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嘟囔着把东西搬回屋,赶紧给卜晴打电话。
卜晴接到电话时,正和彭小佳带着奶奶,停在半道上吃晚饭。听说李婶说上次借住家里的那位先生,莫名其妙送完东西就走了,她随口问起那人的长相。
李婶说的虽然简单,但是身高和俞知远确实相当符合。卜晴暗暗头疼,结束和李婶的通话,转头大方的给俞知远发了条短信:多拿的钱已经转账到位,从此各不相欠。
发完直到吃完饭也不见他回短信,也不见有电话来,卜晴松了口气,搀着奶奶回到租来的出租车上,继续赶回宁城。
由于奶奶什么东西都不肯扔,她只好在临泉租了一辆出租坐人,另外还租了一辆小型箱车拉东西。回到宁城已经夜里10点多,她左手不能动,所以安排彭小佳先把奶奶送上楼,自己另付了钱请两位司机师傅帮忙搬东西。
正搬着,俞知远的那辆黑色路虎开到跟前,明晃晃的车灯照得人眼睛生疼。
卜晴眯了眯眼睛,当做没看见一样转过头接着指挥。俞知远生气莫名,熄了火跳下车去,二话不说的扛起两个袋子就上了楼。
全部搬完,卜晴给两位师傅算钱,俞知远也跟了下来就站在旁边,瞪着眼瞅她。她给完钱,感激的送走两位师傅,低头从包里抽了张一百的整钱递过去,态度疏离的说:”多谢俞先生帮忙,这是您的辛苦费。”俞知远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钱,视线一点一点移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额上瞬间经脉毕现。
第23章
小区路灯晕黄的光线,淡淡照亮卜晴略显苍白的脸,她明亮的双眸平静得不见丝毫波澜。
俞知远占着身高优势,敛眉盯了半晌,无声无息的移开视线,望向她吊在外套里的手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渐渐在心底涌起,搅得他更加烦躁。
从宁城到洵口,往返一个来回将近上千公里的距离,他不停不歇的追赶着她的脚步。好容易追上,他心里不曾奢望她会有好话,但只值得一百块也太过廉价了点。想着,他莫名气笑了:“我不缺钱。”
卜晴身上穿的衣服本就不多,又在冷风里站了一晚上,见他不肯接受当下立即把钱收回包里,挑眉睨他:“嫌少?那不好意思,若不是我没零钱,俞先生您连一百都值不上。”
俞知远咬了咬后牙槽,伸手拦下她的动作,飞快将钱拿了过来:“谢谢小卜老师的大方!”
卜晴收起眼底的惊诧,微微扬起唇角话里有话:“不客气,我讨厌欠人钱被追债。”
俞知远气得牙痒痒,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又顾忌着她的手有伤,根本不敢有任何逾距的动作,见她要上楼下意识地上前堵在楼道口。颇为难为情的说:“多付给你的钱不用还,希望我们以后能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
卜晴闻言,顿时像看个怪物一样,仰头审视的望着他的眼睛,讥笑道:“多拿的钱我已经还了!俞先生,有病得治……”
俞知远彻底被扫了面子,动作僵硬的给她让开路。
“卜晴,你还在楼下吗?”楼梯间里骤然传来彭小佳的声音。
卜晴应了声,越过他脚步从容的上了楼。跟彭小佳合租的小两居面积非常小,奶奶执意要带过来的东西,几乎占满了整个客厅。
安顿奶奶睡下,卜晴去了彭小佳的房间,郑重向她表示感谢。
彭小佳佯装生气的摆摆手,问她是不是俞知远又来了。
卜晴苦着脸叹了口气,问她要怎样才能甩掉俞知远。彭小佳拍拍她是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打趣道:“其实,俞知远的硬件条件非常不错,你大可将他当成交往对象,试着接触接触。”
“算了吧,我对他不来电……”卜晴说着,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奶奶住院那次,他强吻自己的情形,情绪不由的变得激动:“选他,还不如选张乐成。”
“张乐成?”彭小佳捂住嘴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一阵,反问道:“我记得你可是说过,张科那张脸跟被熨斗熨过似的,你确定不要自己英俊不凡的前夫,而是选他?”
