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克鲁伦河,无论前世今世,克鲁伦河都是漠北地域水量丰沛的河流,北边是贝加尔湖,东面是呼伦湖,若非气温太低,且靠近西伯利亚,年年首扛西伯利亚吹来的风,也能是好牧场。
“殿下,之前咱们经过的地方应该是黑林,眼前的河流该是克鲁伦河,按地图和罗盘显示,往那面走是铁木真起家的斡难河,往那面走是蒙鞑子的圣山不儿罕山。殿下,咱们已经捅进蒙鞑子的心窝里了。”崔荆春看地图说道。
抖掉肩甲上星点般的小雪花,周凝蓉大为兴奋的夺过地图:“俺看看俺看看,黑林……不儿罕山在这里,到也算不上远,咱们可以像冠军侯那样,封了不儿罕山,名垂青史了!”
“要是能打到斡难河就更好了!”刘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急驱战马来到近前,“既封了山,再打到蒙鞑子的老家,天下之大,还有哪处胡虏敢犯华夏?!正如汉朝陈汤所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
崔荆春没有那么乐观:“殿下,无论殿下听与不听末将一定要说,咱们远离慕容总兵所部已经超过两千里了,将士们携带的干粮即将用尽,就算能从蒙鞑子手里抢些吃得,可箭镞怎么抢?马料怎么抢?这些时日战马干吃草,膘掉的厉害…………”
“妹妹之意,俺知道,退兵呗。”周凝蓉道:“退兵可以,但是不儿罕山就在眼前,那是蒙鞑子的圣山!学冠军侯也好,长平侯也好,来都来了,若不爬上不儿罕山立块儿石碑,多遗憾呢。”
“兀良哈台总归是有数万之众,殿下不可轻敌…………”
“好了姐姐,兀良哈台没什么可怕的,再者说殿下爬完不儿罕山就撤兵才说好,姐姐就少说两句吧。”崔荆冬打马上前劝阻道。
“你…………”崔荆春被噎住了。
“去河边补充水囊,给马喂点水,折返回黑林。”周凝蓉命令着,百般无聊来到大军前排,美目发呆四下眺望,赏乏味的塞外风光。
补完水再到抵达黑林,期间平平安安,而一直警惕没摘地崔荆春第六感隐隐觉得处于危险之中,假传周凝蓉命令一把,让呼延宪仝和党柞勋二人警惕些,小心些。
黑林,当年铁木真与克烈部王罕会盟相约永不相负的地方,元军骑兵排成一字长蛇阵径直穿过,先头部队已经开始上山,崔荆春紧绷着弦,周凝蓉众女反倒聊起了笑话来。
而意外,就是在这欢声笑语里突然出现!
五里外的密林里,蒙古军留守后方的预备军团主将荼毒拿那彦飞身上马,一声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突击!林中埋伏的三千名精挑细选的强壮精兵跳上马背,扬起弯刀如当年克烈部骑兵一般,突袭元军细长的队列。
而在不儿罕山上,八千骑埋伏的蒙军步骑兵现身,向正在登山的党柞勋所部猛攻,战斗一触即发!
二十里外,兀良哈台烦躁痛饮着生骚的奶酒,直到见不儿罕山方向奔来骑士,忙丢掉奶酒起身。
“怎么样?!”
“狼群已经掉进陷进里了!”
兀良哈台兴奋大吼:“上马!!!”
周凝蓉把他从漠南追到漠北,今日他就要把周凝蓉这头贪婪的小母狼吃掉,吃的毛都不剩!
兀良哈台军团四万骑兵出动!
…………
一切都是局。
从知道领兵主将是周蕊徽的亲手女儿、掌上明珠周凝蓉后,兀良哈台就开始盘这个局。不能打败大母狼,打败小母狼呀!猎杀掉,生擒掉,生擒比猎杀还要好,让这头小母狼多产下健壮的小勇士,大元丢尽了脸面,大母狼也丢进脸面,大蒙古国长大脸!
存了围歼的心思,兀良哈台甄选战场,然而始终不能判定哪里好,他儿子阿术一席话给他解了惑。
“翻看南蛮子史书,霍去病封狼居胥是最高荣耀,那狼居胥山是匈奴人的圣山,难保周凝蓉不会对大蒙古国的圣山动心思。”
于是便有了一万一千名步骑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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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将军!党统制顶不住了,统制言鞑骑居高临下冲击难以抵挡,勋字营弟兄会死战挡住鞑骑,请将军快突围!”
