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赶回御景,俞老先生并无大碍,医生处置完毕也给挂上了生理盐水。钟碧霄一脸无辜的等在客厅,蓄满眼泪的双眼亮晶晶的,等着他们从楼上下来,立即哇的一声,大哭特哭。
俞知远不耐烦的喝叱一句,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沉声叫来保姆将她送走。同时规定,以后不得擅自开门让她进来。
哭哭啼啼的声音逐渐远去,卜晴有些不是滋味,任由俞知远拖着自己的手转回楼上。俞老先生还没睡,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说等张秘书回来了,他就搬到疗养院去。
俞知远又愧疚又自责,拉着卜晴陪伴许久,佯装无意的问起,突然呕吐是不是吃了芒果导致过敏。俞老先生似乎不太相信钟碧霄是故意,不过也没要袒护的意思,随口讲了一下始末。
孰是孰非其实已经相当明朗,俞知远头疼的揉了揉眉头,换过话题。卜晴体贴的陪着坐了一阵,见时间已经很晚,遂轻声告辞独自回了家。
睡觉前,她把这事向彭小佳和盘托出,让她帮忙分析钟碧霄到底想做什么。
彭小佳这段时间也挺烦,既头疼独自从小拉扯自己长大的爸爸,逼着帮还高利贷,又烦躁杜御书醋意大发,花样百出、死不要脸的追求行为。
听完卜晴的讲述,她冷静的概括了下:钟碧霄又想证实自己确实失忆,又想报复。
“报复?”卜晴有些吓到:“她要报复干嘛不冲着我来,或者冲着俞知远。”
彭小佳无语的抬起手,伸出食指狠狠戳了下她的额头:“陷入恋爱的女人,智商直接降到负数,不止可悲还可怜。俞知远最在乎的人,爷爷、奶奶、妈妈,现在算上你一个。”
“我明白了!”卜晴恍然大悟,盘亘心底的恐惧,不禁变得更加强烈,脑子里的思绪也跟着乱糟糟的。
彭小佳陪她聊了一会,很快沉沉睡去。卜晴在黑暗里睁着眼发了会呆,如平时一样给俞知远发了条晚安短信,也跟着进入梦乡。
有些人厚脸皮的程度,完全不能用平常的标准去评判,比如宋旷林。周一一大清早,卜晴才进单位北门,他就大刺刺的打着检查工作的名义,领着几个工作人员过来参观。
一个张乐成已经够让她烦的,合着这两人是计划好了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来恶心她。
开学不过一周的时间,张乐成起码约了三次,还不算送花送巧克力的举动。情人节早八百年就过去了,卜晴完全想不通他准备唱哪出。
严词将他拒绝掉之后,刚轻松没几天,又冒出个目的不纯宋旷林,让卜晴瞬间压力巨大。果然,检查完了之后,宋旷林直接指明由她释读新一年的安全教育工作进展,顺便安排接待。
卜晴碍于院里的几个领导在场,不敢表示不满,心底却恨得咬牙切齿。
接待餐可选择的地方不多,她征得院长的批准后,选定单位南门斜对面的一品汤煲馆。随着宋旷林一起来检查的工作人员有四个,三女一男,单位这边四个女院长,加上自己就是五个女人,可想而知这顿饭吃的会有多热闹。
卜晴面上客客气气的搭腔,心里边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融入,暴躁得随时都想逃。其实最最嫌恶的,还是宋旷林的做派。席间他数次强调自己单身的情况,并开着玩笑的让郭院长给他介绍对象。
一来二去的,话题便落到了卜晴头上。老同学的关系,又是上下级什么的,几个院长也跟着起哄搀和。卜晴又尴尬又郁猝,明确回说自己已经有了交往对象,便一直埋头吃菜。
宋旷林似乎不以为意,落在卜晴身上的眼神,也越发大胆直白。那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就差当着众人的面宣告,这个女人非我莫属……
卜晴压着火气不敢撒,多亏梁老师的救援的电话及时打来,让她找到借口提前离席。
下午午休起来,院里突然接了市公安局的通知,说周三全市的幼儿园、小学,都要进行消防逃生演练。卜晴领完通知,又接到惠之家客服部打来的电话,声称她抽中了特等奖。
听着对方报出来的奖金金额及实物奖励,卜晴瞬间激动得忘了说话。过了老长时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骗子。仔细核过对方身份,确认是惠之家客服,她挂了电话迫不及待的要和彭小佳分享,才翻出号码,不想她的电话竟先打了过来:“卜晴,我中奖了!”
卜晴一头雾水:“谁的种?多长时间了?”
