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这个奴才胡说。”沈蕴斥骂了柳嬷嬷几句,又转向沈妍,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说:“我就是从小太听你和娘的话,才对父亲误解那么深,还出手打过他,这是我一辈子的亏欠。都是你们怂恿鼓动,我才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这辈子也良心难安。好在父亲宽宏大亮,不跟我计较,还安慰我,让我原谅你们。
你只想着你们为我操了心,为什么不想想父亲的一片苦心?他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吗?父亲中了状元,怕朝中无后台,官做不长久,才答应与公主的婚事。他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改变沈家历代贫寒卑微的现状吗?他现在有了爵位,是京城的权贵了,再有我这个儿子承袭爵位,沈氏一脉就能飞黄腾达了。”
沈蕴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就被沈承荣和李姨娘等人说服,不只是他太重孝道礼教,他也太理解沈承荣忍辱负重的“苦心”了。沈承荣当年做下的事都是为改变一个家族卑微的状况,为此不惜被千夫所指、世人唾弃,出发点是多么的高尚呀!
“好吧!蕴少爷,是我和娘误导你了,让你犯下了打父的大错,我代娘向你道歉。沈驸马的所作所为被有心之人一粉饰,出发点一变,情况也就不同了。他的父母在世时,他为了保住荣华富贵,拒不承认,生不养、死不葬。等他的父母死了,他再光宗耀祖,估计他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应该欣慰了。”
沈蕴见沈妍一副淡淡的神情,说话时面带讥笑,觉得刺耳又刺目。他不明白为什么沈妍和汪仪凤就不能理解沈承荣的付出,一个大男人为做大事不拘小节有错吗?抛妻弃子算什么?忠义之人为了大业杀死儿女,史不也记载传颂吗?
“父亲说得没错,你就被娘那个坏女人带坏了,一点人性都没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取舍
沈妍想狠狠扇沈蕴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让他认清形势、分清恩怨。就在她摩拳擦掌,要打向沈蕴的脸时,充斥在胸腔的怒气忽然一点点流逝,直至消失。
要说沈蕴被沈承荣和李姨娘等人说服了、打动了,不如说他认清的形势、分清了利害。沈蕴不笨,他这样选择不是被人施手段迷惑,而是他心甘情愿所为。
沈承荣抛妻弃子,对父母生不养、死不葬,不惜被千夫所指,确实为了荣华富贵。现在,他有了尊贵荣宠,也挤身融入大秦皇朝的权贵圈子了。有所得必有所失,沈承荣并不认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反而认为是合理的取舍。
这个时空土生土长的人很重视家族的利益,为大家舍小家对他们来说引以为常。沈承荣有了爵位,沈氏一脉从此脱离了贫寒卑微,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弃小家的结果吗?若沈承荣搬出这套理论,不用多说,沈蕴就能理解他,而且支持他。
再说,沈承荣不可能把爵位带到棺材里,他死了,还会留下财产、属于他的人脉和朋友,这些都是财富。沈蕴做为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最合理、合法的继承人。将来,这些不都是沈蕴的吗?而沈蕴也将成为沈氏一族的第二代传人。
人生必须有所取舍,每个人都会面临,尤其是在取和舍完全不相融的时候。
和沈承荣一样,沈蕴选择了光宗耀祖,为了他心中的“大家”而舍弃了与母亲和姐姐的亲情及相依为命的情意,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若沈妍和汪仪凤阻拦他,他用自己的方式思考,也会认为她们堵了他通往富贵的大路,从而生恨。
沈蕴无情无义吗?不是,他认为雪梨和吴拥帮过他,就心心念念想报答。他硬着头皮来求沈妍为吴拥治病,不也是在展现他有情有义的一方面吗?