周凝蓉有些淡淡慌神,但体内基因到是没让她麻爪。
“知道了,呼延宪仝那里怎么样?”
“情况很不好,将士们拉的太长了,猝然欲袭实难抵挡。”崔荆春拔出横刀冷声说道:“请殿下突围,末将在此接应二位统制。”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走脱,末将等必无闪失。冬妹,刘璐,殿下安危就交给汝二人了!”
刘璐一捧长枪,坚毅言道:“崔姐放心,俺刘璐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说罢,扬枪娇叱道:“璐字营的听某号令,不想被俘给鞑子奸死的,随某杀出去!!!”
“杀!!!”
雌声怒吼,刘璐一马当先发起冲锋,元军诸营辩旗而动,力战突围。
“春字营!原地坚守!掩护友军突围!!!”崔荆春横刀喝完,向着周凝蓉背影轻一点头。
【殿下,再见。冬妹,咱们永别了…………】
“死战!!!!!”
扬起战刀,崔荆春驾马冲向迎面撞来的蒙古骑兵,沾粪的蝗虫仿佛遮天蔽日,朝她一人飞来…………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遥远的威海崔家祖祠里,崔荆春长命锁无声无息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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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律律!!
噗通!
“殿下?!”
刘璐紧急勒马,扶起脸埋在土里的周凝蓉。
身旁,神俊的战马已经吐出白沫奄奄一息。
“殿下,马匹撑不住了。”崔荆冬眼圈通红道。
“休息一会儿吧…………”
周凝蓉此言既出,就遭刘璐反对。
“殿下,歇不得,兀良哈台那厮上万人追着咱们呢…………”
“姐姐,人能抗住,马抗不住。天快黑了,咱们找地方歇歇马吧。”崔荆冬建议道。
刘璐三缄其口,其实她膀子抖得已然要握不住枪。
“这是哪里?”周凝蓉问道。
“应该是鲁吉崖。”刘璐答道。
“殿下,这里还是很危险,末将有一计可助殿下脱身。”
“刘璐……”似乎心意相通,周凝蓉知道刘璐接下来要说什么,本因崔荆春而发红的眼眶更是红了,回忆每一次在床上的欢愉、生活的点点滴滴,联想这一次惨败,周遭生还者不到三十人……周凝蓉情绪崩溃,号啕大哭。
哭声中,大地陷入黑暗,与刘璐最后吻别,周凝蓉骑着刘璐的马,带着所有人的战马,崔荆冬并九个独子的女兵护卫着,一人双马,快速南下。
目视着同袍彻底消失,刘璐与剩下的女兵彼此互吻对方脸颊,面露轻松的生气火堆,指引黑暗中的蒙兵。
…………
“杀!!!”
“啊啊啊啊啊!!!!”
…………
“冲啊!长生天保佑蒙古~~啊!”
“杀!!!”
…………
“死战!!”
“死战!!!!”
……………………
清晨的阳光照亮刘璐血污的俏丽容颜,只见她持着长枪,指着山下娇叱喝骂道:“大元太师云州刘玄增之女!玉女军马军璐字营统制刘璐在此!不怕死的尽管来!!!”
长枪所指是一条狭窄的山道,而在这山道的上下口、四周,青草已被鲜血染得暗红,伏在暗红青草上的是无可计数的层层叠叠尸体,看装备衣甲,是披着板甲面孔柔美的玉女军士卒。
但更多的,是五颜六色穿着毛皮甲具的蒙兵。
山上,哪怕只有一个人,刘璐也毫不畏惧山下成千上万的蒙兵,她就这么持着长枪,如视鼠辈蝼蚁般蔑笑着山下人潮,浑身浴血的轻蔑笑意让她仿佛变成了草原神话里不可战胜的天神。
骄傲的看着三五千具尸体,孤独的持着掌中长枪,左手拄着玉女军军旗,再次咆哮道:“本姑娘首级在此!拿个鞑子里的〔勇士〕敢来取!!!”
…………
“真是英雄啊!”望了眼四周目露惊惧的勇士,兀良哈台不由得赞叹道。
“杀!”
蒙军攻上去,退下来;再攻上去,再退下来……多轮恶战,刘璐力竭吐血,坐地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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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中了诅咒,周凝蓉木讷的逃跑,木讷的回到军营,直至见到亲兄长周丰荡,周凝蓉才不再木讷。
哭,不停的哭。
“仲兄,打仗一点都不好玩,太惨了,太惨了,好多人都走了。”
周丰荡默默拍着周凝蓉玉背,泪珠亦在他眼眶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