这头彭小佳快被她给气死了,哇哇吐了两句槽,直接说:“华辰通讯8周年庆典,我抽中一等奖,奖金八十八万八千!”
“双喜临门啊这是!那个……我今天也中奖了,不是怀孕!”卜晴飞快的说:“上次在惠之家填的表抽中了,特等奖还有一辆电驴。”
“靠……”彭小佳在那头忿忿:“特么的,凭毛华辰才给八十八万!”
“贪心不足……”卜晴开心大笑:“晚上打火锅怎么样?我一会让苗大姐杀只鸡,再去买牛肉和丸子。”
彭小佳笑眯眯的频频点头,又数出几样菜出来,这才难掩激动的挂了电话。
这一晚两人被从天而落的馅饼砸懵了,兴奋得聊了整整一夜,一边算税金一边计划钱的用处。通宵导致的后果是,隔天两人的黑眼圈特别严重,就像刚从坟堆里爬出来,身上还带着新鲜泥味的僵尸。
卜晴顶着一张僵尸脸去到单位,发现布告栏里,不知何时贴出了即将交房的通知。还让拿到购房指标的教职工,将资料上交办公室,到时统一办理各种手续。
盼了一年多,房子总算就要到手。卜晴这一天开心的,走路感觉都在飘。忙到下午放学前,她在小黑板上写下,所有宝贝周三统一穿上院服上学的通知,回头提起本学期新购入的玩具,送去工具房入库。
出来又和林老师聊了下新房的事,差不多6点半,卜晴顺利下班。她回到家简单吃了点晚饭,等着彭小佳回来要了电驴,知会一声就出了门。
俞知远昨天说他要去趟北京,什么时候回还不知道,让她分下心帮忙照看俞老先生。
奶奶有苗大姐住家陪着,她压根就不用担心。就是俞老先生那边,那个保姆一和人说话,眼神就各种飘忽,总让人感觉不踏实。柳妈告假那阵,她也提出辞职来着,因为年底不好招人,而她在俞家也已呆了快三十年,俞老先生念着旧情就没同意。
他不同意,张秘书也不敢自作主张,这事就这么一直拖下来。往常要是柳妈在,根本不可能让俞老先生自己服药,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放进家里去。
从车库把彭小佳的小电驴推出来,天都黑透了。她骑上去试试了手劲,慢慢开着去了别墅。进门只有俞老先生在客厅,正看着曲艺频道播放的京剧联唱,保姆不知去向。
卜晴去洗干净手,又在冰箱里拿了些樱桃去洗干净,端回客厅陪着他一起看电视。
发生过敏一事后,这两天俞老先生的气色稍有好转。卜晴不敢断言,这是因为钟碧霄没来的缘故。但心里十分肯定,俞老先生的病情和她有关联。
晚上8点多,她见俞老先生有些倦了,便扶起他准备上楼休息。这时,钟碧霄又在保姆的帮忙下,进到客厅里。
“前嫂子,你好贤惠……”钟碧霄先声夺人的招呼道:“俞爷爷,我昨天得了本棋谱,您要不要看?”
卜晴本想让保姆和新来的小护工将她轰出去,余光见俞老先生半瞌着眼皮不做声,遂将话吞回肚子里。这里到底是俞家,而她什么都不是。
安顿俞老先生躺下,卜晴掖好被子,嘱咐新来的小护工两句,旋即下楼。钟碧霄还在客厅里没走,她不走卜晴自然也不敢走。两人互相漠视对方的呆了将近半个小时,钟碧霄一脸得意的率先走人。
卜晴皱起眉,给远在北京的俞知远发完短信,又折回楼上看了下俞老先生的情况,这才交代保姆锁门安心回了家。
第二天,卜晴刚进单位,就见消防大队的警车、设备、还有三四个年轻郎当的小警察,在操场正中央布置讲座会场。这次消防逃生演练的公共课,其实上学期末就已收到通知,后来不知出了何种原因,直接推到本学期。
9点整,全体师生集合完毕,宁城消防大队的陈队长发表讲话。他的发言非常简短,轮下去便是他们特聘的专家……俞知远!卜晴膛目结舌的望着他,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半天反应不过来。早上他还短信说,北京的事一两天之内处理不完……
俞知远淡定自如的讲解着,那几个年轻的小警察,则在临时搭好的迷你道具房里,做出各种正确逃生方式的示范,宝贝们看得又开心又好奇。
接来是实地演练,卜晴脑袋空空的跟着同班老师,将宝贝们领回教室,又在警笛拉响之后,迅速将宝贝带到操场集合。
忙乱中,俞知远一脸闲适的靠近过来,悄声说:“下午单位还有个会,晚点才能到家,你吃过饭先去陪爷爷说话。”
“好……”卜晴脸上有些发烫,话还没说完,俞知远已经笑吟吟的走到场中,和陈队一起,命令各班报数。
他的眼神那么炙热,仿佛要吃人一般,却非要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正经样。卜晴头次看到他如此喜感,又特别的滑稽的一面,忍不住在心里笑开了花,不禁开始期待晚上的独处……
