将那批货搜出来了,也未必能查到李家啊。”
他面露几分阴刻之色,缓缓地说:“这不是,还有孙账房么?”
听陈管事这么说,李知府也想起这人来了。歇了些怒气,略略思索了几下,他蓦地笑出了声,“本是备着不时之需的,没想到真能用上。”
话锋一转,李知府正色对陈管事交代道:你去联系那账房,该是时候将那账册要过来了。”
陈管事心里明白,可还有一事需要问清楚,“老爷,那账册要过来后,孙账房怎么处理?”
孙账房虽在岑家做了二十几年的账房,可这欠款面前还是说倒戈便倒戈。本来替他们做事,是能拿到好处的。但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便不能留下后患。
李知府沉声说道:“本能留他一命的,可现在有林远楠这厮在,我坐不踏实,这人便不能留了。”
“带着万利来的人去,做得干净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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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的,李家在搞事,前面隐约暗示过,李老爷是私吞了上面拨下来治水利的钱,然后沉风静的前未婚夫—林远楠把这钱又从李老爷嘴里掏出来了一大半。李老爷具体是靠什么方式把这钱补上的呢,那批货是什么货?这和岑家的孙账房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可以猜猜,不难猜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