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晴茫然的坐直起来,倏然放声大哭,紧跟着瑟缩扑进他怀里:“爷爷有没有怎样?我奶奶呢?她还好不好?”
“爷爷情况不严重,奶奶我安排好了,明天让御书送她和苗大姐一起去疗养院,卜朗那边我也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你放心。”俞知远胡乱的帮她擦去泪水,手臂也下意识的逐渐收紧。
卜晴恐惧极了,话里全是破音:“我没杀人,也没想过要伤她。是她自己要自杀,你相信我……”
俞知远频频点头,轻声安抚着。待她情绪平复一点,即不忍心将她推开,悄悄走到门后探头往外看。小警察在隔着三四间办公室的走廊上抽烟,他咬牙退回来,趁着卜晴不注意,骤然出手劈向她的侧颈。
卜晴连挣扎都没,便直接晕死在他怀中。俞知远敏捷地将她打横抱起,心疼的吻了下她肿高的脸颊,阴沉着脸冲出拘留室。
小会议室里的任飞和杜御书听见门外有骚乱,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放下筷子装模作样地冲了出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杜御书早早开车到了御景,使劲敲小联排的门。彭小佳睡眼惺忪的给他开了门,帮着去叫醒苗大姐和老太太。
苗大姐的工作彭小佳昨晚就做通了,老太太舍不下后院的菜陇,说什么都不肯走。杜御书怕夜长梦多赶紧骗老太太说,那边也有好大一个菜园,想种什么都行。
老太太听说地方比这还大,犹犹豫豫的答应下来,一遍一遍叮嘱彭小佳,她就是去住一段,这边的东西不能扔,还要帮她护理好菜园子。
彭小佳强颜欢笑,利索的帮着苗大姐收拾好东西,半是强迫半是哄骗的扶着她上了车。
“那个……晚上我去接你下班。”杜御书走前,支吾的说。
彭小佳忍着泪白他一眼,骂道:“还不快走!”
杜御书嬉皮笑脸的应了声,踩着油门迅速离开御景。
二月末的宁城细雨纷飞,空气里到处是潮湿的水汽。卜晴头疼欲裂的苏醒过来,耳边是滴滴答答的雨声,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刺目的白色。
她动了下,尚未坐起来便有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
中度贫血,急性肺源性心脏病……医生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卜晴怔怔的听着,脑子里满满都是和俞知远碰面后的情形。虽然想不通他为何会伤了自己,但眼下除了他,她不知该指望谁。即使这事是因他而起。
医生走了之后,病房再度变得安静。她一动不动的躺着,理智渐渐有所恢复,但转瞬即被潮水般涌来的绝望,冲得无影无踪。
不管最后自己蓄意伤人的罪名是否成立,她的房子、工作、甚至是名声,都彻彻底底的毁了……卜晴忧虑的同时,宁城早报、早间新闻30分,正在滚动播报御景苑凶案。
社会新闻的热度尚未消减,卜晴和俞知远的离婚内情八卦,又被搬上了网络和电视台。同时出现的,还有数张卜晴与张乐成,还有宋旷林的亲密合影……
一时间,狐狸精、贱女人、各种婊的辱骂充斥网络。高官之女被情敌捅伤,俞家孙媳妇婚内出轨,任何一个标题,都充满了欲语还休的爆点。这些夺人眼球的报道,导致卜晴和俞知远各自的单位门前,在短时间内,聚集了无数挖新闻的记者。
宁城区直属保育院当天上午,在没经过任何调查的情况下,直接宣告辞退卜晴。俞知远也被单位领导找去谈话,让他注意影响。新项目立项会议开到十点,他烦躁的回办公室收拾了下。即从单位后门离开,驾车赶去武警总院。
俞老先生还没醒,他的两个姑姑和姑父虽一大早赶了过来,这会却不见人影。昨晚连夜赶回来的张秘书,哈欠连连的守在一边,见他进来立即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外面去说话。
“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出了门,张秘书立即压低嗓音问道:“卜晴那孩子情况怎么样?”
