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蜃楼楼主
吴惑将军夜里死在军营中的消息一大清早就被蜃楼安排在军中的探子传了回来,“身体无伤,七窍无血”小纸条上简简单单的短短几行话惊得杀手门主一身冷汗。
他忙将纸条收入袖中,三步并做二步地向楼主所在天境坊奔去,开门的侍童甚少见他如此慌忙,忙请他入内,通报楼主。
蜃楼楼主行事神秘,无姓,单名一字——水,他以杀手起家,自是精于此道,虽已年近五旬,却仍是步伐矫健,反应灵敏,没有一丝衰老之意。
蜃楼中只有几个主事的门主知道他的住处,偶尔得以召见面谈,平时都由专司传令之人下发任务。
此时天刚破晓,水楼主已习毕晨功,正坐在厅中品茗赏窗外绿竹,听闻来报也不急,只令那门主候在议事处。
侍童退下后,水楼主执杯之手微微地颤抖透露出他内心此刻的激动,久久之后只闻一声叹息,不知他在对谁说:“终于死了。”
“……那小夫妻二人不但武功了得,行事也颇有章法,小的已查清楚二人底细,确实是太平镇外雾隐山的修习之人,那山确实因天灾,倒塌了大半,二人认定是因皇帝德行有亏,才至如此,故决定投靠蜃楼……”杀手门主似是邀功一般,详详细细的将缘由讲给水楼主听,刺杀之事若是没成,那二人还未正式加入,这私下安排的账便算不到他头上,若是成了,那就是大功一件!
“这事儿办得不错,你下去领赏吧,让那小夫妻夜里来见我。”水楼主默默听完,并未多言语,待他会会那突然冒出的顶尖杀手,他又想起件事,问道:“遥娘那边可有消息?”
“回禀楼主,未有。小的已将门中杀手和探子派出了大半去寻找遥主下落。”杀手门主恭敬回道,遥娘虽是杀手,却不归他管辖,她自幼跟在楼主身边,独来独往,不太容易打交道。
“尽快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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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夜,盛景酣畅淋漓地睡了整个白日,若不是温卓端了碗喷香馄饨放在桌上勾得她胃中馋虫直挠,再睡上六个时辰也不成问题。
“这么快?”盛景大口吃着馄饨,口中含糊回应温卓说今晚面见之事,看来吴惑对于蜃楼非常重要,否则他们这新人杀手哪里这么容易就混到一流之列。
戌时一刻,二人收拾停当扣响了那座种满竹子的宅邸大门,院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有些江南景致之风,若不说这是蜃楼楼主的居所,只会以为是哪个文人墨客的宅邸。
“品味真的不错!”盛景感叹道,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同样是楼,人家凡间的楼主就住在如此风雅之地,她就住在甚是压抑、肃穆感十足的地方,冥仙也太憋屈了!
提着红灯笼的侍童引二人至议事厅坐下,只说了句楼主随后就到,便躬身退了下去。议事厅内灯火点得甚亮,墙上只挂了副竹子图,上书一行小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琴弹”,盛景轻笑一声转头对温卓说:“刺客晚年都这般阔达吗?”
“不知温夫人有何指教?”只听一道清冷之声传来,一面容俊秀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来。
盛景带着笑意,拉了拉温卓的袖子,二人向着水楼主行了一礼,按照那门主叮嘱好的内容说道:“属下温卓/盛景见过楼主。”
水楼主示意二人落座,端详起来,这对夫妻看着顶多二十岁,女子模样生得娇俏可爱,男子丰神俊朗,确实般配。
“属下的意思是,楼主通过修身养性,已然超脱,如竹子一般,是个君子了。”温卓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她平时读的都是些什么书,人家都要谋权篡位了,你说人家是个君子,这不是骂人吗?
适才还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水楼主,“噗嗤”一声笑了,他抚着额头说道:“哈哈哈哈,果真是久居山林,温夫人甚是有趣,老夫很久没遇到过夫人这般的妙人了。”
盛景挑眉得意地看了温卓一眼,似在说看吧,冥界典范!
