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远点头,大概说了下俞知珩的电话内容,并说了针对御景看家保姆的调查结果。让他差人去查查,奶奶出事那年,钟碧霄到底对奶奶做了些什么。
俞家老太太从楼上摔下来之后,脑子便有些不清醒。她时不时的说,谁谁家的人今天来串门,还邀她去打牌、喝茶。而她所说的谁谁谁,基本都是已经过世好多年的故友。
俞老先生一生从戎,自然不信鬼神之说,不过老听她提心里总归不舒服,于是举家搬去军区疗养院。之前在疗养院提回御景的事,柳妈的脸色也不对,加上她头几天提的那个事,俞知远更加确信,老太太八成是在那次摔跤中,伤到了脑子。
鉴于御景别墅的楼梯不是很高,受了外力推搡的可能性,现在看显然是更高。
张秘书听他分析完,也觉得有些道理,他交代清楚一些注意事项,随即离开武警总院。
隔天清早,俞老先生再次醒来,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武警总院的各科专家。俞知远仔细听完医生会诊结果,电话通知柳妈准备流食过来,另外还给杜御书去了个电话,让他抽空带彭小佳去疗养院,帮忙看望一下卜晴的奶奶。
杜御书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单位开会,他满口应承下来,会议一结束便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溜去市幼儿园找彭小佳。
这一等便等到了中午也不见人出来。他抬手看了腕表,下车找到看门的保安师傅,假模假式的编了套谎话,让他帮忙把彭小佳叫出来。御景离市幼有些远,所以这段时间彭小佳中午下班,基本不回那边。
他有心堵人,但电话时常被拒接,要不就是他守着前门,彭小佳走后门开溜。若不是卜晴出了这个事,他还真找不着合情合理的借口见她。
过了大概5分钟,彭小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运动服,急急忙忙地从操场那头的教学楼跑过来。见到守在门外的人是他,即没好气的骂道:“杜御书你闲得蛋疼?”
“蛋不疼,不过很闲。”杜御书痞痞的笑着,示意她快上车:“知远让我送你去看望卜老太太。”
彭小佳啐他一嘴,怏怏拉开副驾座的门坐了进去。
阴雨连绵的天气依旧,出了市中心后,道路两旁的树顶裹着一团又一团的浓雾,所有的景致都变得模模糊糊。彭小佳百无聊赖的盯着车窗外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雨天的可见度不高,杜御书专注的看着路况,也无暇分心和她逗嘴皮子。难捱的沉默气氛,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疗养院回城。
过了中午之后,沿途浓雾渐散,杜御书吃饱喝足,又起了心思逗她:“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见见你父母?”
提到父母,彭小佳的情绪顿时变坏:“大白天开车还做梦,杜御书你不想活着,我可想。”
杜御书对她的家庭情况多少有些了解,闻言转开话题:“卜晴的奶奶身体状况好像不是很好,而且好像也开始怀疑卜晴的去向。”
彭小佳张了张嘴,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她看了一下屏幕,迟疑着滑开接听键:“卜朗……”
这头,卜朗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激动的吼起来:“佳姐,你告诉我,我老姐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姐是无辜的,你要相信她。”彭小佳头疼的捻着眉心:“而且俞先生正在从中斡旋,很快就会没事,你放心。”
“放心?”卜朗反问一句,又吼道:“我回到宁城了,刚下火车。俞知远他不肯见我,是不是姐姐的事就这么着了?”
彭小佳吓了一跳:“你不好好上学,回宁城能做什么?”
卜朗的声音低下去,隐约传来一丝哽咽:“我老姐现在被拘留,奶奶自己一个人在宁城,我怎么能安得下心!”
彭小佳喉咙有些发紧:“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见你。”
卜朗报出地址,话也不说了直接挂断电话。彭小佳又气又急,转头催促杜御书快开车。
她打电话时杜御书就听了个大概,所以不用她催,车速已经快了许多。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卜朗所在的kfc,彭小佳跳下车,没头没脑的往里冲。杜御书在后边锁了车,闲闲的将手抄进兜里,也跟了进去。
卜朗的精神非常不好,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来从北京到宁城这一路,他几乎没有睡过。彭小佳问他吃过东西没有,见他摇头叹着气去给他点餐。
杜御书姿势慵懒的坐到空着的椅子上,彭小佳一走,他马上开口嘲笑:“我们都处理不好的事,你以为你自己多大能耐?你这分明就是添乱。”
卜朗梗着脖子,气吼吼的瞪他:“出事的人是我姐!和你没关系,你当然不着急!”
杜御书也不客气,直接戳他的旧事:“还知道她是你姐?当初和同学充英雄,从北京被拐到西安那阵,你怎么就没想着她是你姐?”