下午卜晴不用守班锁门,早早就回了家。家里没人,她联系上苗大姐,得知是奶奶吵着要去宁城剧院看地方戏,叮咛两句就给挂了。吃饭换好衣服来到俞老先生的别墅,卜晴尚未进门,就听钟碧霄在屋里发脾气。
她吓了一跳,立刻拿备用钥匙,开了门跑进去。
钟碧霄手里拿着把锋利的水果刀,一面切着芒果,一面朝着吓得胆战心惊的保姆挥来挥去。卜晴没工夫理她,淡淡瞥了一眼径自跑上二楼。
俞老先生躺在露台阳光房的摇椅上听曲,新来的小护工在一旁给他捶腿。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她搬了张椅子坐下来,随口问起钟碧霄怎么突然发脾气。
小护工缩了缩脖子,摇头。俞老先生好似睡着了一样,也不说话。卜晴心里其实没指望有人会回答,坐了一两分钟的样子,小护工接了个电话,临时请了假跑了。
卜晴叫了俞老先生几声,不见他醒,马上转回房里去取了毛毯给他盖上,顺便开了房里的空调。带上门来到楼下,俞家的保姆又不见了,钟碧霄的保姆也不在,偌大的客厅里就她自己坐在那里,目光阴森的盯着自己看。
“钟小姐,我记得知远说过,这里不欢迎你。”卜晴说着话,转身去餐厅那边倒水。
钟碧霄没说话,只有轮椅滑过地面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过来。卜晴警觉的回过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20分钟后,救护车、警车刺耳惊悚的响铃,还有陆续进入俞家别墅的医护人员,沸腾了整个御景苑。
卜晴手里拿着沾了血的水果刀,目光呆滞的站在过道上,脚底的加州木纹石地面上,盛开着一大滩刺目而妖艳的红。进口轮椅黑色的轮子,转速迟缓下来最终定格,底下是钟碧霄那张血色尽失的漂亮面庞,上面还残留着一抹决绝又阴冷的笑意。
“小姐请先让开!让开!”有人过来大力地推了她一把,快速蹲到地上对钟碧霄进行急救。
跟着又有很多人冲进来,卜晴哆嗦着跌到餐边柜上,连磕疼了都没感觉。嘈杂中,她慢慢抬起头,冷不防撞见俞老先生就站在一、二层楼梯的平台上,眼里写满了震惊和失望。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卜晴想张嘴解释,可她脑袋里空空的,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就是说了恐怕也没人信,没人会相信省委书记的女儿,会为了个男人使出如此极端的手段。
进入客厅的人越来越多,接到消息赶回的俞知远,从人群外挤进去,刚开口喊了一声卜晴,楼梯上的俞老先生,身子晃了下骤然晕厥过去,直接从楼梯上滚落到客厅。
“爷爷!”绝望而悲恸的吼声,惊雷一般鼓进所有人的耳膜。整个客厅倏然安静下来,但很快便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
卜晴身子晃了晃,终于承受不住的跌坐到地面,已经恢复运转的大脑,再度呈放空状态,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不知过了过久,俞老先生和钟碧霄被抬上救护车,而完全失语的卜晴,则被带去了刑警队。负责办案的人是任飞,他将卜晴领到审讯室坐下,省去寒暄和客套,开门见山的进入审讯程序。
问话进行到一半,审讯室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撞开。没等任飞和做记录的小警察反应过来,钟庆卓的手已经狠狠扇到卜晴脸上:“我女儿若是活不过来,你就等着陪葬!”
“钟书记,现在案子处于调查阶段,请您先到外面等候。”任飞瞅一眼卜晴脸上的清晰红痕,及时拦住又准备打人的钟庆卓。
小警察也骇了一跳,难怪110指挥中心那边,指定任飞办个这个案子。原来被捅的女孩,是钟书记的女儿。想着他不禁同情的又往卜晴脸上望去。
钟庆卓脑子里满是女儿倒在血泊中画面,他失去理智的撞开加以阻拦的任飞,手掌擦过卜晴的头顶,扇了个空。
多,她往后退了两步,更深一层的绝望铺天盖地袭来……卜晴此时也已冷静许奶奶和弟弟,今后该怎么办!