俞知远头疼的揉了下太阳穴:“三言两语的解释不清楚,这件事卜晴没有错,我会想办法帮她避开拘留。钟叔现在人在北京,我准备再去一趟北京,求叔公帮忙找他疏通疏通。”
“别……”张秘书叹了口气,迅速看了看四周,悄声跟他耳语。
“这么严重?”俞知远骇然,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张秘书安慰拍拍他:“案子一点都不复杂,复杂的是霄霄是钟书记的女儿,而卜晴的身份尴尬。要不你先请示下两个姑姑和姑父,他们和钟家的关系比较近。”
“我试试。”俞知远神色凝重的点头:“柳妈中午的火车,我已经安排王叔去接,这段时间,爷爷还得麻烦你和柳妈多费心。”
“傻孩子……”张秘书苦笑着嘟囔一句,转身折回病房。
俞知远也进去陪了一阵,又去医生办公室,仔细求证了一番爷爷昏迷的原因。心里有底之后,他离开武警总院,再去刑警队找任飞。
然而,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卜晴刺伤钟碧霄一案,已移交给刑侦二队的队长韩凯,也就是钟庆卓爱人的表外甥负责。由于案发时只有俞老先生一个目击证人,两个保姆和小护工都有不在场证明,想帮卜晴洗脱嫌疑,目前只能等俞老先生苏醒过来。
任飞说完,神色晦暗的敲着办公桌:“这件事的舆论对你也非常不利,趁着霄霄那边的笔录还没出,我建议你听取御书的意见,赶快加紧速度,最好能在移交拘留所之前,让她怀上。”
“你当种萝卜呢?一颗子一棵芽!”俞知远火大地攥了攥拳头。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任飞正儿八经的说:“别说你小子心里没过这个想法。”
俞知远目光凶狠的睨过去,又坐了片刻,起身走人。
把卜晴就地办了的想法当然有,但怎么也得你情我愿,他干不来强迫的事,也不想勉强她。从刑警队出来,他联系上杜御书,问老太太那边安排得如何。
杜御书在电话里叫苦不迭,说自己这会正在花园里冒雨刨地,给老太太种菜用。这笔账先记下,以后找他讨。俞知远的眉梢染上一丝苦涩的笑意,调侃两句,抓紧时间回武警总院见姑姑和姑父。
开口之前,他始终以为,看在卜晴曾经照顾过奶奶的份上,两个姑姑就算拒绝,也不会如此直白,可惜他想错了。二姑和小姑难得的意见统一,不但禁止他和卜晴继续往来,也不同意帮忙说情。
俞知远见说不通,干脆懒得求她们。因为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他出了武警总院,立即马不停蹄地去了宁城三院。三院和刑警队是合作医院,正好院长就是他母亲在世时的同事,这些年一直都保持着往来,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将卜晴击昏。
到了病房外边,俞知远发觉任飞早上安排过来的警察,依然换成了个面目陌生的新人,心里顿时极为不爽。钟庆卓这么快安排好一切,摆明了就是针对他,针对卜晴。
有了这个认知,他反而变得极其平静。只要避开拘留程序不让卜晴受苦,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总账。
推门进去,卜晴安静的躺在床上吊水,一张脸苍白得了无生气。他咳了下,引起她注意后马上用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卜晴余光瞥见门外的半个脑袋,轻轻点了下头,等他坐到床边了才悄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我不想呆在这里。”
俞知远敛眉端详着她,本想说你怀孕了才可以走,可到了嘴边楞是说不出来:“我正在尽量安排,你相信我。”
卜晴一早上都在胡思乱想,这会一激动便有些口不择言:“我的工作、我的房子都没了,奶奶和卜朗今后要如何生活,你替我想过没有?相信你!我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还不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俞知远嘴唇动了动,硬是忍着没回嘴。钟碧霄会走极端,这是他没想过的,卜晴的指责又有理有据,根本不容他辩驳。
卜晴压着嗓子骂了一阵,脑子渐渐清醒下来,问起俞老先生的伤势。
俞知远简单说完,顺便硬着头皮把杜御书的办法说出来,小心征求她的意见。卜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来搞笑的吧?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
“我从来就没想害过你,要想也是想把你重新娶回来,好好护着。”俞知远眉头紧蹙:“这个事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卜晴垂下头,没在接话,转而认真的思考着他的提议。
俞知远枯坐一旁,心里又期待她答应,又觉得亏了她。第一次结婚,没有婚礼,婚纱也没有。这一次,还没进展到求婚的阶段,就这么让她给自己生孩子,即便被拒绝了他也无话可说。
沉默中,手机有电话进来,是柳妈。俞知远听她说已经和王叔在去武警总院的路上,稍感安心。他刚想挂断,柳妈又说了一个事:俞老太太从楼上摔下来那年,看房子的保姆和钟碧霄都在场。
“我知道了,谢谢柳妈。”俞知远结束通话,回头让卜晴仔细考虑,便出了病房联系任飞。
毕竟年代久远,看房的保姆借口说自己忘了,问什么都不肯答,就连任飞也束手无策。俞知远着急赶回单位开会,把人丢给任飞便走了。
这一忙就又过去了三天,俞知远一大早接到任飞的电话,说是北京方面来消息,证实钟碧霄还处于昏迷状态,同时省厅这边一直催促批捕卜晴,问他准备怎么做。
“我处理完单位的事,马上去三院见卜晴。其他该接着查的事,你继续查下去。”俞知远丢下一句话,匆匆关闭电脑,一身疲惫的从后门离开单位。
清晨的街道泥泞又清静,如丝的细雨纷纷扬扬落下。他平稳的控制着方向盘,心里其实乱的没有一点头绪。他太低估了舆论给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部分无中生有的言论,如今俨然成了铁证。倘老种碧霄始终昏迷不醒,卜晴想要不被批捕,更是难上加难。
第40章复婚守则
俞知远怎么也没想到,此行竟然吃了闭门羹。
负责监视卜晴的警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声称除了律师,任何人不得在案件调查期间,单独与嫌犯接触。换句话说,卜晴彻底被隔离了起来。
不过普通的刑事案件,钟庆卓如此谨慎,不是明着逼自己娶他女儿,就是钟碧霄受的伤或许没想象中的严重。他在病房外站了片刻,若有所思的下楼去了院长办公室。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院长办公室里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他说明来意随后去了会客室等候。少顷,他理顺思绪,冷静的给堂弟俞知珩打电话,让他帮忙在北京彻查钟碧霄实际情况。
电话这头,俞知珩正在吃早餐,听罢噗的一声笑出来:“大哥,前嫂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我觉得钟家那丫头其实还不错,娶回来至少不担心出轨不是。”
“跟你说正事,别扯有的没的。”俞知远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又说:“中午之前,必须查到她所在的医院,包括现在的身体状况。”
“好啊……”俞知珩没脸没皮的笑着,揶揄一顿,懒洋洋的挂了。
俞知远收起手机,又等了一两分钟,孙院长略带疲惫的进了办公室。他起身理好外套,客气招呼:“孙姨。”
孙佩云闻言抬起头,一脸惊喜的笑说:“是知远啊,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被门口的警察给赶过来的?”
