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唇动了动,泪水汹涌至极,“我……我想起来他长这么大,我都没有给他亲手做过一件衣裳……”
“赵氏,你先起来,地上凉。”苏德福眼眶也红了,之前苏鹏程出了事,他跟赵氏或许心疼难过,但到底没有走到绝路。
赵氏突然啊的一声,又哭了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直击人心。若真死的是苏鹏程,或许她不会这样。可这次她失去的是苏鸿远,那个她不曾过多关注,从未给过一个好眼色的第一个孩子啊!
赵氏拼命的去想,可她的回忆里,自己除了对长子的打骂,却没有半刻的温馨时刻。
许是赵氏哭得太伤,苏德福忍不住蹲下了身,将她搂进怀里,这才发现,曾经很壮硕的赵氏,现在已经瘦到只剩一把骨头了。
苏大强叹了口气,悲恸的赵氏,让他想到了死去的苏凤仙以及二儿子,可他与苏鸿远到底是不亲香,眼睛酸了,却哭不出来。
苏欣对着赵氏两口子劝道,“大伯,大伯娘,你们两个还请保重身体啊。大堂嫂才嫁过来不久,肚子里还怀着大堂哥的骨肉,你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未出世的孩子想想啊。”
“是啊,爹,娘,我既然嫁给了鸿远哥,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腹里的孩子……”季明慧神色悲伤地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无论他是男是女,都将是咱们大房的根儿。”
赵氏充满绝望的眼神向着季明慧的肚子望了过去,突然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哎,你说的对。我家鸿远还有孩子,他还有孩子呢……”
赵氏走了过去,扶住了季明慧的胳膊,明明哭得声音都哑了,却还是笑着问:“慧慧啊,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娘记得啊,娘怀鸿远时,就喜欢吃甜番薯,所以他生出来才那么大的个子……”
可正是因为个子大,身体好,再加上是长子,却在小猫儿一样的苏鹏程出生后,彻底地不再受苏家人的关注。
想到这,赵氏边笑边掉泪。
季明慧从前很讨厌赵氏,眼下见她真心悔悟,她也心酸难当,笑回着她,“娘做什么,我都喜欢。”
这样的场面,比刚刚赵氏失声痛哭时,更来得打动人心。
苏德福发间好像突然多了几根华发,看了一眼旁边的安梅,忍着心痛低声道:“我儿子之前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恋慕我。那孩子……你说是赵氏推的,我却亲眼见你之前喝了一碗药。我不拆穿你,除了色迷心窍,更多的也是心疼你。心疼你小小年纪被我儿糟蹋,心疼你在青楼尝尽了辛酸……”
“相公——”安梅倏然抬眸,没想到苏德福会说出这番话来。
苏欣扬扬眉,也没想到苏德福竟给了自己惊喜,她还以为,经过这场戏,最多的,也就是将赵氏试探出来。没想到……
苏德福叹口气,转过脸不再看安梅,但话,还是对着她说的,“我苏家光景不好,我也是养不住你了。你……你自行谋个出路吧。”
苏大强干咳了声,插嘴道:“德福啊,这件事,我觉得你得好好想一想,眼下家里这么乱,你娘跟鹏程那里也总需要人照顾……”
“爹,我心意已决。”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苏大强也只能闭嘴了。
安梅要去拉苏德福的袍子,苏欣走过去扶起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苏家现在已经是这副光景,我若是你,不如早早的离去了。”
安梅心头一震,想起自己在新房里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说不出来话了。
苏欣在苏家并没有多留,当看到大堂嫂对她示意的目光后,她带着小翠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翠坐在驾着马车的苏欣旁边,捧着一张小脸,忍不住惊奇道:“没想到,鸿远少爷诈死一回,苏家人的反应竟是这样的。”
苏欣也是没想到的,只低声提醒了小翠,“大堂兄没事的消息,还得过两日才能让苏家知道,你这张小嘴捂严了,与庄子上的佃农们啥也别说。”
小翠认真的点了点头。
……
接下来两天,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苏欣特意让全景往苏家送了两回燕三娘做的吃食,打着慰问季明慧的借口,实则与她暗通了消息。
这两日,那叫安梅的小妾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苏德福也从小妾的房里搬回了赵氏的房中。
赵氏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止对季明慧尽了许多心思,说话也不再粗声粗语。
苏德福上进了许多,虽说跟季明慧借了两回银子,却也从别处接了代写文书的工作。
整个苏家,现在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苏大强,每日拿着烟袋锅子蹲在墙角,一副苦大仇恨的模样。
第三日,全景又照例给季明慧送了吃食,只是回来的时候,他面色有异,道了一句,“苏鹏程死了。”
是的,苏鹏程死了,安梅亲手了结了他,然后她也失踪了。
“少夫人,”全景犹豫地问道:“是否通知鸿远少爷回来?”
苏欣心里一时没了主意,按理说,该让大堂兄回来,可此时若让他回来,也显得太过于巧合了。
全景建议苏欣去问问秦以凛的建议。
苏欣心底叹口气,心想着,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她做事或许有些小聪明,可这次玩了“手段”,感觉自己并不是运筹帷幄的那块料。
当天下午,苏欣将苏家的事细细地跟秦以凛说了。
秦以凛低声道:“此事并不难办,你怕大伯他们经不了打击,便一会让娘带着小小过去张罗下。先将他们夫妻的情绪稳住了,再帮着料理苏鹏程的后事,娘子放心吧,堂嫂还在,他们夫妻再难过,也不至于寻死。”
苏欣想了想,觉得也对,便找了全景,让他去告诉燕三娘一声。
苏鹏程的丧礼办得寥寥草草,苏欣一直没有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