第39章复婚守则
“蓄意伤人致重伤或死亡的,处三年以下,及以上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严重的是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你冷静想想。”卜晴目光空洞,缩着肩抵在冰凉的座椅上,浑身颤抖的回想着任飞的话。
我没杀人,没有……她喃喃的辩解着,耳边一遍一遍响起钟碧霄狰狞又恐怖的笑声:“听说知远哥哥今天特意安排了惊喜给你,我也有!”
疯子!钟碧霄你这个变态的疯子!卜晴的脸颊肿得像只发面馒头,上面的指痕异常清晰,而她浑然感觉不到疼,一个劲的在心底咒骂。少顷,她突然站起身,犹如困兽一般狂躁的走来走去。
关押她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端,由于距离普通办公室太远,仅可隐约听到一丝动静。她走了不知多少圈,终于累得停了下来,哆嗦着缩回椅子上。
以钟碧霄的身份,即使她不死,自己恐怕也逃不过一场牢狱之灾。三年?十年?或者一辈子,永远的失去自由……
卜晴越想越恐惧,越想越觉得人生黑暗。寂静中,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彭小佳风风火火的冲进去,猛地将她抱住:“卜晴,我来了。你有没有怎样?”
“俞知远呢?他为什么没来……”卜晴木然的望了一眼彭小佳,视线落到杜御书以及他身旁的男人身上,眼底瞬间充满了失望。
“老爷子骨折了,并且一直在昏迷,他大概晚些时候会来。”杜御书及时解释,跟着介绍了□边的男人:“这位是知远给你请的叶律师,你的案子由他全权代理。”
卜晴一听,突然吼道:“我没杀人,是钟碧霄那个变态自己拿刀自杀,还故意把刀塞给我!”
“你冷静冷静,我们都相信你!”彭小佳歉意的朝叶律师笑了下,转头安抚卜晴的情绪:“卜晴,现在案子还在调查阶段,你要好好配合律师,争取尽快洗脱嫌疑。”
卜晴沉默的咬着下嘴唇,直到口腔里传来一丝腥甜,她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说完详细的经过,时间已近凌晨。她哽咽着叮嘱彭小佳,一定要帮忙瞒住奶奶和卜朗,接着继续呆在空荡荡的拘留室里发呆。
到了半夜4点多,刑警队办公楼的小会议室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俞知远沉着脸歪坐一旁,坐在他对面的任飞同样眉头深锁,无意识的旋着手中的签字笔。过了许久,任飞收起签字笔,不无担忧的说:“省厅下了命令,这个案子我不得插手,要不你去和钟书记谈谈?”
“两个小时前,他带着刚做完手术的霄霄去了北京。”俞知远攥成拳头的手紧了紧:“省厅指派谁来负责这个案子,何时交接?”
“上头让我等命令,大概明天早上正式交接。”任飞谨慎的打量他:“现场所有的证据都对卜晴不利,你这个时候最好别乱来。”
“如果卜晴今天突然发病,是不是可以先送去医院就医?”俞知远刚要继续往下说,杜御书拎着几只盒饭推门进来,笑嘻嘻的说:“先吃点东西,老子可是快饿死了。”
任飞斜他一眼:“这里是刑警队,你小子能不能有点规矩,进来门也不敲一个。”
“还规矩个屁,大半夜的就剩你那一队人还坚守岗位。又不是多复杂的案子,弄得好像特机密似的。”杜御书分好饭盒,拉开椅子自顾坐下吃了起来。
俞知远没动,他定定的望着杜御书,问:“你先前说想避开拘留程序,要怎么做来着?”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啊?”杜御书闻言登时不正经的喷了:“霄霄这手段忒阴毒,你要么老实娶了她,保前弟妹平安。要么你就抓紧时间播种,争取孕期取保候审,假释或者保外就医。”
“没有别的方法?”俞知远眉峰渐低:“我再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你得抓紧时间把她从这里弄出去。”杜御书夹了块叉烧,闲闲的吃起来。对面的任飞摇摇头,动作迟缓的扒拉的饭盒的里菜。
俞知远咬了咬后牙槽,端起饭盒出了会议室,径自出门去了关押着卜晴的办公室。守门的小警察是任飞的手下,见他过来立即开了门,并识趣的退到很远。
“卜晴……”俞知远推门进去,见她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胸口顿时变得无比窒闷。等了片刻她还是没反应,他随手把饭盒放到屋里的办公桌上,走到她身边又喊了一声:“卜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