卜晴翻了翻白眼:“熨过也挺好的,摸着不咯手。”
彭小佳敛去笑意,一本正经的拉着她坐到床上,慎之又慎的讨论张乐成的问题。他婚内出轨之说,虽是无凭无据,但人言可畏,这种人绝对不是理想的交往对象。
卜晴啼笑皆非,表示自己只是打个比方,从来没考虑过和他交往。彭小佳脸上毫无笑意,口气严厉的再三强调,她和谁交往都行,就是不可以选张乐成。
“好。”卜晴指天对地的发誓一番,起身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卜晴早早起床给奶奶熬了小米粥,又陪着她去小区里的绿化带转了转。由于左手不方便,很多事必须由彭小佳代劳,她过意不去偷偷给苗大姐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合适的钟点工介绍。
苗大姐在电话那头爽朗大笑,直说不嫌弃的话,她可以过来帮忙。卜晴感激不尽,愉快报上家里的地址。解决了打扫、煮饭的问题,但客厅里这么一大堆的东西,总这么堆着也不是办法。
单位的新房年底才交房,加上寒假即将来临,不论彭小佳到时回不回老家,另外租房都势在必行。奶奶身体不好,所以对房子的要求格外苛刻。楼层不能过高,小区环境要好,距离自己单位和医院都要近,符合这几个要求的小区,一个是御景苑、另外一个是泉炉。
这两个小区原先是政府相关部门的家属院,拆迁重建之后,成了宁城最著名的两个高档小区。她倒是舍得花钱,有没有空房出租才是问题。
虽然房屋中介那边昨天中午来过电话,可她一听就知道有猫腻。正对单位北门的御景苑,套房都两千起租,不可能联排也租两千。这背后不是张乐成在捣鬼,就是俞知远。
想到俞知远,卜晴心情低落下去。没离婚之前,两年里他们只通过三次电话,面也没见几次。如今离了婚,反而三天两头的碰上,想避都避不开。
屋里光线渐暗,彭小佳和奶奶去买菜还没回来,卜晴叹了口气,起身去开了客厅的灯,继续整理满地的杂物。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还伴着呼啸吹过的狂风。天气预报说冷空气今日南下,宁城从下周开始,会迎来长时间的降雨过程。俞知远从单位加完班出来,先打电话定了张周一去新疆的机票,接着联系任飞,让他盯着交警那边尽快处理卜晴的车祸赔偿。
这头任飞若有所思的应承下来,顺便让他晚上去品鲜吃饭。
俞知远笑笑:“我晚上得去疗养院看爷爷,饭后过去陪你喝两杯大概没问题。”
任飞也笑:“也行,那我等你。对了御书也在。”
“我就知道。”俞知远无意识的摸了下左眉骨,揶揄道:“你小子想太多了。”
任飞大笑两声,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反呛回去:“你小子动手时怎么没这么清醒!”
俞知远岔开话题,胡乱和他闲扯两句,挂了电话专注开车。抵达疗养院,柳妈已经准备好晚饭,他去洗过手,搀着爷爷坐到餐厅安静用餐。
吃到一半,窗外忽然下起大雨。俞老先生放下筷子,摇着头望雨兴叹,说搬来疗养院好些年头,忽然想回御景去住住。
俞知远心中一动,余光瞥见旁边的柳妈,似乎变了脸色。他留了个心眼随口接过话,说自奶奶受伤后,真的很久没有回那边。奶奶摔伤致瘫后脾气非常古怪,那段时间柳妈没少受委屈。但提到奶奶受伤的事,她的神情反而非常平静,好似刚才那一下只是自己的错觉。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奶奶从楼上摔下来那天,柳妈请假去医院照顾待产的女儿,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俞知远敛去思绪,缓缓转过头,循着爷爷的视线望去。
大雨来得又急又快,窗外的桂花树树叶在雨水的冲刷下,成片的落到草坪上很快叠了厚厚一层。
许久之后,俞老先生的脸色沉了下来:“有6年了吧?想不到一下子过去了那么久。我已经安排张秘书把房子收拾干净,打算过两天搬过去。”
“我周一要去新疆出差,公司提供的机组出了点小问题。”俞知远扒拉干净碗里的饭,低头从包里把御景房子的钥匙拿出来,状似随意的推过去:“我想看看您有什么办法,让她住进去。”
“踢铁板了?”俞老先生眨巴两下眼皮,瞬间开心异常的问。
俞知远淡定的抽了张纸擦嘴,含着笑站起来:“任飞约了我去喝酒,您晚上早些休息。”
俞老先生收了钥匙,斜过眼哼了一句没出息,起身去了偏厅。
俞知远到了品鲜,任飞和杜御书已经转去酒吧那边。问清包厢的房号,他提前给王叔去了电话,让他过一个小时来接自己回去。
包厢里人很多,除了杜御书和任飞之外,还有三个品鲜的服务生姑娘,面露局促的挤在角落里,看样子都快要哭了。俞知远面露不悦,一言不发的坐到任飞身边,悄声问他这发的是哪门子神经。
任飞给开了瓶酒,压低嗓音告诉他,杜御书相亲相见鬼了。俞知远正欲开口追问,他接着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兜底说了个痛快。