“不知二位可有名号?蜃楼一等杀手除二位外,仅有两位,一位是我的义女遥娘,另一位只称活阎王。”水楼主看向盛景询问道,短短时间他已看出这二人中对外沟通都是夫人,丈夫话甚少,出色的人都有些奇怪的嗜好,倒是不意外。
“楼主,称呼我们名字……”没想到温卓突然开口说话,话还没说完就被盛景打断。
“嗜血双雄!楼主安排任务时称呼我们这个就行。”盛景苦思冥想半晌才起得这个称号,哪儿有不用之理,听听,别人连活阎王都敢用,也不怕去地府报道时罪加一等,她这称号哪里不好了?
温卓眼观鼻鼻观心,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水楼主已笑到不能自已,好半晌才听到他说:“甚好甚好,老夫还有一事不解,不知道二位如何杀了吴惑?”
盛景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一路飞檐走壁到军营门口,见深夜还是灯火通明巡逻之人从无间断,只得借了土地的道入了吴惑帐中,而且他没死?为防止军中之人将其火化或者仵作解剖了,她还在“尸体”上施了法,只要看到的人只会坚信必须全须全尾地土葬不可。
“我一个燕子回头,再接一个伏地而行……”盛景边说边比划,看似说了不少,其实什么都没说,试图糊弄过去。
“我们夫妻二人久居山林,对于隐匿身形之术颇为擅长,有些是师门中不可外传之物,还请楼主见谅。”温卓似是怕盛景表演累着,补充说道。
水楼主点点头,温卓所说不假,古往今来世上多少奇门遁术,自己也不正是受益之人,遂不再追问潜入之事,而是又问道:“那吴惑是怎么死的?消息上说身体无伤,七窍无血,莫非二位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独家秘术?”
“捂死的!我夫君你别看着他瘦,其实力气大着呢,他摁住吴惑身体,我捂着他口鼻,这才没让他呼救。”盛景一副这题我会的表情抢答道。
“若是强行摁住,四肢会留下淤血伤痕,可吴惑尸身上除了他习武所留陈年旧伤,并未添新痕。”水楼主仍是不解。
“那是因为我们雾隐山特产——化瘀膏,只要尸体没凉透,涂抹上去不出半刻,什么淤痕都会消失殆尽。”似是怕水楼主不信,盛景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形小盒子,递给水楼主。
水楼主打开后,此物竟呈半透明状,闻上去也没有味道,果然是个好物件儿!
接下来无非聊了些时局看法,将来打算之类的,水楼主放下戒备之心,唤来侍童,嘱咐他好生安置二人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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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用住那蚂蚁窝了!”盛景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来回打滚展示心中雀跃之情。蜃楼财力确实不容小觑,他们的住处离那竹子宅邸不远,独门独院,唤作千重,还配有不少侍女婆子侍候。
“你给他那膏药什么来历?”温卓坐在床边问,他已在房间四周设下结界,外人只会看到漆黑一片,听到二人沉睡的呼吸声。
“你说化瘀膏?那就是个化瘀膏啊,我自小就爱闯祸,师父专门调配给我的,秘方,只传了我一人呢,里面有一味药材,只产于冥界,所以那膏药不但对凡人有用,对死人也有用,不算骗他。”盛景狡黠笑道。
这夜千重府邸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如意,隔绝凡人的结界自是拦不住她,她急匆匆地进了屋子就看到温卓已坐起身,盛景搂着温卓的腰呼呼大睡。
如意未曾像之前那般直接拽起盛景,自从知道温卓就是蛟龙神君,她便有些怕,这人应了白堕的预言,永堕地狱都在所不惜,太极端了。
“遥娘死了,马上就到地府了,判官请楼主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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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走向?这就死了?我们才打入蜃楼内部,正主死了?”盛景打着哈欠问如意。
“黑白无常二位大人亲自去押解,想弄清楚缘由,但那姑娘什么都不愿说。”如意解释道。
凭着涂山神力,一行人很快赶到冥界,黑白无常先到一步,领着遥娘站在画虚楼门口,闻讯赶来的卫长风神色慌张,不断追问遥娘。
“呦,这么热闹,进去说话吧。”盛景示意如意打开门,引着一行人到了大厅,花月依次为各位客人端上茶水。
盛景没想到遥娘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楚楚动人,难怪卫长风身为除魔道人却对她这冰山美人情有独钟,实在情理之中,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卫长风也忒风流了!