卜朗无言以对,年轻的面庞上布满了懊恼和自责,他不服气的盯着眼前的杜御书,讷讷闭了嘴。
杜御书见他这样,还想接着教训,可惜俞知远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接通听了两句,回说人就在自己对面坐着,果断挂了。
“知远给你定了机票,一会吃完我带你去三院见你姐,见完立刻给我滚回北京去。”杜御书收了手机,见彭小佳走回来,立刻换上温和的笑容,说:“卜朗同意下午回北京,你有空的话,可以陪他去见见卜晴。”
彭小佳将点好的餐递给卜朗,没什么情绪的答:“好,我回头跟同事告个假。”
卜朗着急见姐姐,没咬两口汉堡,就去要了袋子打包将东西带到车上。杜御书见彭小佳脸色一直不开,心情也变得沉甸甸的,拧着眉将车掉了头往三院开去。
到了楼下,俞知远已提早在电梯厅等着。一行人上到楼上的应急处置中心,直接去了icu病房。不止是卜朗,就连彭小佳听说卜晴进了icu,心里也有些毛毛的。
见到卜晴之后,杜御书拉着俞知远到外边等着,随口问了下俞老先生的康复情况。
从见面伊始就面色沉沉的俞知远,沉吟几秒,大致把情况说了一遍。
杜御书听完,瞬间吃惊的张大嘴巴,半晌才不敢置信的合回来:“你确定你问的时候,老头子真的这么说?他是老眼昏花了吧!卜晴不可能也没有动机要杀害霄霄。”
“我也不敢相信,早上韩凯带着人去看望,我看他的意思是想尽快做完笔录,好给这个案子下定论。”俞知远咬了咬后牙槽,又说:“知珩在北京只查到霄霄所在的医院,没法进一步核实,她是否一直昏迷。”
“那你打算怎么办?”杜御书烦躁的挑了下眉。
要不是受伤的人是钟碧霄,像这种小案子老早私下和解了,何须费这么大周章。
俞知远沉默许久,没吭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在心里做足了考量,准备动身去北京找钟庆卓面谈。俞家在宁城的势力确实不如以往,但舅舅那边的关系动用起来,钟庆卓再根正苗红也得卖几分面子。
“活该你挨打……”彭小佳幸灾乐祸的声音,骤然从身后传来。俞知远迅速和杜御书对望一眼,默契的转过身。
卜朗红着半边脸颊,脑袋垂到胸口的位置,被身高比他还矮了半个头的彭小佳推搡过来,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俞知远见状,换上温和的语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走吧,我保证还你个自由健康的姐姐。”
杜御书和彭小佳随后跟上,情绪其实都不怎么好。
将卜朗送到机场,亲眼看着他进了登机口,俞知远才放心的回到武警总院。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晴天霹雳:半个小时前,韩凯已经带着人过来做完了笔录。
俞知远顾不上生气,力道惊人的将张秘书拉到病房外面:“张叔,你告诉我,爷爷到底说了些什么?”
张秘书显然也不相信,一向疼爱卜晴的俞老先生,会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倒戈。他心疼的望着俞知远,轻轻摇了下头:“俞老说当晚两个孩子起了口角,在争抢水果刀时,卜晴不慎将霄霄刺伤。”
“这跟蓄意伤人有什么差别!”俞知远低低的吼了一句,一拳打在走廊的墙面上:“我马上找医生问问,爷爷的笔录能否作数。”
张秘书及时拦住他:“不用了,做笔录的时候,相关的医生都在场。”
俞知远闻言垂下肩膀,疲惫的靠到墙上。爷爷是在场唯一的目击证人,有了他的笔录作证,卜晴蓄意伤人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冷静下来,别过张秘书火速下楼。
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刑警队,任飞不在办公室,接待的小警察说他出差去邻省调查一桩贩卖婴儿的案子,大概需要一个月才回。俞知远阴着张脸回到车上,眼神狠决莫名。
第42章复婚守则
宁城武警总院住院部,高科特护病房。
俞老先生躺在病床上,精神看着还是不大好的模样,瞌着眼皮听张秘书读报。每读完一段,张秘书就故意停住,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偷偷看他几眼,见没反应才接着往下读。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整版报纸读完,明显坐不住的张秘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俞老,您确定看见卜晴那孩子伤人了?”
“嗯……”俞老先生点头,眼皮都没抬:“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是知远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张秘书讪讪收起报纸:“不关知远的事,是我自己要问。”
俞老先生总算睁开眼,他看了下腕表,不答反问:“今天3号了吧?”