“活该!”俞知远幸灾乐祸的拿起酒瓶和任飞碰了下,转头朝那三位小姑娘说:“你们都出去,乔经理不会为难你们。”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的互望一眼,顿时如蒙大赦往外逃去。短暂的嘈杂过后包厢又恢复了安静,俞知远接着喝了半瓶酒,想到自己的境况也不见得多好,遂没了调侃杜御书的兴致。
任飞不咸不淡的喝完手里的酒,歪着身子靠到沙发背上翘起腿,捉狭的问俞知远有没有把卜晴追到手。
一直没坑声的杜御书,拉长着脸没等俞知远开口,便抢先回答:“他追债不追人。”
俞知远顿了顿,轻描淡写的扫他一眼,闷头又喝了一瓶下去。追人?追债?之前他搞不清自己到底追的是哪一个,经杜御书那张破嘴一说,他瞬间醒悟过来。追不到人,那债追来了也毫无意义。追人……俞知远不停琢磨着这两个字,笑意渐渐浮上眉梢。他喜欢这个说法。
第24章
周一一早,定好的闹钟还没响,卜晴便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睁开眼,先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跟着发现嗓子又干又痒。她坐起来使劲咳了几下,余光瞥见床的另一边已经变空,立即下床胡乱披了件外套出去。
习惯早起的奶奶,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见她进来随即摆摆手让她回去再睡一会。卜晴打着哈欠靠到门上,说学校有食堂,自己一会去单位吃就行,早餐等着苗大姐过来做让她别忙。
老太太嗔怪一句,问隔壁的姑娘是不是也去单位吃食堂。卜晴点头说是,怕她累着赶紧劝她回屋休息。
“大妹,我们两个人和隔壁的女娃子一起住,是不是太亏人家了。”老太太颇为不安的搓着手:“请人做饭要花很多钱,我还能动呢,一会你给我把人辞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卜晴又无奈又心疼,俯身把煤气关了,拉着她回到房里:“来这边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养病就成。”
“那怎么行?”老太太犟劲一上来,说什么都不同意她继续请人:“你一个月才多少工资,租房子、供卜朗读书、还要给我治病,这些都是要花钱的,我不能不赚钱还要花你的。”
卜晴也生了气:“钱的事不用你管,安心的把病养好,就算是在帮我省钱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叹着气坐到床上。卜晴心里也不好受,奶奶操劳了一辈子,从来不愿意白占人家便宜。以前留在洵口,她每个月都会给李婶婶汇钱,就是不想奶奶拒绝他们的好心帮忙。
她也清楚突然把奶奶接过来,对彭小佳来说十分不公,也给她造成很大的不便,所以更加着急找房子的事。
耐着性子安抚好奶奶的情绪,彭小佳正好起床。卜晴和她一起去洗漱完,又让她帮着把衣服套好,匆匆下到楼下。细密的雨幕中,俞知远的黑色路虎早就掉好车头,稳稳杵在路中间,前头还多出一辆以前没见过的奥迪。
卜晴跟彭小佳对视一眼,各自抽了口凉气,默默退回楼道。咬着耳朵小声的商议几句,两人出了楼道分头行事。卜晴黑着张脸,打着伞径自走到路虎的驾驶座旁,抬手叩了叩车窗。
车门打开,里面的人并不是俞知远,而是一名年纪50岁上下,面容慈祥的大叔。卜晴脸上有些发烧的退后一步,正不知如何解释。大叔已笑着撑了把雨伞下车,体贴的将后座车门拉开:“是小卜老师吧,知远出差了,让我过来接送你上下班。他平时都管我叫王叔。”
“王叔您好。麻烦您替我谢谢俞先生,我自己能去上班。”卜晴脸上烧得更加厉害,回头朝着彭小佳的方向,故作轻松的大喊:“佳佳,你弄好没。”
彭小佳正准备打火的手顿了下,飞快脱下身上的雨衣,拔掉钥匙三下两下把自己的电驴锁好,愁眉苦脸的跑了过去:“卜晴,车子昨晚忘记充电了……”
王叔好脾气的笑笑:“这位是小彭老师吧?正好市幼离这里也不远,快一起上车。”
彭小佳偷摸瞅了一眼前面的奥迪,见车上的人没动,马上笑容灿烂的点头:“我是,谢谢您这么好心。”
卜晴骑虎难下,一面生气俞知远把自己查了个底朝天,一面又担心彭小佳被杜御书截去。犹豫不决间,彭小佳举高双手遮雨,火速上了车满脸紧张地朝她招手。
她偏过头,见奥迪的车窗已经放了下来,立刻会过意微笑着向王叔道谢,收了伞别扭的坐进去。车门一合上,彭小佳整个人伏到座位上,头都不敢抬。
路虎驶过的瞬间,奥迪车降了一半的车窗里,果然是杜御书那张白得过分的脸。卜晴好气又好笑,歪过头用只有两个人的能听见的音调,存心吓她:“奥迪追上来了。”
彭小佳一听,身子一骨碌滚到座位底下,惊魂未定的问:“那死娘炮真的追上来了?”