“遥娘,我乃画虚楼楼主盛景,和你那蜃楼不同,画虚楼是为含冤而死之人平怨之所,你有什么事情与我细说。”面对美人,盛景话语中都温柔了不少。
“启禀楼主在下并无冤屈可申,平生罪孽无数,入地府受刑乃天经地义。”遥娘起身对着盛景行了一礼,语气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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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盛景:嗜血双雄!带劲儿!
注:“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取自王维《酬张少府》感谢在2021-06-23 22:36:12~2021-06-24 11: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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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猎魔家族
三界之中,人间修士可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天界的神仙和冥界的冥仙也可因心中生魔而化为魔族成员。他们最大的天敌非神非仙,而是那些天生具备伏魔血统的猎魔人,这也算得上是三界微妙的平衡点。
如今世上最大的猎魔家族,并不是什么民间隐士,而是大章国的皇族——司空家,虽然并非每一个成员都是猎魔人,但司空家每一个猎魔人都是最顶尖的,而卫长风的外祖母姓的就是司空。
此刻生来就能感应魔气的卫长风紧皱着眉头,死死盯着不肯为自己申辩半句的遥娘,倏地开口道:“你那半条魔魂呢?”
见遥娘不看自己也不说话,卫长风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再次问道:“你的肉身呢?遥娘,你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
卫长风双拳紧握,横眉怒对,遥娘仍是冷着张脸,盛景立刻懂了,遥娘竟是自杀!魔性哪里那么容易服从人性,恐怕现下那半条魔魂正护着□□,不甘心落入地府受罚。
盛景起身走到遥娘面前,诚恳的看着她的双眼,试图说服她:“你既然能下得了这个决心,想来是更想做人,而做人,总归是要知晓自己这一生到底做过些什么,是善还是恶,就算受罚也要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枉走过一遭。”
见遥娘有些动容,她仅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我虽不知道你如何看待卫长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渡你之事,你是愿意的,他如今放弃登上九重天空的机会,成为冥仙,多少也有你之故,就当追根溯源,成全你二人心愿如何?”
不知是那句话击中了遥娘心中软肋,只见她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卫长风从未见过她红过眼眶,不由得心头一紧。初遇时,遥娘还是十五岁刚刚长成的少女,脸上虽稚气未脱,行事说话却颇为成熟,她因为刺杀任务受了重伤,倒在他家屋外,后背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她硬是一声未吭,就算他察觉她拥有魔族血统,拔刀相向,她也未示过弱。
卫长风忙上前挡在遥娘身前,对着盛景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是卫某之前提的要求过分了,此次劳烦楼主奔波之情卫某铭记在心,以后楼主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必万死不辞!还请楼主莫再逼她,若她不想便算了,那半条魔魂我会想办法净化,定不会给冥界添麻烦。”
遥娘在卫长风身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说道:“可是我还想劳烦楼主帮我好好理理这一生,无论是好是坏,我也做个明白鬼。”
遥娘因所造罪孽,并不能点亮浮生灯,盛景倒不意外,仍邀请她进了白夜厅。
“你忘了上次强行与万娘子共情?半魔半人的遥娘比她强了不止百倍,万一出了岔子,我的血都不一定能救你。”温卓见盛景又要跨过浮生灯消耗自身,忙上前拦住,可真是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盛景指指自己的胸口,小意温柔道:“你倒是挺会关心人,我很满意,不过眼下本楼主阎王印在身,强行共情并不会引起大碍,一切尽在掌握中,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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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盛景与温卓便赶回了固北城,她刻意在城中留了些线索,引蜃楼中人去寻遥娘的肉身。
三日后,就见院中来了乌泱泱一群人,个个脸色沉重,盛景便知道是找到遥娘了,她与温卓装作毫不知情关切地上前询问,杀手门主告诉她遥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蜃楼中能人异士不少,无论名医还是术士,皆是勉力一试,可遥娘仍无苏醒迹象,脉象极为微弱,已有无力回天之像。
折腾了一天一夜,水楼主才从邀月的院中步履蹒跚地走出来,面容憔悴,竟生出不少白发来,可见内心悲切之情。
夜里发生了件怪事,盛景竟然听到梦箫的凄冷之音,黑暗中她和温卓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若水?”