张秘书狐疑的答:“是。”
俞老先生复又闭上眼:“我累了,你交代小柳,晚上不喝粥。”
“行,您先好好休息。”张秘书说着站起来,俯身帮他把被子盖好。
检查过药水的滴速,他无意识的叹了口气,拿着报纸坐到沙发上发呆。床上的俞老先生躺了约莫5分钟,忽然再次开口,让他回御景去取个东西过来。
张秘书问清东西放置的地方,叫来护士帮忙看着,匆匆走了。
他走了没多会,俞老先生睁开眼静静望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方自己扶着床沿的护栏坐起来,神色复杂的喘着粗气。倘若他估料的不错,北京方面的命令差不多也该传达到了。提前这么安排,保住一个总好过两个一起身陷囹圄。
养个儿子不争气,这是他教育失败,断然不能因此再搭进去个孙子和孙媳妇。
“俞老,是不是这个东西?”张秘书去而复返,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东西带了过来。
俞老先生的思绪被打断,他眯眼瞅了瞅灰扑扑的绒布盒子,摆手示意护士出去。张秘书随后去带上房门,规矩坐到病床前:“俞老,您是不是有话说。”
“一会通知知远过来,你亲自把这东西送去三院给卜晴那孩子,告诉她一定要瞒着知远。”俞老先生打开盒子,露出里边用红布包着的翡翠镯子:“这东西是我老娘给的,这会真的要往下传了。”
张秘书被盒子里的东西,还有俞老先生的话搞糊涂了:“您前头不是刚指证她杀人吗……”
俞老先生生气的瞪他一眼:“难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是个生活秘书。瑞海是从电力集团出去的,他的案子影响这么坏,知远不可能不受牵连。年中听他叔公说,最好的结果是停职;最坏的就是行政拘留,接受组织的调查。命令文书,大概下一周可能就到宁城。”
“所以您答应庆卓的条件,牺牲卜晴,保住知远?”张秘书恍然大悟:“实际上,是利用庆卓来挡住上面的压力,把这事情往后拖,为瑞海争取更多的时间?”
俞老先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平静收回视线:“老婆子不能白摔一跤,你看这镯子都有裂纹了,真是可惜。”
张秘书因为过年期间不再宁城,见状也不好再细问,收了盒子便给俞知远打电话。
俞知远接到电话时,车子已经到了半路。等他进到病房,张秘书早就不在。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脸色平静的跟俞老先生闲聊,半句不提笔录的事。
有了孙佩云帮忙,卜晴暂时还能在医院呆上一段时间,他倒是没太担心。反倒是爷爷的病让他有些放心不下,还很自责。若不是他太粗心大意,早些听卜晴的话,事情也不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祖孙俩聊了一会,柳妈拎着保温桶给送饭过来。俞知远起身接过,细心打开亲自给俞老先生喂饭,同时佯装随意的和柳妈闲聊,问她奶奶从楼上摔下来那天,除了看家的保姆、钟碧霄,还有谁。
柳妈仔细回忆半晌,说别墅门外还停着一辆银灰色的新车,但不知道车主是谁。
“银灰色的车?”俞知远皱了下眉,追问道:“什么牌子的?”
柳妈笑着摇头:“两个圈套在一起里边又分两个颜色好像,时间过的太久,我不认得牌子就记得有两个圈套一起了。”
奥迪是四个圈,难道是宝马……俞知远快速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几年前到底谁新买了银灰色的宝马新车,还专程开去御景。思索无果,他翻过话题,聊起其他的事。
到了夜里9点多,张秘书忙完回来,又亲自把柳妈送到楼下。俞知远给爷爷擦过身子,等到他睡着了,自己也疲乏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隔天,持续半个月余的阴雨,总算在暂时停了下来。卜晴的案子,没及时定案批捕,刑警队那边也没任何动静。下午5点多,杜御书来电话,说是彭小佳吵着要求看卜晴,问他同意不同意。
俞知远放下鼠标,眸光沉沉的盯了一眼窗外:“让她们见见面也好,我估计卜晴今天差不多要闷疯了,我手里还有些工作要马上处理,记得帮我转告。”
“成啊……”杜御书贼笑着挂了电话,偏过头朝彭小佳邀功:“开心吧?”
彭小佳翻了个白眼过去,带上手机的耳机,打开那天在茗香录到的对话。
之前卜晴起诉俞知远的事没几个人知情,她一直挺纳闷那些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仔细过一遍卜晴同事的对话,答案总算水落石出。
张乐成、钟碧霄……不得不说,若不是卜晴那个大嘴巴的同事于老师,这两人的合作还真是天衣无缝……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的北京笼罩在厚厚雾霾之下,迷茫一片。
身穿月光白丝绒家居服的钟碧霄,闲适惬意的靠在白色的欧式躺椅上,双手抱着ipad,聚精会神的刷着张乐成从宁城发来的消息。看到后来,漂亮而精致的面庞不禁浮起丝丝嘲弄。
卜晴这个虚荣又贪婪的女人,一开口就是上千万的彩礼,难怪离了婚还处心积虑的勾引俞知远。不过表舅既然喜欢,她不介意成人之美,改天成了一家人她再慢慢折磨也不迟。
丢开ipad,她从躺椅上下来,随意活动了下四肢叫来保姆换茶换水果。
比起宁城,北京的空气质量简直糟糕透了。她走到窗前,对着玻璃倒影看了下自己的皮肤,慢慢折回去从冰箱里拿了块面膜,又躺回躺椅上,唤来家里的家庭护士给敷上。
看时间,不出一周俞知远必定会来北京,求见爸爸。她期待见他,更期待他亲口答应这门婚事,等不及的要做他的新娘。
想着,她忍不住把ipad拿回手中,难掩兴奋的打开自己搜集的婚纱照片。低胸的太性感,传统的太保守……她的知远哥哥会喜欢哪一种,西式还是中式?
无数恼人又纠结的问题涌上心头。她忍不住脑补了一遍她穿着婚纱,牵着爸爸的手走向他的场面,幸福的笑意渐渐飞上眉梢,可惜只一瞬,便被无穷无尽的恨意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