他无情只是针对他的母亲和姐姐,因为这两个人是他必须舍掉的。若说去年沈蕴和沈妍及汪仪凤心生闲隙还只是受人鼓动,现在,他则是清醒而为。
做为一个有两世阅历的穿越者,沈妍为自己悲哀,更为汪仪凤悲哀,为什么她们总会被舍掉?好在老天对她们不薄,让她们失去的时候,也对她们做了补偿。
从此,沈蕴将和沈承荣一样,和她们之间隔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亲情会坍塌破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取舍得失,他们之间也不能去评断谁对谁错。
沈妍长吸一口气,说:“蕴少爷,我会把你的话带给娘,祝你好运。”
沈蕴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说:“如果你肯救吴拥大哥,帮雪梨姐,我会原谅你,在父亲面前替你说说好话。”
“你原谅我?我做错了什么、要求得你的原谅?我欠你的情意、还是欠你的财物?”沈妍站起来,走近沈蕴,又说:“你转告沈承荣,我和我娘同他之间的仇怨一生一世都无法消除,谁想对付谁,就各施手段。还有,雪梨和吴拥对于我来说是叛主之人,吴拥现在死了废了正好,否则我也会收拾他们。”
“你、你真是恶毒,同你娘一样。”沈蕴咬紧牙,高声喊叫。
“知道我恶毒,你还不赶紧滚,去找你爹吧!”
沈蕴本想把李姨娘和沈承荣等人的话搬出来,狠狠刺激沈妍一番。看到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涌过来,他知道自己身单力孤,跺了跺脚,转身大步离开。
因为沈承荣和项家之间有很深的怨隙,他既然选择了认祖归宗,就不会再跟汪仪凤有任何交结,母子之间的亲情也会全然抛弃。但他不想跟沈妍弄僵,虽然沈承荣也恨沈妍,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就想消除沈妍和沈承荣之间的矛盾。
承恩伯府和胜战侯府一墙之隔,慧宁公主联系两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沈承荣已投靠大皇子和庞家一派,欢迎沐元澈这个朝堂新贵随时加入。而沐元澈虽说有爵有职,却独树一帜,身单力弱,也需要大皇子和庞家一派的支持。为什么沈妍就不肯拉近和沈承荣的关系、结交庞家、为沐元澈增加立身朝堂的筹码呢?
先前,沈蕴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象沈妍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懂得趋利避害。现在,他想明白了,沈妍和汪仪凤一样,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他为自己懂得取舍,归顺沈承荣这个父亲、将来成就大业、为沈氏一族扬名而骄傲。
沈妍靠坐在软椅上,眉头拧在了川字,事情想清楚了,她不禁长吁短叹。
“夫人,你别跟蕴少爷生气,宽宽心,要不,你明天怎么劝慰汪夫人?”
“我没生气,也没必要这种事生气。”沈妍轻叹一声,低声自语,“蕴儿认为自己没做错,我磨破嘴皮、费尽心思给他讲再多的道理有什么用?如果他只是误入岐途,我会想尽办法挽救他,可他现在要走的是光明大道,我不能阻他的路。”
苏嬷嬷也陪着沈妍叹气,“蕴少爷要走的是光明大道吗?老奴看是条歪路。”
“正路歪路天知道,天也自有安排,不是我这个凡人能左右的。”沈妍想了想,又说:“苏嬷嬷,你回项家一趟,安排明天侯爷和我回门的事。借说闲话把蕴儿的事告诉我娘,别说得太深,今天这些话你也点到为止。”
沈妍担心汪仪凤爱子心切,接受不了沈蕴的变化,让刘嬷嬷好像传闲话一样提前打个预防。等她去跟汪仪凤说的时候,有的放矢,希望能解开汪仪凤的心结。
休息了一会儿,沈妍见时辰不早,就去承恩伯府见慧宁公主了。沈婉和沈娇都挨了打,即使承恩伯府内风平浪静,沈妍也意识到有一场硬仗要打。
“柳嬷嬷,传话给张管事,把承恩伯府和胜战侯府之间那道门锁起来,没我的令牌,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两府之间有往来,必须走正门。”
“是,夫人。”柳嬷嬷点头应声,又跟沈妍低语了几句。
沈妍轻哼一声,说:“黄精,你配合柳嬷嬷,查查府里还有哪些人是庞玉嫣安排的,全给我揪出来,轻的赶到园子里,重的发卖掉,让张管事重新安排人。”
“奴婢明白。”黄精和柳嬷嬷施礼告退。
从正门进承恩伯府去见慧宁公主,无须通传,就有人把她带到慧宁公主正院的书房。沈妍庆幸自己的待遇,同时也提着心,慧宁公主可不是好对付的。
慧宁公主的书桌上堆满折子,其中有很多本都绑着各色布条,是来自各地的密折。大秦皇朝各地发来的所有密折和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奏折都由慧宁公主批阅。而皇上只批阅一些请假、告罪、恭贺之类的折子,回一句“知道了”即可。
“有事?”慧宁公主听人回禀沈妍来了,连头也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