二人寻着箫声悄悄去找,竟发现声音来自遥娘院中,因院中灯火通明的缘故,盛景隐匿下身形,将温卓藏进鬼旗中,潜了进去。
果不其然,若水坐在遥娘床边,身后站着两个修道之人紧紧盯着她,半晌后,若水停止吹奏梦箫,神情肃穆地说:“这姑娘已无丝毫求生意志,既然无心便没有生机。”
盛景这才看清若水脚上套着施了术法的锁链,她竟是被人绑架来的!
那两个道士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可表情却严厉可怖,逼着若水继续侵入遥娘魂识,尝试唤醒她。
盛景满腔怒火,大喝一声“狗贼”,只见屋中地面震动了几下,生出浓重黑雾,不久便化成一身高八尺有余,身背两把巨斧的鬼怪。
“夜哭?”这回轮到若水惊讶了。
“小小孤寐竟与恶鬼相识!今日我们师兄弟二人必将用你们这些败类祭祖师爷!”道士并未乱了阵脚,结出兵阵欲与夜哭拼命。
盛景忙附在若水耳边道:“美人莫怕,我来救你了。”
若水听到盛景的声音,不禁眼眶一红,分开月余她甚是想念这帮朋友,低声道:“他们锁着我的链子是什么寒冰所做,寻常兵器恐难打开。”
盛景转身登上夜哭的背,坐在他肩头,低声说了几句,眼下她还需潜伏在蜃楼,不能轻易暴露,夜哭来无影去无踪,甚是好用。
夜哭手持双斧,一斧头向道士们袭去,趁着二人躲闪的空当,再一斧头落下,正正砍在若水双脚间的链子上,“哐啷”一声锁链断成两半截掉在地上,转眼若水就没了踪影。
道士们勃然大怒,自袖中掏出一叠符咒,使出全力张张向着夜哭飞去,可下一瞬,连夜哭都不见了,正所谓来无影去无踪。
盛景在千重小院屋中设下结界,才将神识中的若水放了出来,甫一落地,二人紧紧相拥,泣不成声,温卓现下只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成之逸要是在就好了。
自那日在太平镇一别之后,若水一路到了固北城,准备参加这里一年一度的中秋塔上燃灯的节庆活动,不想刚一入城,就被这两个道士捉住,孤寐百年难得一见,这二人囚禁了她半个月,怕她饿死,每隔三日便深夜里锁着她到城中找噩梦吃食。
今夜二人兴致冲冲地回来,说寻到了个好差事,城中有家搞古玩生意的商人,独女病重气息微弱,正四下重金求医,他们去问过病症,应是重伤失魂,若那魂魄可唤回,便有一线生机,架着若水赶鸭子上架,逼着她重组魂识。
“我并未想推辞,想着救人一命也是积德行善,可入了她神识之中我才发现,那女子竟是魔族之人,不过她似乎一心求死,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全靠魔性勉力支撑。”若水解释道。
“嗯,确实如此,眼下待我取到猎魔人之血,再为她布下净夜阵,便可令那魔性化魂离开肉身,去地府报到了。”盛景若有所思道,司空家正儿八经还在行猎魔之事的甚少,估摸着还得多寻几个人的血试试,卫长风告诉她司空泽是个顶尖的猎魔手,还曾教导过他,不如就从司空荥这个亲儿子试起吧。
“你们怎么会来到固北城?莫非又有冤魂点亮了浮生灯?”若水问道。