“假的。”卜晴忍不住噗嗤一笑。
彭小佳怒瞪她一眼,拍着胸口坐了起来,一扭头,杜御书那辆奥迪果真无声无息的跟了上来。她暗叫倒霉,索性开了另一边的车窗,挑衅的朝他比划了个鄙视的手势。
卜晴无视她幼稚的举动,转头和王叔拉家常,旁敲侧击的暗示他自己和俞知远不熟。王叔一直笑呵呵的,偶尔附和两句,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装作不懂。
他到俞家那年俞知远才8岁,因为感念他母亲待人宽厚,这些年一直没换过雇主。想不到一晃眼就过了20多年,如今他都快当爷爷了,俞知远还落单。昨天头回听他说要自己帮忙接送个女孩子,所以没等天亮就开车过来守着。
起先还以为是别个女孩,闹了半天,还是卜晴。不过也不怪卜晴对他没印象,俞家老太太病重期间,他每次过去探望,她不是在给老太太做按摩,就是守着医生给老太太做针灸,没见闲过。
闲聊中,车子很快到了市幼儿园后门。彭小佳回头瞄了一眼,别过卜晴和王叔,哧溜一下下车跑了进去。卜晴摇头失笑,客气谢过王叔也要下车。
王叔敏捷的下了中控锁,真假莫辨的诉苦:“不把你送到地方,知远回来说不定会辞退我。”
卜晴听罢顿觉过意不去,别别扭扭的让他送自己去单位南门。到了附近,胜过车展现场的各式豪车,摆满道路两旁,堵塞交通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王叔在离的很远的地方停了车,问清她中午下班的时间,这才打开中控锁。卜晴怕车接车送的太过招摇,下车前特意留了他的手机号,等着到了中午再找借口不让他过来。
进到单位,班里的另外两位老师在准备早餐,卜晴放了包又把雨伞挂到洗手间,转身走去教室门口迎接宝贝们。过了一阵,张乐成一手打伞,一手抱着女儿从操场走过来。
他刷完卡没急着走,而是故意站到卜晴身旁,悄声问她的手还疼不疼,想晚上请她去吃饭。
卜晴来的路上还在计划,要不要让班里的家长帮忙留意房子,这会见张乐成又要约自己,立刻打消了念头,拒绝道:“20号左右迎新晚会要进行带妆彩排,这段时间我得排练都不会有空。另外谢谢张科的关心,我的手恢复的很好。”
张乐成不以为意的笑笑:“没关系,我任何时候都会有时间。对了,晚会需不需要我们家长协助?”
“目前还不知道,需要的话会直接联系家长委员会。”卜晴微笑着说完,转身进了教室。
张乐成碰了个软钉子,讷讷的站了一会便欲言又止的走了。
卜晴一忙就忙到中午下班,宁城区直属机关保育院下属有四家分院,月底的迎新晚会由五院联办。鉴于人数过多,又有时间限制,上报的每个节目调整之后,变成两个班或者三个班共同表演。
小一班经院里安排,被分到和小三班一组,一起表演的歌舞剧《环保小能手》。出场舞部分小一班的领舞是卜晴,小三班那边是院里唯一的一个未婚男体育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