“您都知道了?”俞知远拉开椅子坐下,情绪起伏不大。
孙佩云大笑:“这里好歹是我的地界,有什么幺蛾子是我不知道的。”
俞知远脸上也浮起点点笑意:“那您罩一罩我呗。”
“臭小子没个正形!”孙佩云回头去关了办公室的门,冷静讨论如何安排他去见卜晴的方法。
谈了大概十分钟,俞知远基本接受了她的建议,只是心底仍不放心:“剂量控制不好的话,会不会出人命?”
孙佩云好气又好笑:“你孙姨我怎么也是老医护工作者,你就安心的等着跟媳妇见面吧。你妈这会要是还活着,心里肯定很欣慰。”
俞知远脸上有些发热:“谢谢孙姨。”
孙佩云笑着打趣:“谢什么,等你结婚我可是要喝媳妇茶的。”
俞知远放松的笑出声:“行!”
之后孙佩云去安排,他则出了院长办公室搭乘员工电梯下楼,回到车里等通知。
同一时间,卜晴所在的内科病房外,张乐成怀抱着一束粉色的香水百合,难掩得意的抬手敲门。
先前俞知远和警察的对话,卜晴在房里听了个七八分,心里已是焦急不已。冷不丁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他又回来了,顿时激动的喊了一声:“请进。”
张乐成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推门进去:“卜晴,我来看看你。”
卜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脑子里满满都是疑惑:警察不让俞知远进来,张乐成怎么就进来了呢?
张乐成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吃惊,他大大方方的带上门,自顾抱着花坐到病床上,距离很近的端详的卜晴的脸,微笑:“很意外对吧?”
“张科,您来不会就是为了欣赏我意外的样子吧?”卜晴淡漠的盯着他,又说:“您和外面的警察关系不错。”
张乐成闻言大笑:“我就喜欢你这股子聪明劲,不过有时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卜晴嫌恶的睨他:“有话不妨直说,我讨厌拐弯抹角。”
张乐成又往前挪了挪,怀里的花束几乎挨着她的胸口,他随意扫了一眼佯装没看到的开口:“只要你答应和我登记,我保证你明天就洗脱嫌疑。”
卜晴挑了挑眉,耐着性子听他往下说。
张乐成原以为卜晴听到这个,即使不跳脚,也断然不会有好话。不料她的反应平淡的,就好像这件事根本和她无关一般,搅得他反倒有些不理智:“霄霄是我表外甥女。”
卜晴还是没说话,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香水百合花束,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张乐成有些坐不住,面对卜晴他好像从来不懂得如何掩饰,内心里澎湃的感情。他烦躁的顿了顿,接着说:“只要你答应嫁给我,霄霄同意不追究你刺伤她的事。”
卜晴像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张科的建议非常好,您的厚爱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结婚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你有心娶我,怎么也得让我家里人同意不是?”
“对对对……你说的对。”张乐成喜不自胜:“是我太激动了,一周,你给我一周时间,我去安排提亲的事。”
“我奶奶没什么主见,不过我这人很现实的。想娶我十万八万的彩礼可不行,怎么也得有套只写我名的全款别墅,联排不要。一辆百万上下的车,一套市中心的三居室全款商品房。”卜晴笑得云淡风轻,眼底的恨意却光速疯长:“至于嫁妆,我奶奶很穷,估计是一毛都不会有,您可考虑清楚了。”
张乐成脸上的笑意僵住,随后一点点消退下去。本就平坦没起伏的脸,此时就好像被雷劈过一样,黑得都不清哪是皮肤哪是眼珠。
卜晴好整以暇的往旁边挪了挪,冷笑着等他做决定。刚开学那阵,她还奇怪来着,整整一个寒假没碰过几回面,连短信问候都少得可怜的人,怎么突然连续示好。
原来猫腻在钟碧霄身上。看来她太小觑这个情敌了,可惜神对手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猪队友。
气氛沉默下来,香水百合的香味太过刺鼻,卜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啊嚏!”
陷入沉思的张乐成惊醒过来,随即焦急表态:“我答应你,还是一周的时间。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卜晴错愕的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看他刚才的神色分明透着为难,怎么转瞬之间会答得如此爽快。她楞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